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 68
找到奪心魔並試探出中樞的準確地點。只有這樣才能清除紐約城裏所有的宿主聚集地,然後就是最後一步——徹底關閉逆世界通道。
這聽上去似乎非常合理,但整個計劃的第一步就完全不存在任何可行性,甚至可以說是危險到跟自.殺沒有區別,說不定還會更糟。
畢竟比起被奪心魔抓住,從精神到軀體都被極盡殘忍地折磨致死,自.殺都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恩賜了。
因此在聽到貝爾納黛特說想要主動去見奪心魔時,在場的其他人想都沒想就一起反對了她的意見。
其中彼得的態度最為堅決,不管她說什麼都不同意,態度強硬到不容反駁。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不合適,但他提到奪心魔的樣子,莫名讓貝爾納黛特想到了奪心魔偶爾幾次認真說到他的時候。不管是神態還是語氣,充滿昭然若揭的深刻厭惡感。
他們真的……總是在一些特定事情上有種驚人的相似。
一下午的努力辯駁沒有取得任何成果,貝爾納黛特只能無可奈何地暫時答應放棄這個想法。
也許對方會來找自己呢?她想着。之前每一次都是奪心魔主動來找她,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下一次。
然而讓她有些意外的是,接下來的好幾天裏,她的夢境都非常安穩寧靜。沒有逆世界,沒有怪物,沒有血流成河的腐朽城市,更沒有那片預想中深黑到彷彿可以吞噬一切的霧氣。
他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得刻意而乾淨。
如果放在以前,這完全是貝爾納黛特最想看到並祈禱能夠永遠維持的事。可現在中樞還沒有找到,通道也一直無法關閉,她開始有些煩躁不安於這種無法得到進展的僵持狀態。
另一邊,以盧錫安長官為首的PIB保守派以及泰德還在不遺餘力地尋找着。同樣變得格外忙碌的還有彼得,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地想要找到中樞所在,而這樣高調的活動方式難免會引起警方的注意。
號角日報每天都在積極播報PIB和警方聯合抓捕蜘蛛俠的畫面,雖然每次都以失敗為告終,但那些不斷疊加在彼得身上的迫害與惡意卻從未停止過。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也絕不鬆口同意讓貝爾納黛特拿自己去冒險:“老實說,我其實基本已經習慣現在這樣被通緝的生活,最多也就是讓我更忙碌一點而已。所以如果讓我來選,我寧願繼續維持現狀也不想看到你被奪心魔帶走。”
“尤其仔細想想這件事,你怎麼就知道他給你在夢境裏看到的不是陷阱呢?你是唯一能關閉大門,將他永遠關回去的人,貝妮。他當然想要引誘你去找他,然後趁機將你抓走來消除威脅。”
這個猜測是有道理的,也是瑪德琳和泰德最反對的原因之一。
但目前的情況也已經糟糕到快要容不得他們選擇。
到處上報的失蹤人數都在激增,宿主感染蔓延的速度幾乎和病毒一樣失控,還時不時就會冒出一群魔鬼般可怕的怪物,對着每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垂涎三尺。牆壁甚至連地面都已經不再安全,你永遠不知道那些血淋淋的鬼東西會從哪裏冒出來,抓住你的腳踝,咬破你的頭顱,把你啃食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屍骸。
過於恐懼逼仄的環境,讓每個活在紐約市的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生存高壓下,進而開始出現社會性的群體精神崩潰。
最近貝爾納黛特出門時,就能很明顯感覺到這種讓人窒息且無力反抗的沉重情緒,整個城市好像都要在這一場場蒼白大雪中死去了。
再這樣下去,奪心魔在吞噬這座城市之前,就能先把這裏的人都折磨到發瘋。
就像蜘蛛在收割獵物前,總會耐心等待它們掙扎到精疲力盡,變得毫無反抗之力后才會現身。
