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番外-林大姑
林大姑在她生命的最後幾日，躺在床上時不時會想起往事，她覺得她這一生活得太不值得了，丈夫不忠，兒子不孝。
想着林大姑又痛哭了一場，如今眼睛已渾濁無法視物了，自劉栓子死後，她每日以淚洗面，失子之痛，真是鑽心蝕骨啊！
她一直盼着劉栓子能出人頭地，給她撐腰，整個劉家村去鎮上讀書的能有幾個？她硬是撐着一口氣送劉栓子去鎮上讀書。
本來以為兒子至少也能考個秀才吧，誰知考到賭坊去了，還把她瞞得死死的，要不是賭坊的人找上門來她還蒙在鼓裏，可是那是她的兒啊！她怎麼能看着賭坊的人毆打她的兒子，可她上哪兒去弄二十兩啊？
可是整整二十兩啊，不是二兩，二百文的，她真是恨她的兒，怎麼這麼不爭氣啊，可更多也是心疼她兒，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不說，還整整在家躺了一個月。
當日被賭坊的人毆打，整個林家村的人都看見了，劉栓子嫌棄丟人不願意住在林家村，要回劉家村，林大姑就在劉家村照顧了劉栓子。
林大姑心中是有氣的，她氣林大妞在當日竟然不顧及她們的面子，還和打手說和她毫無干係，栓子可是她表哥，她竟然說沒幹系，真是個心腸歹毒的醜丫頭。
忙着要照顧劉栓子，她也沒空去教訓那醜丫頭，回去拿袋米怎麼了？竟然還敢和她頂嘴，真是反了天了！
平日任打任罵的醜丫頭，竟然還變得牙尖嘴利了起來，果真是繼母兒子的種，她真是恨死他們了。
自小她林大花本來有個幸福的家的，她親娘也在，她爹對她也不錯，可這一切都變了，當親娘死了之後，她爹又續弦了。
她恨繼母佔據了她親娘的位子，更可恨的是她爹對繼母百依百順的，而且自從繼母的兒子林大郎出生之後，她爹更加不關注她了。
她爹對那同父異母的弟弟從來都是偏愛的，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她讓給他，憑什麼啊！
她才是爹堂堂正正的女兒，那不過是個繼母生的小雜種而已。
她也等到了機會，當繼母生病之時，是她偷偷換了繼母的葯，最後神不鬼不覺的讓繼母病死了，繼母病死的時候，他看見她爹哭了，哭得傷心不已，可她親娘死之時，她爹可沒這樣，自此後她越發討厭這個弟弟了。
可這個弟弟卻偏偏總往她身邊湊，總是喊她姐姐，誰要當他姐姐，她恨不得這個弟弟立即從她眼前消失！
等長大之後她出嫁了，她的嫁妝在整個林家村也算是豐厚的，別人都說老林頭疼女兒，這麼多嫁妝都夠兒子娶媳婦了，可她覺得這根本就不夠的！
這是她爹該給她的，她應得的，誰讓他虧欠她親娘呢。
當她爹過世之後，林家村她也懶得回去了，之前和她那弟弟也是走動的，直到林大妞出生到三歲的時候，他們就不再走動了。
嫁入劉家的時候，她一舉得男，在婆家的地位可是說一不二的，可一隔多年就是沒有再懷上一個孩子，婆婆在家裏天天指桑罵槐的。
她那個弟弟也成親了，成親次年就生了個女兒，也就是林大妞了。
在林大妞三歲的時候，林大姑也再次懷孕了，這一胎可是她好不容易盼來的，也是為了炫耀，她大度的將林大郎一家都請來了做客了。
林大郎帶着妻兒前來，還將家裏下蛋的老母子捉了過來送給林大姑。
那時候的劉栓子已經是個很調皮的大男孩兒了，林大妞那時才三歲，劉栓子鬧着要和林大妞一起玩兒，大人也就讓兩個孩子一起玩兒了。
結果就是六七歲的劉栓子將三歲的揍了一頓，林大妞“哇哇”的哭，嚷着要去告訴爹娘。
“爹娘，栓子表哥打我。”小林大妞邊跑邊喊道。
劉栓子氣急敗壞在後面追，不準林大妞去告狀：“臭丫頭，你給我站住，不準告訴舅舅，不然你看我不再揍你一頓。”
一番恐嚇，小林大妞更怕了，眼瞅着劉栓子就要追上她，可是說使出了吃奶得勁兒拚命往前跑去。
“哎呦！小兔崽子，走路不長眼睛啊！”林大姑被撞倒在地，捂住肚子大罵道。
林大姑對林大妞兇狠惡煞的樣子，讓林大妞哭得更凶了，扯着嗓子大喊：“爹！臉！妞妞怕，要回家！”
追來的劉栓子見他母親倒在了地上，不是去扶林大姑，可是多了起來。
