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沈喬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渾圓,正襟危坐,傻傻地看着祁言舟,半天沒說話。
這是什麼意思?
祁言舟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心頭泛起圈圈漣漪。
縱然沈喬再遲鈍,再不願往那個方向思考,到此刻,似乎也很難讓她繼續找各種借口遊說自己了。
但很奇怪,她完全不討厭這種感覺。
心底還隱隱約約、有點不合時宜的竊喜,好像整個人都被展開、熨燙平整,十分妥帖,再沒有一點之前聽到盧衫珊那番話后的不舒服。
並且,罕見地,完全沒有原因。
兩人之間,氣氛驀地變得微妙,杳然無聲。
祁言舟心裏很清楚,他不該說這種話,不該暴露自己內心偏執而瘋狂的佔有欲。
這樣只會讓沈喬驚訝,也會讓她看出端倪來。
繼而,或許感到困擾。
可是,他緊緊盯着沈喬愕然神色,捏住指節,卻沒有反口,十分固執且強勢地再次重複一遍:“我會供你的。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學費、集訓、私教課,都可以,我來出。”
這會兒,沈喬總算回過神來。
她覷了覷祁言舟表情,沒看出什麼,乾脆單刀直入。
“為什麼?”
祁言舟:“哪有這麼多為什麼?”
這段時間以來,她好像變成了十萬個為什麼,每個問題都叫人無法回答,迫使他只能遣詞造句地敷衍。
然而,這回,沈喬明顯沒有被敷衍過去。
她也學祁言舟這招,重複:“為什麼要供我繼續跳舞?你明明自己都缺錢。為什麼讓我不要答應別人的贊助?祁言舟,你說話。”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綿軟溫柔,語氣卻隱隱約約透着強硬。似乎不問出個子丑寅卯來,絕不會罷休。
祁言舟咬了咬牙,“唰”一下站起身,冷聲道:“反正都是接受資助,陌生人有條件的資助,不如無條件的資助。至於錢,你就別管了,缺不了你的。”
說完,他又丟下一句“去洗手間”,轉過身,匆匆離開。
“……”
鍋底還在簌簌冒着熱氣。
沈喬卻有些泄氣。
潛意識告訴她,這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答案。但她想聽到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
只是朦朦朧朧有那麼一點感覺,藏在迷霧之中,剛剛露出些許真容。
捫心自問,雖然是沈喬因為那通電話,主動靠近祁言舟,一步一步從陌生到熟悉。可是,這也不代表,她能夠再主動更近一步,再主動與他往後發展。
今日這般循循善誘的試探,已經是她的底線。
再更多,對於沈喬的性子、以及年齡來說,就顯得有些出格了。
似乎還有點不夠矜持。
好丟臉。
總之,想來想去,都怪祁言舟。
要不是他說那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自己也不會咄咄逼人地追問,弄得飯桌上輕鬆氣氛都毀了,大家也都尷尬。
面前火鍋依舊飄香,沈喬有些失了胃口,跺了跺腳,忍不住開始在心裏怨懟起他來。
……
另一邊,祁言舟大步走出火鍋店。
店裏沒有洗手間,要去商場,出門往前走一段,再拐個彎就到。
他並非真的想上洗手間,只是個借口,出去之後,做了個深呼吸,腳步逐漸放緩。
再繼續坐在沈喬面前,祁言舟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失控。
從七歲那年起,他就開始關注沈喬。
一開始,只是出於小男孩對救命恩人的義氣,想着,沈喬瘦伶伶一個小姑娘,我見猶憐,好似風一吹就能散架。萬一被那群小流氓報復,估計跑都跑不掉,多半也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好運。
他是男孩子,必須得保護好她。
為此,祁言舟主動要求去上學。
在九年義務教育普及的現代,哪怕沒有錢,這件事也沒有難度。
只是,他沒法和小公主上同一所私立學校,還因為晚一年上學,比她低了一屆。幸好小學放學早,祁言舟跑去沈喬學校附近,還能遇上一段,目送她上家裏的轎車。
四年級,祁言舟跳級,和沈喬一同畢業。
這回,他因為成績優異,被特招進私立隔壁那所名牌初中。
兩所學校僅僅隔了一條馬路,裏頭學生連平時放學都會去同一家便利店買飲料。
祁言舟像一隻野獸,潛伏在角落,悄悄守護着他的貝爾公主。
他看着沈喬一天天長大,從一個小不點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巧笑嫣然,顧盼生輝,氣質也因為常年跳芭蕾而愈發出眾,也愈發顯得如隔雲端,不可褻玩。
只可惜,在這日復一日之中,小男孩單純的情誼逐漸變質,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很顯然,這樣無望的渴望會使人變成魔鬼。
沈喬是他的白雪。
也是他的麵包。[注1]
“咚——”
祁言舟眉眼間充斥着戾色,重重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
……
因着這個小插曲,這頓火鍋後半程吃得有些沒滋沒味。
沈喬和祁言舟都不說話,踩着夜色,一前一後,沉默回家。
不過,沈喬並不喜歡這樣。
洗完澡之後,她敲響了祁言舟卧室的門。
不過十幾秒,門被人從裏面拉開。
祁言舟靠在門框上,底下頭,平靜地看着她,眼裏無波無瀾。
沈喬抿了抿唇,低聲問:“祁言舟,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嗎?”