他玩虐這座城市的手段跟蜘蛛捕食沒什麼不同。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他的真正目的也許並不在這座城市上,而是別的某樣東西——可能大至整個世界,更可能,小至某個具體的人。
貝爾納黛特嘆口氣,打消了繼續在公園漫無目的地走下去的念頭,轉身回家。
今天大雪,天空昏暗陰鬱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開始好轉。
她回到房間的時候,滿屋子都是窗外溫柔流淌進來的夕陽光。原本濃醇燦爛的光輝經由玻璃折散后,將牆壁到天花板全都鋪開一層略帶朦朧的亮橘色光斑,彩虹的影子蜷縮在角落裏。
因為剛下過雪的緣故,此時雖然已經是黃昏時分,屋外卻格外明亮。大片細小的浮雪結晶漂浮着,蔓延着,像是無數組合在一起的微型鏡子將陽光反射開,連空氣都被照亮。
坐在電腦前,貝爾納黛特的視線無意間擦過書桌上她和彼得的合照,頓時有些發獃。一些前幾天的畫面忽然又闖入她的腦海,那個幾乎成真的吻。
沒有辦法否認的是,那時她的心情就像影子所說的那樣,想了很多有的沒的,唯獨沒有想過堅定不移地推開對方。
她並不是不敢回絕別人的討好型人格。但對於彼得,她卻總是無法拒絕,不管他是否已經得寸進尺地要求了超過界限的東西。這種沉默的放縱本身就是一種源自於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態度。
拿起那張合照盯着看了許久,貝爾納黛特又重新將它放回去,準備轉身去換衣服進行固定舞蹈訓練。
剛起身,窗外的暮光忽然整片熄滅下來,帶着熟悉溫度的影子爬上她的指尖。
貝爾納黛特回過頭,看到彼得正蹲在花架上,手裏抓着剛取下來的面罩,看上去有些精疲力盡,身上好幾處帶着暗紅血跡的傷口。伸手敲窗戶時,手指在玻璃上留下幾道清晰可見的紅痕。
“彼得?”她連忙丟開手裏的訓練服,跑過去打開窗戶抱扶着他走進來,坐在沙發上。
除了夏天,她沒有在家束髮的習慣。彼得低頭看了看幾縷蹭到自己傷口的漆黑髮絲,小心翼翼將它們撥開,充滿歉意地提醒:“頭髮弄髒了。”
“別管這個了。”
貝爾納黛特迅速找來急救箱,幫他把血漬簡單處理后脫掉上衣,這才發現他身上並不只有這幾處出血的傷口,還有一些正在逐漸恢復的淤青與紅腫,看上去簡直觸目驚心。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她問,手裏已經開始熟練為他清理着最嚴重的地方。
“運氣不太好,同時遇到了PIB和從逆世界出來團建旅遊的大部隊。”彼得解釋,過於明顯的疲憊感從他的神態與嗓音中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來。
“好在都已經擺平……”他還沒說完,因為被觸及到痛感最強烈的地方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眉尖緊皺,臉色蒼白。
被他反應嚇到的貝爾納黛特連忙收回手,表情罕見有些驚慌:“我太確定,但是你看上去情況不太好。剛才碰到會這麼疼,可能是有肋骨斷了,要不還是馬上去醫院吧?”
這已經不是普通皮肉傷和於痕的問題,肋骨斷掉不及時處理會有嚴重後果。
不過比起她的緊張,彼得並不格外在意自己的傷勢,只搖搖頭后回答:“沒關係,過一會兒它自己就會好的。”
“不,這不叫沒關係,你需要去醫院。”說著,貝爾納黛特站起來準備去拿手機叫救護車,卻被對方伸手握住手腕拉回來。
沒有布料的阻隔,她的手直接被牽着按在彼得的胸口,鮮活沉緩的心跳隔着血肉與骨架敲擊在她掌心裏,體溫清晰到燙人。
“我知道我的傷勢程度,所以不用擔心,貝妮,真的不用去醫院。而且如果去了,那到時候才是麻煩不斷。”他安慰着解釋,臉上表情卻寫滿愉快。
他喜歡貝爾納黛特眼裏只有他一個人,為他感到擔憂和緊張的樣子,那表明他是被對方真實在乎着的。
“因為擔心身份會曝光嗎?”
“嗯,我的血有點特別。如果去了,很難不引起醫院的注意。”
“可是……”
“沒事的,貝妮。”
聽到彼得再次堅持着保證,貝爾納黛特猶豫許久后也不再多說什麼,只繼續為他清理傷口和簡單上藥,動作仔細地避開了剛才一碰就讓他格外疼痛的地方。
黃昏與沉默共同沉澱在房間裏。
她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仍舊保持着慣常的平靜,只有眉尖微微皺着,但彼得仍然敏銳感覺到她此刻的情緒變化:“你不高興,是嗎?”
