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了鹽屋,天色愈發暗淡,程方拉着板車在街上“慢行”。一路走來,身邊發生的事情和所見所聞都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這種感覺就像是……
不知不覺,程方走到了一家旅店門口,飯菜的香味從裏面飄出來。
“老闆,好吃好喝的上!”程方停好板車,朝裏面喊道。
“好嘞!您稍等!”一個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答道,看模樣應該是這家店的老闆。不一會兒,他就端着方形餐盤從后廚走了出來,放在程方面前:三條小魚乾,一小碟腌蘿蔔,一小碗蔬菜湯,外加一碗白米飯。
“這算什麼?日料?”程方詫異問道。
“客官,這可是本店最好的飯菜哦!”老闆忙笑着解釋道。
“好吧,您去忙吧。”程方也顧不得,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不一會兒一碗米飯就下了肚,
“有酒沒,老闆?”
“有,有!”老闆熱情地拿來一瓶清酒和一隻酒碗,給程方倒滿,程方一飲而盡:“嘶……爽!”
“這可是但州上好的酒哦!”老闆道。
“……哪?”程方稍一疑惑道。
“但州呀!”
“但州?哪個省的?”
“省?是什麼意思?
“老闆你幽默了噢!話說你這店裝修挺古色古香的嘛,平時來打卡的人一定不少吧!”
“小本生意,日間來往吃飯的旅客還行,這‘打卡’,卻不知是何意思?”
“……,算了,哎,對了,今天是幾號?”程方又倒了一碗送入口中。
“這個我知道!今天吶,是天文二十年六月十五日。”
“噗——”程方當場就噴了老闆一臉,“‘天文’?這不是日本戰國時期的一個年號嘛!?”
這一晚,程方又沒睡好,閉上眼睛,腦海里都是穿着日式服飾的人和房子,睜開眼,自己躺在客房的地板上,唯一湊合的是背下發黑的陳年榻榻米倒還有點涼爽。
“難道……穿越了?”
第二天早上,程方洗了臉,換了昨天村子裏帶來的衣服,下了樓。看到廚房裏正在冒熱氣,便朝裏面問道:“老闆,早飯有嗎?”
“還要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老闆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既然早飯還沒得吃,程方就想去街上走走看看,門口一個十來歲模樣的男孩子正在打掃衛生,大概是老闆的兒子,長得還挺水靈。
這個集鎮主要就是一條街市,兩邊都是一二層的老舊板屋,放眼望去,幾乎清一色的稻草屋頂。街上行人多是粗布襤衫,各色行頭,來往匆匆。沒走幾步,就聞到糯米的清香,原來有個賣糯米飯的早點攤,程方自然要了一份,那攤主用粽葉模樣的葉子熟練地給程方包了一份,
“五文錢。”輕聲說道。
“給!”程方接過糯米包,在懷裏摸了摸,掏出五個銅錢付了。
如果一文錢換算成一塊,程方想都沒想到,經常工資青黃不接的自己忽然成了萬元戶。昨天那個鹽屋管家給的錢袋,裏面裝的是兩塊實打實的銀子,每塊十兩,如果每兩換1000文,那就是2萬個銅錢吶。昨晚付賬的時候,着實讓旅店的老闆好找錢,最後兩人商量,程方這邊如果沒事就多住幾天,旅店老闆呢想辦法儘早幫程方把一塊十兩的銀子換成散錢,兩人還立了字據,確保不出問題,現在程方懷裏的五十文錢還是旅店老闆先“預支”的。
程方邊走邊吃,悠閑地走着,忽見前邊有人聚集,便饒有興緻地走上去圍觀。只見裏面有一撥人排成一列縱隊,緩緩地朝前面移動,好像在做什麼登記,還沒弄清楚什麼情況,程方就被裏面的人給拽住了。原來這群人是在徵兵,也可以叫“抓壯丁”。
“這報名不是自願的么,怎麼還用強的啊?”程方努力想掙脫抓在自己背上的大手。
“小夥子,年歲艱難,多賺點口糧,好讓家裏吃上白米飯吶!”背後的大手振振說道。
“可我家裏不愁吃啊!”程方回道。
“分發的餉銀不少,也可買幾段布匹,為家裏父母妻兒做一身新衣,豈不美哉!?”
“可我家裏也不愁穿啊”
“我觀你體魄強健,何不沙場殺敵,累積軍功,進階武士,多少光耀門楣啊!?”
“進階武士?”程方略一沉思,搖頭道,“這個……實在沒興趣啊!”
