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仙朝節熱鬧非凡,短短一會的功夫,江明笙便目睹了河對岸好幾場風流調戲的戲碼,其中一半都是開場就捏姑娘的臉,或者挑起姑娘的下巴。
就像現在這樣。
當然,她眼前這個登徒子不一般,容貌上能勝好幾籌。
但說到底,這樣輕佻的動作,很少有人會覺得舒服。
至少江明笙就很不舒服,於是她學着其他姑娘一樣,揮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眼前這人的胸口。
江明笙沒有手下留情,為的是將人逼退,但沒想到這人竟然不閃不躲,硬生生受了。
下一秒,他悶哼一聲,臉色白了幾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但……捏着江明笙下巴的手,還是沒放開。
江明笙表情一整個疑惑,還真不信了,伸手又是一拳。
這回面前的人終於肯鬆手,用掌心擋下了她的拳頭。
“還是老樣子,張口就胡說八道,你情竅不開,哪裏來的家室呢。”他說完笑了一聲,眼尾上挑,越發顯得輕浮。
“什麼情竅,亂七八糟的。”江明笙推開他,後退一步,皺了皺眉:“難道我們以前認識?”
這人看着奇奇怪怪的,給人的感覺還有點邪戾。
江明笙抿着嘴,都說人以類聚,她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就在她疑惑之時,面前的人用拇指抹了下嘴邊的血跡,又朝她靠近。
“別動,再過來我還打你。”江明笙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但他的模樣卻絲毫不在乎,甚至還低頭湊到她臉頰邊,動作輕浮的勾起她肩上的一縷頭髮。
“很久以前,我就認識你。”
江明笙微微睜大眼,剛要說些什麼,就聽見他又接了一句。
“可惜你卻不認識我。”
江明笙:???
她深吸一口氣,實在忍不了了,運起仙力直直將他擊退出半尺。
江明笙見他被打得偏頭噴出一口血,心下頓時有些無語,呼出一口氣道:“就你這點修為,還學別人動手動腳調戲女仙,找揍啊。”
“確實,這具身體太差了。”他緩了一會,站直身體贊同道。
江明笙:???這人怕不是腦子有坑吧。
銀桑還沒回來,江明笙不能走。
就在她思考怎樣把人打發走時,他忽然一頓,抬頭看向天際,而後回過頭,朝江明笙幽幽說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眼前的人說完便化作一陣霧氣消失在原地,就如同他來時一樣突然。
江明笙怔了下,完全摸不着頭腦,感覺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銀桑終於回來了。
江明笙遠遠見他走來,差點沒認出是他:“你怎麼還換了男裝?”
她看着銀桑有些驚訝,一個人的氣質原來真的能改變長相。銀霜的容貌明明是偏俏麗那一掛,但銀桑換了男裝,此時完全看不出女氣,活脫脫一個俊俏的公子哥。
銀桑斜她一眼,沒說話,但他那表情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江明笙:……
她就不該多嘴問這一句。
銀桑:“事情辦完,可以回去了。”
江明笙點點頭,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只想趕緊回去同小宇一塊抓魚。
她垂頭跟在銀桑身後,兩人原路返回,但剛走出這條街,就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江明笙順着那隻手抬頭一看,整張臉頓時皺作一團,片刻前才見過的那張臉,又一次映入她眼中。
“你怎麼……”
救命,這人怎麼又回來了?
江明笙還沒說完,就又注意到,這人消失一會,竟還換了身衣服,綉金的白綢錦衣,讓他看起來清雋不少,簡直和方才判若兩人。
但問題是……
江明笙目光下移,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心底嘆了口氣,這動手動腳的毛病為什麼不改改?
打也打不走,江明笙左右一看,突然抓住銀桑,往自己跟前一扯。
“都說了我有家室,你不要跟着了。”
銀桑皺眉,剛想甩開江明笙,忽然,他神色一頓,反而主動伸手挽住她。
江明笙手一抖,差點就把他推開了,抬眸一看,這才驚訝發現,關鍵時刻銀霜竟然回來了。
銀霜和江明笙對視一眼后,壓低聲音問她:“阿笙,這是誰?”
正巧,另一個不可置信的聲音,也同時響起:“笙笙!”
容鈞終於找到師妹,但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幅場景,她拉着個少年,說自己有家室了。
他擰起眉頭,滿臉震驚,一時之間連話都說不完整。
“你……”
容鈞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覺得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剛想說些什麼。
沒成想下一刻,面前的人看他一眼,忽然轉身就跑。
江明笙拉着銀霜,邊跑還邊回頭喊道:“你別再找我。”
容鈞愣愣望着她,一口氣差點哽在心口。
江明笙跑出幾條街,見那個怪人沒再追上來,才鬆開銀霜,呼出一口氣。
銀桑既然不在了,江明笙和銀霜便不急着回去了。
“那人是誰?你認識?”銀霜在小攤上買了兩幅面具,伸手遞給江明笙一副。
江明笙一邊戴,一邊搖頭:“是個怪人,我不認識,我問他我們是不是以前認識,結果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
銀霜抿嘴笑了一聲:“這話說得,同大街上調戲人的浪蕩子一模一樣,八成是看阿笙你長得好看。”
江明笙擠了下眼,也覺得那人不懷好意,哪有不認識的,一上來就摸別人臉的,還好她躲開了。
“算了,不提他了,我們玩一會吧,還要早些回去呢。”
江明笙和銀霜混入仙朝會的遊仙之中,跟着隊伍前行,銀霜說這是仙朝會最好玩的活動,繞着南欒主城一圈,沿途全是各種好玩熱鬧的仙術法境。
江明笙沒見過這些,看什麼都稀罕,直到天色將黑,她才意猶未盡的收心,準備和銀霜回浮生境。
*
天穹之端,容鈞躺在浮雲上,拎着一壺酒,難得姿態散漫。
他身前豎著一面水鏡,正無聲浮現着南欒城中的場景。
江明笙拉着人,從他面前跑開的時候,他腳下像生了根,根本動不了。
尤其在水鏡中看到兩人默契一笑,他一瞬間內心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紅鸞星動,這才不過一個月,她眼裏就再裝不下旁人了嗎?就連他這個師兄,也只能得到她厭煩的眼神嗎?