丟掉又一個沾滿血痂的消毒棉球,貝爾納黛特用鑷子夾起一個新的,輕輕擦拭着傷口邊緣正在不斷修復的皮膚,然後忽然停下來,嘆口氣:“因為這就是一直以來我最不想看到的。你因為和我們,還有逆世界有關的事而受傷。而且……”
說著,她低頭看向一旁垃圾桶里一堆染着深深淺淺血跡的消毒用品,以及地上那件殘破的紅藍色戰衣:“而且,這也是你父母最不希望看到的。他們的犧牲是為了讓你能夠平安長大,並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這個了,貝妮。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為了這座城市還是為了你,都是我自願的。”他伸手替她將垂到臉側的頭髮撥到耳後,試探着來到她臉頰邊的手猶豫一下,最終還是克制着收回去,“別再一直為了這件事愧疚,好嗎?”
“可是……”她說到一半又停頓住,明白在這點上她和彼得可以說是誰也沒法真正勸服誰,只能反覆搖頭后選擇換個話題,“可是現在的情況我們都清楚,我們必須找到中樞,而只有奪心魔知道它在那兒……”
“也許是的。”
彼得罕見地打斷她的話,看起來同樣也不太喜歡這個話題:“但是那不代表你就得去主動找他,這個問題我們之前也討論過了。”
“彼得!”貝爾納黛特站起來,濃郁的焦慮感從她每一絲表情縫隙里溢出來,“難道你要我看着你們每天這樣不計代價的冒險,自己卻什麼都不做嗎?找不到中樞就沒法關閉大門,到時候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甚至你很可能會不斷為此受傷,你想過嗎?你這個樣子讓梅和本傑明看到了,他們會有多擔心你?”
“可那同樣也是我的心情。如果你主動去找奪心魔,我會有多擔心你!”
他不顧胸腔里骨頭斷裂還沒癒合帶來的銳痛,一下子坐起來,情緒也緊跟着變得有些失控,像是在被迫咽下無數種痛苦,將它們積壓到極限后即將全面崩塌的顫抖與隱忍。強烈的厭惡感從彼得提到奪心魔開始,就一直在不斷翻滾在他喉嚨里,滾燙刺人,可他眼底流露出卻是深刻的悲哀。
好像厭惡奪心魔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自厭。
“你以為他會就這麼輕易讓你找到中樞的位置,然後像以前那樣放你回來嗎?”
彼得說起奪心魔的行為,熟稔得好像他已經見過無數次,連猶豫都不需要就能直接脫口而出:“他不會!他現在沒辦法從逆世界裏出來,所以只能等着你去找他。而一旦你去了,他會把你帶走。不管用什麼手段,精神控制也好,人格抹殺也好,他根本不在乎。他要的就是你再也回不來!”
“彼得……”
“我不能讓這一切發生。”他還在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全身肌肉都緊繃著,暖棕色的眼睛裏浮現出一種奇怪的空洞感,被暮光映亮后簡直跟玻璃珠差不多,毫無生氣到接近怪異的程度,“就算必須要有一個人去找他,找到中樞的位置,那也不能是你,應該是我才對。我對這一切……本就負有全部責任。”
“你在說什麼?”貝爾納黛特有點被他的狀態嚇到,正想緩和態度安慰對方,忽然回味着他說過的話,頓時明白過來。
“所以,你這一身傷就是你去找奪心魔的時候弄出來的是不是?”
她早該想到這一點。
整個城市的情況都在持續惡化,彼得雖然不同意讓她去冒險,但也不可能就此什麼都不做,只像之前那樣在城市裏毫無頭緒地尋找。
他一定會試圖儘快解決這件事。
面對她的詢問,彼得沒有回答,只沉默着抿住嘴唇,臉色難看。
“你去奧斯本電網基地下的通道了。”貝爾納黛特越發肯定,同時也感覺更生氣,“你一個人去,所以同時遇到了PIB和一大群逆世界生物,還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貝妮,拜託了,我們別因為這個弄得不愉快,好嗎?”他同樣有些躁鬱不安,但仍舊極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任何的尖銳或者不耐煩。
“然後呢?你繼續一個人去找中樞,而我待在這裏什麼都不做?”