“哭什麼哭！”林大姑心煩氣躁的吼着林月華，這一吼發現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頓覺不好！
屋內聽着動靜的林大郎跑了出來，就見他家姐躺在地上，表情很痛苦的樣子，立即喊道：“孩兒她娘，你快去叫大夫！大姐摔倒了。”
林大妞的母親慌慌張張去找大夫，走時還聽到林大姑大罵林大妞：“死丫頭片子，我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殺了你！”
林母聽得直皺眉，可情況危急，她沒和林大姑去吵架理論，跑去找大夫。
劉家村本村沒有大夫，還是到鄰村請來了一個村醫和一個穩婆，可當大夫趕來之時，一切都回天無術了，林大姑已經小產了。
“嗚嗚嗚~大郎，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就讓你家大妞給撞沒了！”林大姑躺在床上拉住林大郎的衣袖使勁兒捶打着。
林大妞躲在林母身邊看着林大姑眼裏充滿了恐懼。
“大姑姐，你聽大夫的好好調養，你還年輕以後孩子總會有的。”林母開口安慰着。
其實剛才大夫說了林大姑這胎本來時日尚淺，懷得也不穩當，即使沒有摔跤，坐不坐得住胎也得看的，所以林母覺得也不全是大妞的錯。
“你個賤人！你給我滾！帶上小雜種給我滾。”林大姑抄起枕頭扔了出去，直直的砸到了林母的臉上，把她鼻子打得流血。
“哇”的一聲林大妞被嚇得大哭：“娘！”
“大妞，別怕。”林母一手捂住鼻子，一手輕輕地拍打着林大妞的背安撫。
林大郎見妻子流鼻血，本來被林大姑大罵他一直忍着，可傷害她的妻兒他忍不住，他抱住林大妞帶着妻子就從林大姑家裏離開了。
林大妞回家之後，當天夜裏就發起了高燒，夢裏手臂胡亂揮舞着，還哭喊着：“哥哥打我，妞妞怕！姑母掐我！疼！娘，我怕。”
林母一聽掀開林大妞的衣裳，見女兒腰間赫然出現一個青紫的印子，一下子眼淚就滾落了下來。
自此以後林大郎和林大姑兩家即使逢年過節也不走動了。
直到林大妞十二歲那年，林大郎去世家中，家中只有幾個年幼的孩子，林大姑起了心思想要霸佔林大妞家的房子田地才來林家村。
林大姑畢竟出自林家村，向村子的村民哭訴着說她的侄兒侄女苦命啊，年紀輕輕沒了爹娘，她這個做大姑的要來照顧孩子啊之類的，之後順理成章留了下來。
一開始林大妞對林大姑的到來還是很期待的，她知道這是她親爹的姐姐，在她心裏林大姑就是她家最親的親戚了，對於三歲時候發生的事情林大妞早已不記得了。
“大妞，去把地里的花生扯起來。”
“大妞，去把稻穀打了。”
“小賤蹄子，還不起來做飯！”
之後的日子就是一復一日承受這這樣的打罵，林大妞本以為只要自己聽話，大姑交代她的活兒她都干好，大姑就會喜歡她，可事實卻是不停的被林大姑打罵不說，時常吃不飽飯。
家中地里的收成也全被林大姑賣了換銀子給劉栓子到鎮上讀書，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四年，直到林大妞被折磨的骨瘦如柴了。
林大姑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着，她知道她已經時日無多了。
想着這些往事，她一點兒也不後悔這樣對待林大妞，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依舊會這樣打罵林大妞。
“誰讓那小賤人欠我的呢！”林大姑聲音突兀的響起，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的。
“瘋婆子！天天在家裏鬼哭狼嚎的，我呸，晦氣！”在屋外的劉姑父，聽到之後，罵罵咧咧了幾句之後，就從家裏走了。
這樣的日子是林大姑生命最後幾日的常態。
林大姑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來，她已經在床上動彈不得了。
林大姑又想起她死去的兒子劉栓子。
自從那次小產之後，林大姑往後就不能生了，劉栓子作為她唯一的孩子，那簡直就是她的命根子了。
