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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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我的姐姐》影片上映,上映當天我就跟朋友約了去看。怎麼說呢,作為一個感性的雌性體,我也是差不多從頭哭到了尾,並不是因為對影片主人公的同情,更不是因為感同身受的泛泛情感,思考良久,我把這種特殊的情感歸結為對所有姐姐的一種尊敬。
《我的姐姐》上映首日票房高達6100萬元,在當日幾部影片中奪冠,豆瓣評分7.4分。這部影片不僅贏來了高票房,張子楓的演技更是廣受好評。然而,翻閱豆瓣影評,你會發現,不少同樣具有“姐姐”身份的觀眾,表示自己看完影片之後很氣憤。原因大概可以歸結為這部影片從導演、編劇、主角一律是女性擔當,切入了細膩的女性視角,如實反映了女性在現實社會中的處境與遭遇。這種對女性處境的共情,精準地擊中了女性的情感痛點,令她們產生了極強的代入感。
可是不管她們有多麼憤怒,多麼共情,在身邊都真的很難很難看見不疼愛自己弟弟妹妹的哥哥姐姐。就好像父母教育小朋友一樣,嘴上說著“這麼不聽話,等下就把你丟到垃圾桶”可還是會“天冷了,多穿點”“怎麼吃這麼少啊,瞅你瘦的”。幾年前,還有多少哥哥姐姐們在高中還要接受家庭里的新生命,為了不讓父母生二胎自殺的報道也是接二連三,但是後來呢,沒有人能抗拒天使的到來,相信不管是誰,看到一個可愛的小生命,都會有種想要抱抱的衝動吧。弟弟妹妹慢慢長大,開始鬥嘴的時候,嘴上說著好煩,可是心裏還是會覺得這個生命的存在也給你乏味的生活添加了光彩。我曾讀過一篇報道,名字記不清了,大概是叫那些獨生子女的孤獨,但裏面的一項調查報告結論我印象深刻,獨生子女自閉症患病率要遠遠高於非獨生子女。而獨生子女在做生養規劃的時候,也是二胎計劃居多,因為他們享受過了獨生子女的孤獨,想讓自己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能有互相幫助的伴侶。其實這樣看來的話,影片中,父母的做法也還是有被原諒的餘地。
張子楓所飾演的安然這一角色,因為生來是女孩,在原生家庭中遭遇了非常不公的待遇。這種遭遇,引發了諸多女性朋友的共鳴。“姐姐”們因為影片而聯想到自身的經歷,都是女孩,都做過姐姐,這種從生命初期就開始鑲嵌在身上的隱痛,就這樣被輕易地勾連牽引出來。這些隱痛,痛在細節里,痛在父母的嘆息里,痛在爺爺奶奶的漠視里,痛在弟弟欺負你時的趾高氣揚與理所當然里。“你是姐姐,就該讓着弟弟。”父母從小立下的鐵律,確定了你在家裏“二等公民”的地位,甚至在你成年了,還在為這不平等的鐵律所壓榨。“扶弟魔”為很多人所嫌棄,但是“扶弟魔”是怎麼產生的?正是來自父母的馴化:你是姐姐,凡事就該讓着弟弟;有好吃的,要先給弟弟吃;家裏困難,只能供你弟弟讀書;你打工多賺點錢,給你弟弟添點首付啊。
朱媛媛飾演的劇中的姑媽說:“我是姐姐,從生下來那天就是,一直都是。”“姐姐”的身份彷彿是個原罪,生來就背負着沉重的負擔,隨時準備為了另一個異性同胞的人生而做出犧牲。
我沒有弟弟,沒有哥哥,但我也有一個非常愛我的姐姐。我不是男孩子,我的姐姐也沒有什麼“伏弟魔”思想的支配。我還是想說,姐姐只是比你早來看了這個世界,她們生來就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她們有她們的選擇和權利,我們不該以任何名義或者形式去進行道德綁架。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爸爸媽媽確實也很想生一個男孩,但是他們從來都不會給我們流露出任何重男輕女的感受,而我在我的父母那裏接受來的從來都是“不管以後的路怎麼樣,你的姐姐都是你最親的親人,兩個人一定要互相幫助,互相扶持”,想想確實也是呀,你的父母在他們二三十的年紀迎來你,陪你幾十年,你的伴侶在他二三十的年紀遇見你,陪你幾十年,而你的姐姐大概率在她跟你相仿的年紀陪你一起成長,一起變老。