貝爾納黛特邊說邊收拾着桌上的醫藥箱,指尖都在因為憤怒而顫抖:“你說你對這件事負有責任。難道我就沒有嗎?是我打開的那個通道!是我親手打開,把那些魔鬼放出來的!只有被開啟過逆世界通道的地方,才能被人為外力再次打開。我不也應該對此負有責任嗎?”
“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你沒有辦法一個人保護所有人的,彼得!這是不可能的!你說你不想看到我出事,那你覺得我很想看到你現在這樣嗎?!渾身是傷,弄到這種地步卻連醫院都不能去!而且我知道這不是結束,你不可能只去找奪心魔這一次。只要中樞還沒找到,你就會繼續嘗試下去。”
“那奪心魔會對你做什麼呢?他不放過我,難道就會放過你嗎?!”
將急救箱最後上鎖,她轉身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堅定:“既然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那麼我會去找他。”
“貝妮,你不能……”
“我可以,而且我會這麼做。這不是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說完,貝爾納黛特提起急救箱就朝外走。
然而還沒等她開門,忽然感覺自己被扣住手腕拖回去。銀色的藥箱摔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滾落在一旁。
她不可思議地回過頭,沒有防備地任由彼得伸手托護在她後頸按向自己,熟悉的溫度與氣息瞬間覆蓋上來,堵碎所有她想說出口的話。
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
貝爾納黛特驚嚇得後退一步,立刻被對方摟住腰背步步緊逼上來。
恍惚間,她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了,很柔軟的東西,像是一團衣物,輕柔無比地勾纏住她的腳步。
被衝擊得七零八落的思維哆嗦着努力運轉,讓貝爾納黛特艱難想起,那應該是彼得剛才丟在地上的蜘蛛俠戰衣。十幾年練舞形成的優越平衡感完全沒有拯救到她,她很快就搖晃着後退到身後的沙發上摔倒下去。
分開的瞬間,一縷晶瑩的絲線連接在兩人之間,閃着夕陽光的迷幻色,讓她朦朧間想起蜘蛛絲一類的東西。
然而還沒等她回過神,彼得已經又彎腰下來含住她微張的嘴唇。
窗外不斷有溫暖的暈黃光色漫灌進來,和彼得的呼吸和溫度一起塞滿她的全部感官,強橫失控到連氧氣都被擠走。她不適應地掙扎一下,嘗試仰頭呼吸卻又被對方伸手按回原地,被迫承受着這樣完全越界的親吻,十指緊扣交握。
明亮的暮光擦過少年線條漂亮清晰的頜骨,被高挺的鼻樑阻隔,在他半張臉上隔出一片半透明的陰影。睫毛半垂的眼睛深邃得看不清,虹膜上的暖棕色燦爛到發燙,像是融化一地的巧克力,甜膩熱烈地包圍住她。
慢慢的,強烈的缺氧感逼出了眼淚。貝爾納黛特反應不過來地眨着眼睛,感覺那顆淚水很快順着臉孔滑落下去,被瞬間擠碎在這個激烈的親吻中。微鹹的味道綻開在舌尖又被他掠奪過去,盡數吞咽。
直到感覺懷裏的少女已經快喘不上氣了,彼得終於放開對方,眼裏激烈起伏的情緒完全沒有任何消退下去的意思。
他看着貝爾納黛特的眼睛,那泓剔透澄澈的冰綠色,在失去所有平日裏的安靜后,終於顯露出不一樣的情緒,柔軟成被風吹皺的瀲灧翠湖。
沉寂片刻后,彼得忽然開口,嗓音帶着明顯的凝澀微啞:“對不起。”
“什……”
