一百三十、星君之策
戌甲靠着石塊,正調息靜養。眼下周身的筋骨已無甚痛楚,氣力也長回了些。再過不久,便可行動如前。戌甲倒是明白,這並非全然是調息靜養之功,與先前昶清給的靈藥亦有關係。因戌甲也粗通些藥學,所以無意間察覺到其服食的靈藥其實是兩種混在一起。只是這兩種葯之性狀頗為相似,不通藥學者極難分辨,如戌甲那般的也不易察覺。戌甲也曾藉著由頭,獨自找湯季師兄要了些靈藥,那些靈藥便只是一種,可見是昶清拿到湯季師兄的靈藥之後,又摻進了另一種靈藥,而後才交予戌甲。且不光是戌甲一人,鄔憂的傷也好得快,在戌甲想來也該與昶清有關。願意拿出身藏的手段來助自己與鄔憂療傷,戌甲覺着這昶清之本性並非如外人所感那般清冷與疏離。
氣回腹丹,雙目緩緩睜開,口與鼻幾吸幾吐。戌甲站起身來,稍微活動了幾下拳腳。轉頭望去,見鄔憂、昶清二人朝自己而來,便迎了上去,問道:“可是有事?”
鄔憂看了一眼昶清,然後答道:“上面下了幾道令,其中一道是將昶清師兄調回中泱營帳。”
戌甲覺着奇怪,又問道:“可知為何此時調回么?”
鄔憂搖了搖頭,說道:“中泱營帳那裏請下了一位名貪狼星君的聖人,幾道令都出自此聖人。至於緣由則一時不得而知,大隊那裏只教各小隊快些佈置下去,隊伍稍晚些便要開拔。”
一聽是中泱營帳的令,戌甲自是不會再問。只是心中忽生好奇,便又問道:“你可聽說過這貪狼星君么?”
見鄔憂搖頭,戌甲再問向昶清,其亦言從未聽說過。心知這幾道多是急令,戌甲便不再打聽,轉而問道:“還有何事?”
鄔憂則對戌甲說道:“既然昶清師兄要調回中泱營帳,那之前托師兄擔的擔子你我首先得擔回來。若無大礙的話,一切如傷前那般,如何?”
戌甲先朝昶清拱手致謝,然後對鄔憂說道:“該當如此。”
鄔憂接著說道:“開拔之後,隊伍會向西進,越過一道溝壑,這要預先有所準備。”
言罷,鄔憂取出地圖,抬手指給二人看。按圖上標註,往西仍是多山,並有一岔口,名為圭成。再往西不遠,便有一道溝壑,名紅溝,鄔憂所說的便是這道溝壑。指點了一番之後,鄔憂接著說道:“要快些準備,中泱營帳已接到了周圍敵情的消息,大隊那裏的斥候也發現尾追之敵有了動靜。”
既然情勢急迫,鄔憂與戌甲先一起送了昶清幾步,而後各自安排準備。待開拔令下時,大致已準備妥當。經前次重新編製,八大隊已併入九大隊,故而此時除中泱大隊之外,還有一、三、五、九四個大隊。按中泱營帳內商議的法子,由一大隊打頭開往紅溝西北窄段,九大隊尾隨其後,至圭成岔口處沿山中正北另一路分進匯合。中泱大隊仍舊居中,五大隊斷後,三大隊則經別路抵達紅溝南段后,再沿紅溝繞行至圭成南面。
隊伍從忘恩至圭成,這一路到還算順利。鄔憂與戌甲的小隊按九大隊的佈置,於沿途山上與其他小隊輪替埋伏監視,亦未見有敵情。中泱大隊在圭成一處平地紮下營,等待一、九大隊消息,五守住山路夾口,三大隊也疾行到位。只可惜到底未能一直順利下去,一、九大隊這兩路近乎同時起了動靜。過不多久,中泱營帳內便收到遇敵的消息。
何師勞接過兩頁消息,掃過一眼之後,便快步走回,將消息分攤於桌面,並向眾人說道:“一、九大隊各自在半路遇敵阻截,且一時難以突進。”
吳珠鑒拿過消息看了一遍,隨即遞給貪狼星君。其餘在座之人三三兩兩議論了幾句,便等在那裏。貪狼星君看過消息,又對着地圖比劃了幾下。此時,又有消息送到,何師勞趕忙去接。拿到手后,剛看一眼,臉色便為之一變,迅速轉回交給吳珠鑒。看過消息,吳珠鑒再坐不住,自己拿着消息遞給貪狼星君。原來是來時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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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也探察到敵情,且為數不少。
看過後面的消息,貪狼星君對着地圖思量片刻,而後抬頭說道:“這一路追敵必須打掉,可令三、五大隊聯手設伏阻擊。”
有人持有異議,言此時已有被合圍之險,當迅速另尋出路,不該留在這裏與追敵糾纏。貪狼星君擺了擺手,隨即指着地圖,說道:“來敵雖為數不少,然以消息上估算人數來看,尚不及三、五兩個大隊之和。我以逸待勞,且預先設伏,來敵若不肯快退,必為我所重創。”
言及於此,貪狼星君特意頓了頓,接著說道:“眼下已三處有敵,情勢確是危險。然先前進而又退,此時退又將與敵相衝,此乃反吟之局。凡遇此局,末之反衝即是可能之生路,若另尋別處,縱有生機亦難發矣。眼下我稟令氣足,且遇沖卻克沖,則可能之生路實乃必然之生路。”
然有人另有疑問,言道:“便是打退了這一路追敵,隊伍亦必有大損。眼下本就人少,再與敵相拼,卻怎地耗得起?”
