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救贖(2)
周圍紅彤彤一片,喜慶的紅,像新娘唇上的胭脂瀰漫開來,塗抹了一切。
原來是李大武大婚。
在這雪與火的太極陣圖構建出的幻境之中,一切都是魅影幢幢,似遠似近。新娘身穿大紅嫁衣,頭頂半透明紅蓋頭,在如煙似霧的紅中,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桃橙回想起來,在她從凡塵世界走丟的那個上午,她路過李大武家門口,還看到了李大武媳婦披頭散髮地癱坐在地上,落寞凄然。
而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與回憶中的那個人,竟是同一人。
同樣是身穿大紅婚服,李大武卻不似他媳婦那般喜悅。他頭束紅髮帶,黑髮垂下來,在紅色的掩映中顯得眉目如畫。可是他的眼中卻裝滿了清冷,彷彿他只是替別人來參加婚禮似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隨着禮生朗朗的聲音,婚禮愈來愈熱鬧。各色菜肴被不斷地端呈上來,賓客們來來往往,寒暄笑語,恭賀不斷。
可李大武為何像個局外人似的呢?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
是李大武的母親王儉綉和李大武在對話。
王儉綉:“兒啊,這趙家的小姐人品是極好的,對你又是痴情一片,相貌也端正,你怎麼還不滿意呢?”
李大武沉默了一刻,然後回答說:“既然連阿娘都如此說,那便應了這門親事吧。”
說完,李大武施禮告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王儉綉自是不知道李大武所想,可是來到這幻境中的風麗行一行人卻藉助雪火陣圖的力量,看到了李大武的內心世界:
幼年的李大武背着個挎包,走在兩旁都是桑樹的小徑上。一隻大狗突然從旁竄出,作勢往他身上撲。幼年李大武大驚,拔腿就跑。挎包的背帶被樹枝掛住,他使勁拉,樹枝斷了,挎包的背帶也斷了。
那大狗似乎只是為了嚇唬嚇唬小孩,見李大武成功地被嚇到,便心滿意足、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留下李大武茫然地站在那裏,看着斷了的挎包背帶。這背帶線頭飛起,歪歪扭扭,像一條失去了生機的蛇。
“小哥哥,”突然響起了一個小女孩怯怯的聲音,“需要幫忙嗎?”
幼年李大武轉頭看向這個聲音的來源。是一個扎着兩個丸子頭的小女孩,圓圓的臉蛋,白白凈凈,大眼睛忽閃忽閃,問詢而又好奇地看着他。
“哦,沒事沒事,”幼年李大武擺了擺小手,“只是背帶斷了,我抱着書包回去就可以了。”
“我幫你縫好吧。”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說道。
“這——”
在李大武猶疑之際,小女孩已經拿出了一個小荷包,從荷包裏面拿出了針線。
小女孩的手藝實在算不上精湛,每一個針腳都是歪歪扭扭的,長短不一。但終歸是將背帶和挎包逢起來了。
幼年李大武接過縫好的背包,那斜斜亂亂的線條,像是某種他看不懂的文字。
“我要回去啦,小哥哥你也回去吧。”小女孩說著,就邁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誒,等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大家都叫我妞妞——”
看着小女孩離去的背影,幼年李大武感到有一束光照進了他的靈魂。
此後,那個背包他一直留着,即使已經破了爛了,也依然捨不得扔。
可是,他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女孩。他不知道她家住哪裏,姓什麼,只知道,大家都喊她“妞妞”。
後來,在他從群星學堂回來之後,一次偶然,他遇到了一個扎着兩個麻花辮的姑娘。那眉梢眼角,讓他想起了幼年時遇到的妞妞。於是,他不可自拔地陷入了一張大網之中。
再後來,那個扎着兩個麻花辮的姑娘離開,只給他留下兩個字:“從未。”
有媒人來說媒,說有個趙家的姑娘,叫趙映雪,人品相貌都很不錯。如此,便有了李大武的母親王儉綉和李大武之間的那場簡短對話。
婚後的李大武,雖然對趙映雪體貼有禮,但卻缺乏發自內心的柔情。他時常一個人發獃,不知在哪裏神遊,趙映雪和他說話,往往要喊好幾聲名字他才會聽到。
“李大武這小子,既然不喜歡趙映雪,又為何要娶人家呢?”蒲子川搖頭嘆道。
“就是就是——”蒲雪兒贊同地附和道。
其他人沒有作聲。
此刻的桃橙,更多地想到的是在凡塵世界最後一次見到李大武媳婦時的場景。那披頭散髮、悲愴的模樣,在她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雪火陣圖好像是知道桃橙在想什麼似的,在ta們的周圍呈現出了李大武在凡塵走失的那天的情景:
李府上下一片忙亂。出門尋找的尋找,等消息的等消息。
趙映雪在門口不停地徘徊,似乎是在等消息。一會兒,一個雜役模樣的人匆忙跑過去,和李大武媳婦說:“方圓十里的範圍內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人影。”
趙映雪就像失了支撐一樣,癱坐在了地上。
“妞妞——妞妞——”
有人還沒有走到李府門口就開始喊。
趙映雪應聲抬起頭,看見一個老婦人朝她走來。
“阿婆——”
趙映雪未語先泣,抱住老婦人,不願撒手。
“好孩子,不要着急,人肯定能找到的,”阿婆慈愛地撫順趙映雪凌亂的頭髮,“從你小時候第一次見他起,隔了那麼多年,你都能找到他,這次也一定能再次找到。”
阿婆喃喃道,拍打着趙映雪瘦削的背,像安撫一個小嬰孩一樣。
許是想起了小時候,趙映雪把頭埋進阿婆懷裏,肩膀抽搐起來。
阿婆長嘆一聲。
原來,小時候的那場相遇,不僅在幼年李大武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也在小妞妞的心中開啟了一段尋找的歷程。
大婚那天,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唇上的胭脂瀰漫開來,塗抹了一切。
而他眉目如畫,卻眼神清冷。
她不知其中緣故,只道他長大了就是這般個性。水波一樣的目光穿透了二十幾年的光陰,又看到了當年緣起的地方。
在瑩白和火紅的光芒中,李大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