代表疑問的話還沒問出口,他再次低頭湊近貝爾納黛特的脖頸,溫熱到發燙的呼吸和啄吻輕輕落在她的耳垂與頸側肌膚上,激起一陣清晰的戰慄。
每親吻她一次,彼得都會充滿矛盾地道歉:“對不起。”
顧及着對方的傷勢,她不敢有太大動彈,眼睛不管往哪裏看都不對。少年身形優美修長,肌肉緊實的身軀被夕陽光塗上一層誘人的薄橘色,從鎖骨線條到輪廓分明的腹肌一覽無餘。
“不要去找他。”彼得幾乎是呢喃着這麼說道。
“不要去。”
“不要去找他,貝妮。”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對不起……對不起。”
她慢慢安靜下來,用手摸了摸他微亂的短髮,像是在安撫小動物那樣:“你不會失去我的。我保證。”
彼得沒有回答,只用力抱緊對方,卻也時刻顧及着自己的力氣,小心控制,害怕把她弄傷,整個人僵硬得不成樣子。
“你不會失去我的。”貝爾納黛特再次向他承諾,聽到他埋在自己頸窩間的一聲嘆息。
暮色將他的影子覆蓋在她身上。
她能輕易從主動剖白內心的影子裏,感受到那些不斷翻湧對抗在彼得心裏的情緒,矛盾而激烈,全都是——
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
……
“逆世界就像一張蜘蛛網,以我們看不見的方式緊緊包圍着我們整個世界。要想打破這張網就必須先主動順應它走進去,然後才能找到弱點,將整張網一點點撕開。這是個非常危險到接近瘋狂的過程,但是我有信心,這一切終將結束。”
回憶着塞萊斯特曾經做出的預言,貝爾納黛特對這次去主動尋找奪心魔的行動稍微有了些底氣。
說服家人們同意她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她花了好幾天才讓泰德和瑪德琳勉強點頭同意,條件是不管有沒有成功,都只能嘗試這一次。
“簡直不敢相信。”泰德仍然一副隨時準備反悔的樣子,又看向旁邊始終保持沉默的彼得,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又是怎麼說服他的?”
貝爾納黛特回頭看了看對方,聳聳肩沒有說話。
這種不尋常的現象引起泰德的注意。
在一起開車去奧斯本電網基地的路上,他隔三差五就會朝後視鏡瞄一眼。
不得不承認的是,儘管長着一副漂亮又很有親和力的外表,但是每當彼得不笑也沒什麼表情掛在臉上時,整個人看起來就格外有距離感。
他似乎心情很差,全程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也沒有改變過姿勢,就那麼一動不動坐在那裏,目光冷淡地望着窗外,好幾次貝爾納黛特試圖朝他搭話也沒有得到回應。
她思考片刻,嘆息着取下手套,主動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能感覺到他並不抗拒自己的接觸,而是在微微僵硬一下后,很快挪動手指緊緊回握上來。
看來也不是完全不想理人。
就這麼牽着手握了一會兒后,貝爾納黛特試着將他朝自己這邊拉了拉,力氣很輕。就跟小時候哄對方不要再生氣一樣,過半分鐘就扯兩下他的衣袖,看看他有沒有好一點。
彼得閉上眼睛,妥協式地吐出一口氣,將自己朝她身邊移動過去。
泰德皺着眉頭,看得滿頭問號,感覺自己已經跟不上這兩個年輕孩子的節奏,更看不懂他倆現在是處於一種什麼神奇的關係裏。
很快,奧斯本電網基地已經到了。
在進去之前,彼得最後朝她確認一遍:“如果你現在反悔,我想我也會很高興的,貝妮。你想好了嗎?”