法國著名思想家盧梭說:“人生而平等,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這來自傳統社會以家庭為本位、男尊女卑的思想觀念,依然禁錮着現代女性,甚至成為鎖住女性一生的枷鎖。我的記憶里,我的姐姐有什麼東西都會先讓着我,包括她人生的第一筆工資,都給我買了點讀機還有衣服,甚至在她現在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她的兩個孩子(男孩)還是會有什麼東西都先留給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一次放假回家,我想吃無骨雞爪,真的好好吃,兩個孩子看到我愛吃,自己放下了筷子,哥哥上四年級,弟弟上幼兒園大班,弟弟想夾,哥哥立馬阻止,悄悄的在他耳邊說,先讓小姨吃,雖然聲音很矮,但我還是聽到了,弟弟也很聽話,放下了筷子,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雖然我這個小姨並不是很到位。
話說回來,如今已經步入21世紀二十多年了,而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餘毒依然在這片土地上遍地開花,我們的小說、電影、影視作品依然不得不反映這一殘酷的主題,依然有大量的女性觀眾,坐在影院裏,為銀幕上“姐姐”身受的遭遇所擊中、痛哭、憤怒,因為這是她們這個群體共同的遭遇,是盤踞在她們生命里難言的隱痛。作為從小不被父母保護的孩子,安然學會了獨立,學會了保護自己,學會了在欺凌面前奮力反抗。她努力、勇敢、倔強,大學時期在經濟上已不再依賴父母,靠自己打工一力承擔了所有的學費、生活費。她剛剛參加工作,有一段五年的感情,準備考研,為夢想而奮鬥着。
父母最終如願生了弟弟,一家三口幸福洋溢的照片里,沒有安然。回到家,弟弟像個小惡魔一樣欺負她,在他們面前,安然感覺自己像個外人一樣。好在安然通過自身努力,漸漸地從那個沒有自己空間的原生家庭中脫離了出來。她即將真正展開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的事業與價值。
然而這場意外的車禍,打亂了一切。父母雙亡,命運把弟弟硬生生推到安然面前。安然跟弟弟沒有見過幾次面,沒有什麼感情基礎,她其實也並沒有非得撫養弟弟的義務。但來自傳統觀念與家族親戚的壓力,逼迫着她承擔起撫養幼弟的擔子。姑媽直截了當地要求安然養弟弟,儘管她也是一個曾經為了弟弟犧牲掉自己前途的姐姐。因這重男輕女的觀念,姑媽深受其苦,放棄夢想,多年後過着不怎麼樣的生活,如今卻第一個成為這男權社會的幫凶,逼迫侄女繼續為弟弟犧牲。一代又一代,延續着女性的悲哀。但安然有着自己的事業追求與人生規劃,幼年的弟弟並不在她的規劃清單里。初期面對這種外界的壓力,安然乾脆地拒絕,不。在傳統以家庭為本位的價值觀里,家庭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個人被要求為家庭而委曲求全,成全家庭的和諧與延續。姐姐為弟弟犧牲,被視為理所當然。
隨着社會的發展與進步,以個人為本位的價值觀漸漸地突顯出來,尊重個人的意願,強調個人的自我發展與自我實現。這兩種價值觀念正面交鋒,發生衝突,在影片中集中體現在安然的處境上。一邊是追求自己的事業夢想,尋求自我實現,一邊是傳統觀念強加於身的照顧幼弟的責任。
當然如果此時安然不是剛剛畢業、事業在起步階段、夢想將要啟航,而是已經人到中年,事業處於穩定期,經濟有保障,也許她能夠兼顧兩者,既能發展事業又能照顧幼弟。但以安然如今的能力與處境,並不能做到兩者兼顧,照顧幼弟勢必影響她追求夢想與發展事業。這其中務必有犧牲與捨棄。