貪狼星君點了點頭,說道:“如你所言,確是會有大損。然遇必打之時,就不論大損與否。現下已然被圍,各處本就氣緊。倘若不損些子換掉追敵,以遏其勢頭,反任由其跟在我身後征,則敵勢將愈征愈厚。縱然僥倖一時能由別處突圍出去,可追敵這一面因其勢厚就再難轉圜。更不消說此一面敵勢既厚,便會長另三面敵之膽志,且使其不須分心他顧,盡可全力阻我。而此一面不得突破,可行之境地將隨敵勢愈厚而愈小,則我遊走穿插便愈難,敵料我行蹤也更易,那我豈非愈加危險么?故此,眼下便是必打之時。”
有此一番拆解,便無人再出聲質疑。見此情形,吳珠鑒也只好令何師勞與枚泉匯同各大隊指揮及監事按貪狼星君所定之策去各處佈置。散會之後,枚泉特意走近何師勞,說道:“那貪狼星君自稱師先生,師兄的名字裏也有個師字,且這救命符也是師兄勸總管用的,看來師兄與這位貪狼星君頗有些緣分。”
何師勞略微放慢了些腳步,說道:“我不去想那麼多,惟願這位師先生真能指明生路,那我也算是薄有微功了。若是日後再提起這趟靈封谷的差事,旁人論起短長之時,或許願意多說我兩句好話。”
枚泉有些意外,便問道:“師兄一向名聲佳、人緣好,卻怎會生出這般疑慮來?”
何師勞微微嘆氣,說道:“我之所以名聲佳,實乃是人緣好之故。可一朝離世,人緣將漸漸地散去,彼時的名聲便須仰仗生前的功業。人緣不過百年,功業可至萬年。不瞞師弟說,我這人不好聲色,不圖享樂,亦不辭辛勞,心中存的那點私念便只是想着不要在後人那裏留下罵名才好。”
枚泉抬手搭住何師勞,說道:“過慮了,過慮了。師兄雖非聖人,不能挽狂瀾於既倒,然多年來一直查漏補缺,辛勤任事,擔了不少責,操了不少心,這趟差里尤其如此。後人只要知曉其中三分情狀,便不會對師兄生出微詞。況且,身後之事本就由不得自己,思慮那麼多作甚?放寬心些,大風吹倒梧桐樹,旦憑後人論短長罷了。”
聽到枚泉這般說,何師勞稍露寬慰之色,輕聲說了句:“多謝。”
圭成岔口正北的一處山坡上,鄔憂與戌甲小隊中的十餘人各自或藏、或現,分守各處。先前自大隊那裏得了令,不再輪番強攻突進,卻改為了原地阻擊。而前方突出的幾隻小隊所佔地形不易防守,大隊知悉之後,乃令其各自有序回撤,並另遣幾隻小隊接應掩護,二人的小隊便是接應之一。
因是得令阻擊,本有人建議鑿山斷路。可一來,鑿山費物費力,且於修為稍高些的敵人而言,只能起些拖延之用,真要擋卻是擋不住的。二來,眼下雖是阻擊,可並未說從此就不過這裏,貿然將路給斷了,或許之後反倒延誤了自己。故而大隊那裏跟着又下了一道禁令,只讓接應小隊各自依形順勢,佈置下人手。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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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戌甲商議過後,覺定仍按先前熟用的法子,即戌甲領人前出並埋伏於側翼,鄔憂則帶着剩餘之人分散佔住高點,以術法吸引敵之注意,戌甲等則乘機襲殺攪亂。
才佈置好沒多久,一隻撤下的小隊便已到了。鄔憂現出身來,打了個手勢,教其迅速離去。緊跟着又到了兩隻小隊,按後到那隻小隊所言,敵跟在其身後,該是隨後便至。鄔憂立即令各處準備接敵,並遣人往不遠處戌甲那裏通報。