“明天有兼職。”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
還是乾脆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沈喬訥訥點頭,盯着他眼下那顆淚痣看了許久,又將視線轉移到他額頭上。
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倏地,伸出手臂,輕輕抱了一下祁言舟。
一觸即離。
她很快縮回手,還往後退了半步。
但祁言舟還是愣住了。
沈喬雙頰緋紅,聲音軟綿綿的,悶聲說道:“祁言舟,我聽你的。”
“……”
“因為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聽你的。拜託你千萬不要生氣。”
說完,她轉身跑走。
另一扇卧室門被重重闔上。
唯余祁言舟一個人駐足原地,遲遲沒有動彈。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親密接觸。
她坐過他的自行車後座,也在沒有燈光的小巷牽過他的手。
之前,她拿了一等獎,興高采烈的時候,也撲上來抱過他。但那只是分享喜悅,並無任何其他意味,和今天這個擁抱意義大不相同。
思及此,祁言舟幾乎抑制不住地心猿意馬。
身體微微發顫,喉結也上下滾動。
像是拼盡全力,在控制着自己、不衝進沈喬房間,去緊緊抱住她。
停頓半晌,他大步下樓,去洗手間沖了個冷水澡。
老房子隔音不好。
卧室里,沈喬坐在床上看視頻,聽到動靜,狐疑地皺了皺眉。
明明回來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洗漱過了,房間裏一直開着空調,也不至於出汗,怎麼祁言舟又去洗澡了呢?
該不會是因為……自己示好性地抱了他一下,他就嫌棄了吧?
……
月落參橫時分。
祁言舟再次摸黑起床,下樓洗澡。
水聲嘩嘩,迷迷濛蒙,對熟睡中人來說,似夢非夢,難以辨認。
清早。
沈喬揉着眼睛,起床。
在樓梯上碰到正打算上樓的祁言舟。
“早上好。”
“早。”
祁言舟聲音有點沙,掀了掀眼皮,給她讓開半個身位。
樓梯窄,沈喬生得纖瘦,但祁言舟卻是人高馬大,兩人要並排擠過去,難度頗大。祁言舟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在她即將走到自己所站這一級時,驀地後退,快步先退到了一樓。
沈喬朝他笑笑,但並沒有道謝。
這種事每天在這個屋檐下會發生很多遍,會發生在各種場景之下,如果次次都道謝,顯得就有些過於客套生疏了。
祁言舟不喜歡。
潛意識裏,她自己也不想和祁言舟那麼疏離。
沈喬走向洗手間。
行至半途,又停下動作。
她仰頭,看向祁言舟,略有些好奇地問:“祁言舟,你的房間是不是有點熱?”
“沒有,怎麼了?”
“我聽到你凌晨去洗澡了。啊,我剛搬來的時候,你也說房間空調壞了。”
當時還是春天,不用開空調。
現在已經徹底入夏,若是空調真壞了,那麼個小房間,得悶成什麼樣呀。
沈喬陡然清醒過來,咬了咬唇,猶豫試探,“……我一會兒找個維修師傅來看看,可以嗎?要不然,我們還是把房間換回來吧?”
她雖然不想和祁言舟太過生疏,但也不想因為她,而打擾到別人正常的生活。
畢竟,自己只是借住的住客,哪怕和主人關係好,很多事也得有分寸。
祁言舟怔了怔,當即開口道:“不用。空調製熱壞了,製冷沒壞。”
“真的嗎?”
“不信的話一會兒過來看看。”
“好吧。”
祁言舟坦坦蕩蕩。
沈喬默默端詳他數秒,點頭,鬆了口氣。
……
兩人一同吃過早餐,沈喬站起身,理好包,準備出發。
戴叢椿名頭大,工作繁忙,並不是長期都在一個地方,國內國外到處飛。但是鹿川芭蕾舞團馬上要排個年末大劇,請了戴叢椿做總指導。自然,她這個暑假會待在鹿川市。
沈喬和她助理約好,這回就在舞團舞蹈室見。
戴叢椿應該是有意要讓她看看大型舞團的排練日常,才將地點定在這個地方。
沈喬猜測,戴叢椿應該沒太多時間和她商量什麼個人瑣事。這些年,她徒弟不少,手把手帶起來的也有,要是每個人都拿各種事去煩她,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她不可能找戴叢椿訴苦,打算先和戴叢椿打過招呼,再抽空將自己的打算先和助理小姐姐說說,看看能不能成。
有時候,沈喬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長大,開始為自己盤算將來。
從她離開沈家的那一刻起。
一切變得天翻地覆。
但至今,她竟然還沒有頹喪絕望,還能勇敢地繼續前進,哪怕困難重重。
或許,這一生,除了死亡之外,什麼都是不確定的。[注2]
沈喬低頭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換了鞋,朝着樓上喊道:“祁言舟,我走啦。”
下一秒。
祁言舟身影出現在樓梯上。
他換了身出門的短袖和運動褲,雙手插在口袋裏,看似隨意漫不經心,神情卻有點異常。
他開口:“我送你去。”
沈喬動作一頓,不解,“你今天不是要去打工嗎?”
“先送你過去。”
說完,他大剌剌地走到門口,率先拉開房門,再回頭睨她。
沈喬心念微動,腦袋裏像是明白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明白,只覺得十分高興,腳步變得輕快起來,像只玲瓏的小燕子,迅速且愉快地飛到祁言舟身邊。
“那最好啦。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說:
祁言舟:老婆抱我一下,我一晚上要洗7次澡(不是)
注1:他是我的白雪。他是我的麵包。——出自茨維塔耶娃
注2:改編自本傑明·富蘭克林
不好意思大家!來晚了!
我現在繼續去寫後面的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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