容鈞越想,心裏越難受,手裏的酒壺被他重重摔出去,差點砸在了剛找來的曜真身上。
曜真接住酒壺,鼻子微微一動,便聞出這是上好的桂花釀,他顧不上喝,直接塞到袖子裏,而後朝容鈞走了兩步。
“嘖,你這是怎麼了?又沒找到人?”
容鈞垂着眼,沒說話。
倒是曜真一轉頭,看到了一旁的水鏡,水鏡里,江明笙正摘下面具笑得眉眼彎彎。
“哎,這不是找到了嗎?”曜真指着水鏡里的人,有些疑惑,這人找到了,容鈞怎麼還是不悅。
忽然畫面一轉,水鏡里又出現另一人,戴着面具兜帽作男裝打扮,走到江明笙身旁。
他似乎說了一句什麼,江明笙立馬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力氣不大,更像是撒嬌。
“這人是誰?”曜真呆住了。
“是她的紅鸞。”容鈞撐着額頭,聲音沉沉說道。
“紅鸞?這不可能吧,你怎麼不放開水鏡,聽聽他們說了什麼?萬一是誤會呢?”
容鈞手一頓,想到什麼,頓時有些出神。
半響,他聲音低低說道:“是她親口承認的,不是誤會,還說讓我別找她了。”
“啊?”曜真哈哈兩聲:“你這小師妹速度夠快啊,這一月不見便要和小郎君跑了,要一年沒找着,說不定你都要當師伯了。”
曜真打趣完,見容鈞面色越發陰沉,皺了下臉:“神尊啊,不是我多嘴,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當師兄的也管不着啊,這男女之事,管也不好管。”
也不知是哪個字眼刺激到了容鈞,他忽然起身,揮手將水鏡打了個稀碎。
而後咬牙說道:“明笙是我師妹,她的事,我偏要管。”
曜真撫着扇子的手一頓,這下着實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瞅着容鈞發怒的模樣,忽然察覺出些不同的意味,面色漸漸變得遲疑。
曜真不動聲色後退幾步,和容鈞保持距離,而後做足心理建設,斟酌着開口。
“這個神尊啊,你的情緒,是不是有些過了。”
“若是捨不得師妹,擔心那不是良配,實在不行把那個小子一塊帶回靈墟山,放在眼皮子下看着唄。”
“可你如今這樣……”他拿着扇子,朝容鈞的方向掃來掃去。
“不像是擔心,倒像是……”曜真頓了下,而後迅速說出後面的話:“倒像是心上人要和別人跑了,你無能狂怒,何至於此啊。”
曜真說完,就立馬撕開空間,轉身出現在了數百里之外。
他回過身,打開扇子扇了扇風,覺得自己最近不能再見容鈞了,他說的話肯定惹惱他了。
但身為好友,這該說的話,不說不行啊。
就在此時,晴空之上忽然電閃雷鳴,曜真揮扇的動作一頓,心裏一個咯噔,不會真被他猜中了吧。
曜真一合扇子,趕忙離開此地,不行不行,這南荒不能再待了,他還是回他的東荒避避風頭吧。
容鈞立在空中,四周暗雲涌動,不斷有雷光劃過,趁得他半張臉忽明忽暗,神色不定。
曜真那些話,像是一盆冷水,將他潑醒了。
他擔心在意師妹是真的,但卻早已超過了師兄的範疇。
容鈞捫心自問,他真從未察覺到這一點嗎?
流月山、邪虛境……也許更早,他其實察覺到了,只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
自曜真離開,他便一直在回想,這些日子以來他和師妹之間的點點滴滴。從什麼時候,他竟生出了這樣的心思?
“我有家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不着。”
“心上人要和別人跑了。”
“……”
容鈞不斷去想,但最終反反覆復,在他耳邊揮之不去的,就這幾句話。
隨着眼前的迷霧、心中的迷惘一點點散去,他如同從一場夢中徹底清醒。
什麼時候重要嗎?不重要。也許從一開始就不同。
但無論如何,容鈞明白一件事,他無法眼睜睜看着她喜歡旁人,無法接受她對旁人言笑晏晏,對自己冷眼以待。
師妹該是他的,也只能是她的。
他要她眼裏心裏,只有他一人,他會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想到這,容鈞再不猶豫,一個閃身消失在蒼穹。
短暫遺失的珍寶,他要親手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