遠遠看見一隊敵人接近,鄔憂卻未下令攻之,只將其放了過去。其後,又放過去了兩隊敵人。敵人亦是謹慎,專門分派了人手朝兩側山上不停砸出術法,試探是否有埋伏。大隊那裏預做了準備,除給了接應小隊一些防護術法的符篆之外,還特意叮囑盡量埋伏于山上靈流稍亂之處,以此遮掩混淆燃符所引之靈氣波動。待攻敵之前,再潛至靈流平順處。
鄔憂一面盯着自下方魚貫而過的來敵,一面分心注意身後。果然,不久便起了動靜,且那動靜立刻大了起來。見此情形,鄔憂立刻朝半空打出信號術法。同時,小隊兩側及對面也打出了幾記相同術法。只見到山路兩側前後跟着數十記術法朝仍在山路行進的來敵砸去。一時間,山路中砂石飛濺,慘叫連連。
戌甲這邊數人剛一見到半空中的信號,便已各自做好了準備。又見那邊埋伏得手,戌甲此時陡然跳出,直衝下山去,其餘數人亦跟着衝殺出去。可剛衝殺幾步,戌甲心中忽然一悸,跟着閃過一念。雖不十分清楚來由,卻已容不得半刻猶豫,急忙回頭朝身後數人大喊道:“快燃符防護,快!”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十數記術法竟從山下那仍舊亂作一團的來敵之中打來。戌甲來不及入靜細看,可憑着感覺便可斷定這些術法頗有準頭,就是衝著現身的埋伏之人而來。因術法來得多,戌甲不敢託大,迅速抽出符篆引燃。腳下發力一蹬,堪堪躲開面前那記術法。此時,耳邊傳來的炸響之中已夾雜了數聲慘叫。
抽出後背長槍,戌甲瞬間入靜,由靈氣辨認出小隊幾人的位置。跟着醒來並鑽入砂塵,去救援幾人。跑近身後不遠一處地方,便看見一人躺在地上,已沒了動靜。戌甲正要上前施救,忽然後脖子一熱。也不作多想,即刻入靜,而後翻身躍起,並往長槍注入靈氣。待至倒立於半空之時,朝下側方一束靈氣伸槍扎去。為此靈氣所操控的這記術法便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滑翔着砸向身後更遠處。一落地,戌甲急忙沖了回去,不由分說地將躺在地上的那人扛起,往山上先前隱蔽之處去。
放下救回之人後,戌甲立刻轉身再去援救其他幾人。此時,有三四人已勉強站起了身,正要去救身旁未起之人。戌甲飛奔過去,並大聲喊叫,教這幾人快回先前隱蔽之處,剩下幾人由自己去救。也不知是何緣故,再未有先前那般密集的術法砸來。戌甲端槍扎落零星幾記術法,便將剩下幾人盡數救回。
剛得以喘息,鄔憂那邊派來一人,問情勢如何。戌甲只說情勢不妙,令其回復說這邊即將撤回。跟着清點人數,讓尚能行動者各背一傷者,循來時路線撤回,自己則在側后護衛,截下時有襲來的術法。
拖着一身撕扯之痛,戌甲終於也撤了回來。將傷者交與湯季師兄救治,並吩咐剩餘幾人趕緊各自調息之後,戌甲找到鄔憂那裏。一見戌甲,鄔憂連忙問道:“如何了?”
戌甲哼了一聲,答道:“敵人必是預先留了後手,我們失算了。才一冒頭,就被一陣密集術法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半數不能起身,剩餘幾個亦無力再戰,我這才領着他們趕緊撤回來。”
鄔憂深吐一口氣,說道:“那便糟了,附近及對面的幾隻小隊怕都是這般狀況。眼下只能一面堅守,一面等大隊的消息。”
戌甲看了一眼山下來敵,見其雖倒伏甚眾,卻已將先前混亂大致平復。不由低聲說道:“只望大隊那裏快些決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