安然初時斷然拒絕的姿態,既是在情感上不能接受一個陌生的弟弟,亦是她對於傳統加諸於其身的禁錮的一種反抗,同時也是她出於理智而做出的選擇。她選擇自己的人生和夢想,而非一個親情捆綁的弟弟。憑什麼要求姐姐一定要為弟弟犧牲自己呢?安然為弟弟找到家境富裕的養父母,並把賣房子錢的一半給了養父母,這其實也是安然本着一種對弟弟負責的態度,做出的理性的選擇。弟弟尚且年幼,需要家庭的溫暖,而家境富裕、沒有孩子的養父母,可以給弟弟關愛,並且有足夠的經濟實力,給弟弟良好的養育與教育。而與之相比,安然的經濟實力與條件遠不如養父母。由安然來撫養弟弟,不但對安然是個巨大的負擔,務必要求安然做出自我犧牲,而且對弟弟的成長與教育而言,也未必是個好的選擇。影片揭開了身為女孩在原生家庭的傷疤,也展示了安然獨立自強的堅持與奮鬥,以及她面對傳統禁錮與家族壓力的清醒與反抗。但影片在昭示了擺在現代女性面前一條理性而光明的新道路之後,兜兜轉轉,曲折迂迴地又回到親情的主題,讓女主角安然重返一條傳統老路。
安然在與弟弟相處的過程中,弟弟突然從一個自私的小惡魔,忽而轉性,變得很懂事,說出一些不像他這個年紀小孩所能說出的煽情的話,背出一些似乎由成年人有意教他說的頗有心機的詩句。安然心裏的親情之弦莫名就被撥動了,在最後一刻叫住了弟弟,決定自己撫養弟弟。那些被重男輕女思想深深傷害過的女孩,那些為了弟弟而一次次被迫犧牲隱忍的“姐姐”們,面對這個突然的轉折與重回老路的結局,多少有些失望,她們的期待落空了。
打着獨立女性的旗幟,依然回歸傳統價值觀念,不管經歷過多少苦痛掙扎與奮力反抗,只要一打出百試不爽的親情牌,冠之以親情的名義,回歸情感與愛的主題,再獨立再叛逆的女孩,都立馬服軟,乖乖接過傳統的接力棒,繼續犧牲自我而成就“弟弟”。
“姐姐”們就沒有別的路可走嗎?
試想,安然順利地把弟弟託付給養父母,弟弟開始正常的家庭生活,多了一份來自養父母的關愛照顧,再長大一些就入學,接受學校教育。安然沒有沉重的經濟負擔,專心投入考研,去為自己的夢想、事業而拼搏,變成優秀強大的自己。弟弟不再成為安然沉重的負擔,安然對弟弟便不會有犧牲感、委屈感,於是可以輕鬆地面對弟弟,順其自然地表達關愛,像個朋友一樣,平等地建立起親情友情。弟弟長大成人後,面對的是一個為自己夢想而拼搏過的獨立自主、自信強大的姐姐。
相比於一個為弟弟犧牲自己前途、到頭來錯過發展時機、過得不怎麼樣而滿腹怨言的姐姐,這樣一個自我發展良好的姐姐,能夠以自己的經驗與格局,為弟弟帶來更積極正面的影響,提供更多幫助,僅僅那種自信強大的氣場與生命狀態,就足以感染周圍的人,對弟弟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了。
時代在發展,科技在進步,社會觀念也在經歷前所未有的震蕩與進化。而廣大女性,卻還在為陳腐的思想與傳統的觀念所戕害、所拖累。“姐姐”們渴望擺脫這種傳統社會加諸於身的枷鎖,跟“弟弟”一樣受到平等的對待。“姐姐”們期待在自我發展與照顧弟弟相衝突的時候,可以有另一種選擇,可以沒有心理負擔地做出理性的選擇,而不被社會輿論橫加指責。
畢竟,她們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姐姐。而做姐姐,也有不同的做法。
最後,掏一下電影裏有點明顯的硬傷,首先是一些弟弟的台詞其實真的很不接地氣,完全是為了強行煽情而寫的。關係轉變略微突兀,一部寫實的作品,在姐弟關係轉變的過程上實則有點跳戲,前面感情升溫算是在很努力地刻畫了,最後突然的反悔讓我有點驚訝,沒有任何鋪墊。有些角色和劇情鋪墊可有可無,比如男朋友的角色,感覺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且很多細節都有一種挖了一個坑的感覺,但後續的故事都沒有再交代了,很突兀。男朋友複合了嗎?弟弟當著男朋友媽媽的面給她叫媽媽,後來怎麼解釋的?叫去北京了嗎?小時候被當沙包打被偷看洗澡是怎麼回事?姑媽的故事?影片在每一處的設定上都在意料之中,一個套路化的劇本。如果要往女權上扯,那刻畫了全片女主有多苦,最後還是要去養弟弟?
往深層次去想,女主最後原諒了父母,接下來關於養不養弟弟的問題都是自我選擇,是獨立的自我意識判斷,與女權無關。再往陰暗了想,就算弟弟可愛善良,就能忽略問題的根源嗎?這不是弟弟的錯,也不是姐姐的錯,本質上都是無辜的,就是一個選擇的問題。影片是想探討一些社會話題,內容感性,涉及女性與親情,也正因為這樣主題搖擺不定,兩者都想沾上,結果變得很模糊,尤其結尾,美其名曰開放性結局,但實則模稜兩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