“看起來這次我註定只能讓你失望了。”她充滿歉意地回答。
彼得果然非常失望地搖搖頭,戴上頭罩:“跟我來吧。”
基地不是第一次進,更何況他們三個都是潛行慣犯,很快就來到了逆世界通道所在的地下實驗室。
迎接他們的是斯蒂芬博士,這讓貝爾納黛特非常驚訝。因為在她的印象里,這位博士應該是PIB的重要人員才對。
看出她對於現狀的不解,彼得簡單解釋:“斯蒂芬博士並不贊同PIB打開逆世界並研究的計劃,所以一直在暗中幫助我。之前有關暗核的資料也是他送給我的,所以我才會知道,只有打開逆世界后,暗核才能擁有穿越時空的能力。”
“今天實驗室里只有我一個,如果外面有什麼情況,我會立刻通知你們的。”斯蒂芬略帶局促地撓撓頭,將他們帶到如今存放暗核的獨立控制室里。
在放任自己的意識由暗核帶領着進入逆世界前,貝爾納黛特聽到彼得對她說:“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她看着他,微笑着點點頭。
很快,隨着超能力與暗核發生接觸,沉悶的心跳聲開始源源不斷從暗核內部傳來。
貝爾納黛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變得越來越輕盈,周圍電箱的雜音,暗核的心跳聲,所有細微的聲音都在不斷遠去。
她走近一片漆黑無光的廣袤空間裏,看到標誌性的血紅閃電正在視線盡頭不斷翻滾轟響。
屏住呼吸調整好狀態,她一步步朝紅色閃電所在的方向走去。暗核構建成的保護性黑暗空間正在不斷萎縮,崩塌,她終於再次來到這個滿目腐朽與陰影的逆世界。
然而讓貝爾納黛特有些意外的是,她在這附近走了好幾圈卻並沒有找到奪心魔,甚至連魔犬或者狄摩高根都沒看見,地上只有幾條沉睡不動的藤蔓。
難道今天逆世界生物們全都去睡覺了嗎?
她權衡片刻,忍住那種條件反射的驚悚感試着伸手去碰了碰地上的藤蔓。見它們沒反應,又用力使勁戳了幾下,像是在戳着某種彈性極好的軟膠。
冰涼的粘液沾到手上,還有些許灰色孢子聚集成的飛絮。
貝爾納黛特頭皮發麻地收回手,繼續往前,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活着的生物。
她走進森林,這裏的能見度更差了,她好幾次都差點因為踩到或者被藤蔓絆住而摔倒。
迎面而來一片空地,還有一張石桌兩張對立擺放的凳子。她走過去,看到上面放着塊和許願骨差不多的東西,樹杈一樣的倒Y形,蒼白乾凈得彷彿剛從某隻禽類身體裏挖出來。
看來奪心魔已經知道自己來了,只是刻意不見她。這枚許願骨就是他拋出來試探自己的,也是小時候她和彼得每年感恩節時一定會玩的一個小遊戲。
意識到這點后,貝爾納黛特坐在石凳上,用右手尾指勾住許願骨的一端舉起來。空着的那端應該還有一個人同樣用尾指勾住,但現在她面前是空的。
“我知道你在這兒。”她說。
“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的話。”實驗室里,貝爾納黛特的身體坐在原地,閉着眼睛,同樣在機械地重複着自己的意識在逆世界裏所說的每一句話。
許願是個很模糊的詞,它本身只代表祈求所想。
如果你祈禱的對象是無私善良,不求回報的神靈,那麼當你祈求所想時得到的就會是贈與。
可如果你祈禱的對象是個殘暴兇狠,索取無度的惡魔,那麼你祈求所想的行為就是在向他獻祭自己。
因此你得說點好聽的,有足夠誘惑力的,能夠讓他現身的東西。
“上次在夢裏,你告訴我應該自己去尋找所有想要知道的答案。你告訴了我一些……有關你本身的線索。我說過我不會受你的影響,不會去關注和在意,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但其實……”
她停頓幾秒,然後才繼續說道:“但其實,我的確受到了你的影響。”
“你說過的話,我一直都在忍不住去思考,去試圖尋找那到底意味着什麼,我也的確看到了一些東西。”
接受蜘蛛基因的生物會不可避免地染上蜘蛛的生物習性。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到底是真的不相信你,還是……不想相信一些我可能,已經意識到的東西。”
“我害怕面對的是你,還是你代表的某種真相。”
“所以。”
“我,希望能,再次見到你。”
“拜託了。”
最後一個詞彙落入空氣的瞬間,整個逆世界似乎都凝固住。閃電迸發閃爍在雲層里,拉開大片血紅光輝明滅不定,濃霧從森林深處涌動而出,將她整個吞沒進去。
霧氣散開的背後,她看到面前不知什麼時候正坐着那個身穿黑衣的熟悉少年。他有着和彼得分毫不差的容貌,以及一雙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漆黑眼睛。
他抬起手,左手尾指正勾住許願骨的另一端,微微用力將它折斷開。
貝爾納黛特拿到了較多的那一支。
在許願骨的傳說里,那代表着她剛才許下的願望將會很快就會成真。
“如你所願。”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