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呼——呼——”
藉著月光，小元太疾步走在沿溪的田埂上，他就是那第一個扔了竹槍跑路的小夥子。他的祖父原是坂下村的低級武士，經過坂下雅樂十多年的盤剝和壓榨，到他這輩完全淪為了城主的佣農，連武士頭銜都因欠債而被褫奪了，所以他對城主早就沒了忠誠，自然不會為他賣命。打離開坂上村他就避開大路，抄小路急匆匆往家趕。
“呼——呼——”
“誰？”就在他以為安全準備拐上大路時，忽見前方有個黑影在朝他招手。
“小元太?”那黑影喊了聲他的名字。
“藤六?”他謹慎地問了句。
“是我！”藤六揮揮手，招呼他過去。
藤六家和他家同在村東頭，平日裏關係還不錯。
“你怎麼在這？你家不是逃……”
“你晚飯還沒吃吧，先來吃點墊下肚子！”
“哦……，我想先回家……”
“村子裏現在不安全，先吃點東西再說，快來！”
“這……”小元太本想拒絕，但是他的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起來，“好吧！”
藤六攬着他的肩膀，朝自家的瓜田走去。
“來，先把這帶上。”邊走邊掏出一根藤條往小元太手上纏繞。
“額?六哥，你這是……”
“別動，”小二郎悄無聲息地把刀橫在小元太脖頸處，“嘿，有吃的還那麼多廢話！”
“我……”
“別怕，你六哥我能害你嗎?”
黑暗中，可憐的小元太被兩個人連拉帶拽推進了瓜棚。
坂上村外，在坂下助兵衛的協助下，程方用各種方法連哄帶騙把最後逃出來的那幫人一網打盡，全部綁成俘虜。
“助兵衛，你看牢點！”程方把一根短枝條遞給他，“不聽話的別手軟！”
“是！大人。”
程方清點好人數，走到勘兵衛身邊:“叔，總共一百七十三人。”
“這麼多?”木梨太郎在旁聽了有點難以置信，其他人也一樣表情。
“這是一個大勝仗！”木梨堪兵衛毫不掩飾心中喜悅，舉起手中太刀，高呼:“吼！”
“吼——”木梨山眾人各舉兵器，齊聲歡呼。
坂上村的大火已經燒到高潮，房屋倒塌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完全阻斷了這邊的歡呼聲。而坂上砦下的“兄弟之戰”也已進入到了尾聲。
“停手吧，二叔！”坂上右衛門用肩膀頂開對陣的年長武士，“你看看他們。”
年長武士口中喘着粗氣，環顧四周，身邊的人不是被打翻在地，就是被刀槍架住，亦或是抱着頭被圍毆，連自己的兒子也沒有例外，正被數人壓在地上胖揍掙脫不開。他回身去看坂下雅樂，只見他躺在地上，雙目圓瞪，面容苦澀，身下血水汩汩，已然是斷了氣了。
“唉——”他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扔了太刀，一屁股坐到地上。
“都住手！”坂上右衛門下令道。
現場很快安靜下來。
坂上奈美走上前，小心攙扶起那年長武士，其他坂下砦的人見此也不再反抗，繳械投降。
正當坂上右衛門猶豫該如何處置這些人時，遠處黑暗中緩緩走來十多個人影。
“主公！”芥十郎反應極快，立馬帶人向前警戒。
“別衝動！”坂上右衛門制止道。
在場的人俱都緊張起來，因為那十多個人身後的黑暗中隱約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身影，悄無聲息，橫斷了道路。
就近的房梁被燒得噼啪作響，“吱——呀——”，轟然倒塌，濺起無數火星和灰塵，坂上砦的人卻沒有發出任何驚呼聲，屏氣凝神看向前方的黑暗。
“坂上大人！”程方手按刀柄，幽幽地走到亮光下。
“程……”坂上右衛門見是程方，心中不由鬆了口氣，剛要講話，卻被程方阻止。
“我勸你暫且不要放了這些人。”程方放下右手道，“八木城的援軍天亮就要來了，你還是加緊準備修築工事為好。”
坂上右衛門看向那年長武士，那年長武士點點頭。
“坂下砦方向不用擔心，你只管阻斷來路。”說著向後一指，“我大軍已到，定然不會袖手旁觀。從現在起，各自守定邊界，深溝高壘，整頓軍勢，迎接來敵即可。”
坂上右衛門原以為已經擺脫了木梨寨，不想卻是越陷越深，但是眼下他又不得不依仗木梨寨，因為他深知單憑自己的實力很難抵擋鬼見太郎的八木足輕隊。
“好！”他沒的選擇。
“現在離天明還有時間，趕快動起來吧！”程方講完轉身離開，身後的重重黑影有秩序的開始後撤。
木梨太郎立在黑暗中，朝坂上右衛門喊道:“坂上大人，我勸你不要再耍聰明，我們既然滅得了坂下軍，自然也兜得住你。好自為之！”說完也消失在黑暗中。
“……”
“次郎……”坂上奈美關心道。
“沒事。”
“主公?”芥十郎在旁等待坂上右衛門決定。
“傳令下去:阻斷道路，修築壁壘。”
“是！”芥十郎領命，迅速帶人執行起來，“跟我來！”
坂上右衛門脫去鎧甲，紮緊衣帶，擼起袖口，準備參與其中，肩上卻搭上了一隻乾枯蒼老的手。
“二叔?”
“既然太郎已走，坂下氏的內亂就到此為止了。你現在就是坂下家的家主，我們這些人沒有理應不從你的。”年長武士高喊道，“都聽好了，從此刻起，次郎就是坂下家的當主！”坂下砦的人聞言，紛紛跪地拜服。
“都起來吧！”坂上右衛門情緒有些激動，家族十多年的分裂對峙，總算是終了了。
“還愣着幹嘛？都去幫忙啊！”年長武士帶頭脫了鎧甲，朝坂上右衛門點點頭，跟上芥十郎等人。
在場眾人紛紛跟上，只留下坂下雅樂的屍體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木梨山眾人帶着一百多俘虜來到了藤六家的瓜田裏與留守的小二郎等人匯合。堪兵衛命人在瓜田四周插上火把，火光照耀下，兩百來個俘虜幾乎蹲滿了整塊瓜田，與邊上木梨山的二十來人形成鮮明對比。
“我的娘，這麼多！”木梨太郎驚訝道。
堪兵衛瞪了一眼兒子，問程方道:“接下去怎麼辦?”
“我的媽，這麼多！”程方驚嘆道。
“……”堪兵衛有點語塞。
“叔，我看我們得想辦法趕緊整編他們，不然容易出事啊。”
“嗯！啊?什麼是‘整編’?”
“就是招降他們。”
“招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