她對劉栓子的要求從小到大就是言聽計從。
正是林大姑的溺愛，把劉栓子養歪了，養成了後來那個好吃懶做的性子。
劉栓子在鎮上讀書，他不是個讀書的料，狐盆狗友倒是交了不少，去千金坊賭博就是跟着朋友去的，一開始也就是小賭而已，還讓他贏了不少，漸漸地心大了起來，找賭坊借錢去賭。
第一次借錢，林大妞為了不讓林大姑糾纏也出了銀子，最後賭債是還上了。
“娘，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去賭了，我會去學堂好好讀書，有時候讀書累了吃的多，娘你多給我點銀子。”
“你聽娘的，好好讀書。”
林大姑想起當時母子兩人的對話，我兒明明答應的好好的再也不去賭博了的，栓子是多乖的孩子啊，最後怎麼又去了呢？
一定是被人教唆的！
林大姑在心中拚命的為劉栓子找借口，找了再多的借口又忍不住想起，劉栓子被千金坊的人送回劉家村的場景。
可那時候家中實在是沒有銀子了啊！
大妞那個小賤人，心這麼狠，半文錢都不借給他們，都怪林大妞，要是借了錢，她兒子栓子就不會被千金坊的人打斷腿了！
她真是恨林大妞啊！
思及此林大姑面容猙獰了起來，身體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可她周圍是沒有任何人在的，劉姑父早已去了姘頭家了。
林大姑不知道的是，其實劉栓子早就愛被學堂開除了，劉栓子拿着她的銀子一直在鎮上只是吃喝玩樂，和他的狐朋狗友廝混而已。
林大姑心中只覺得是林大妞的錯，沒有借銀子給她，讓劉栓子成了瘸子。
要是劉栓子沒有成瘸子，他就能繼續讀書了，可生有殘疾的人是不能考官的，林大姑一直覺得是林大妞毀了她兒的前程。
同樣和林大姑一樣想的，更是有劉栓子，他知道林大妞在鎮上開了家川味館，而那川味館異常火爆，林大妞一定賺了不少銀子。
他可是林大妞的表哥，林大妞有這麼多銀子也不借些他花，還教唆着千金坊的人打斷了他的腿。
劉栓子自從腿瘸之後，去鎮上往日的那些好友竟然也不搭理他了，他要讓林大妞付出代價。
他在路上埋伏好了，他要綁架林大妞，把她賣到窯子裏去讓她生不如死。
事情也很順利，他很成功就綁架了林大妞，在把林大妞的馬車拿起賣了換銀子之後，她打算將林大妞神不知鬼不覺的賣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趙雲霆那臭小子竟然壞了他的好事。
趙雲霆當時一出現，劉栓子就覺得大事不好，他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可混跡這麼多年對危險的感知還是敏銳的。
也誠如劉栓子的預感，趙雲霆那日將劉栓子的手筋給挑了。
劉栓子疼得昏死了過去，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見趙雲霆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在他臉上拍打。
“你再敢動大妞一根汗毛你試試，看我不讓你斷子絕孫。”
趙雲霆的威脅讓劉栓子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從趙雲霆滿眼的寒光之中確定他做的出來，趙雲霆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有真本事的獵戶。
據說趙雲霆還打獵過黑瞎子，他此刻要是殺了他，可真如捏死一隻螞蟻。
“我錯了，我再也不找大妞麻煩！”劉栓子在地上拚命的磕頭。
林大姑不知其中的緣由，她只知道劉栓子身上染着鮮血回家，卻什麼都不肯說，直到劉栓子死她都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
“兒啊，娘來了，你在地下再也不孤單了。”林大姑喊完之後，咽下了最後的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