“那就算給我個面子,不然,哼哼……”那大手壓在程方右肩上,一根粗大的狼牙棒舉到了程方眼前直晃悠。
“好說好說。”程方肩膀吃痛,又看這架勢,只好服軟,不情願地排到隊伍後面,“可為什麼偏偏是我啊?這裏圍觀的人那麼多。”
“那你看看他們。”手拿狼牙棒的大漢哈哈大笑,轉身朝前面喊道:“數齊了沒?”
程方轉頭一掃,乖乖,這麼多圍觀的,除了他全是老弱婦孺,真是應了那句話——自古圍觀多出事。
登記的人問程方年齡,他說二十四歲,在場的人都大笑不止,登記官說他明明只有十五六歲,還想謊報年齡拿全餉。
“十七以上才是全餉。下一個!”
一臉懵逼的程方連忙跑到旁邊的水槽查看自己的模樣,發現真的比原來年輕了不少,就連痘疤都不見了。
“我擦,比以前帥多了!這個好,這個好。”
當天中午,程方他們就被帶到五里多地外的一處砦子,砦門口幾個手持長槍的足輕兵正在聊天,進了砦子,裏面聚集了從附近村鄉徵召以及抓來的壯丁,大概有百來個人。
午飯每人一個白米飯糰,百來號人吃得呲哩嘩啦,幸福滿滿。午飯過後進行了分組,三十來人一隊,程方被分在了“老幼”隊,全隊幾乎都是老人,一個個面黃肌瘦,鬢髮飄白,也不知道他們都幾歲了。每人發到一桿木製長槍,那些身強力壯的能分到了一副破爛陳舊的胴甲,而像程方這樣的老幼者,只分到一塊護胸鐵皮。之後也不進行操練,東一撮,西一沓的坐在牆角。程方觀察了下,年壯的還偶有說笑,老幼的則是一片死寂。
“我們這是要去打誰呀?”程方忍不住問。
“說是去打山賊。”半響,身旁的一個老頭回道。
一聽到“山賊”,程方就想到昨天那伙窮凶極惡的強盜,至今心裏還有些后怕。
“難怪這些人都沉默不語。”程方心裏想着,又安慰道,“別擔心,像我們這樣的,一般都是站在後面搖旗吶喊的。”
沒人接他的話。
就這樣坐到了傍晚,晚飯還是每人一個飯糰,比中午小了很多,可一群人依然吃得呲哩嘩啦,吃完就躺倒睡覺。砦子陳舊簡陋,一群人直接躺在地上,涼快是涼快,就是蚊子肆虐,不一會兒,呼嚕聲就此起彼伏。
第二天黎明時分,一陣馬鳴聲打破了黑夜的平靜,砦子裏的人都被驅趕起來穿戴好甲具,拿好武器集合起來,一小伙武士打扮的人在場地上大聲呵斥,清點人數。少傾,集合起來的隊伍在那伙武士的帶領下緩緩向外移動。
“好傢夥,原來還有人啊。”程方看到砦外的路上,一支30來人穿着制式甲具的足輕齊整列隊着,背上統一的靠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足輕隊的前面是一支大概10人左右的武士隊,一樣的靠旗,身上的具足則是五花八門,在他們的前面還有三名騎馬武士,為首一員大將,穿着深紅大鎧,頭盔上的金色鍬形前立在火把映襯下閃閃發光。
“我去,正規軍啊。那我們算什麼?”程方不由問道。
“烏合之眾。”邊上一武士嗤笑道。
“哦……,”程方若有所思,“我們什麼時候吃早飯?”
大隊人馬走了差不多三四里地,來到一處三岔路口停了下來。
“是不是要吃早飯了?”程方的肚子已經響了一路。話還沒說完,急促的馬蹄聲在前方山後響起,由遠及近,一支十餘人的馬隊衝出林子,從另一條路上飛奔而來,一個個馬剽人壯,殺氣騰騰,個別的胸肌還很發達。
“好馬啊!”身邊一名年輕的壓隊武士不由羨慕道。
“領導,他們是友軍嗎?”程方問到。
“呸!”年輕武士啐了一口,“他們是鬼見嶽的山賊,經常在這一帶橫行不法,為禍鄉里,我一遠房的親戚就是死在他們手裏。”說著緊了緊握刀的手。
“一群人渣啊!”倆人異口同聲譴責道,大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
前面好像在商量什麼,不一會兒,兩支隊伍匯到一起又重新出發了。
“那我們要去打誰啊?山賊都在我們這邊了。”程方問那年輕武士,經過剛才的同仇敵愾,他倆的關係拉近了不少。
“另一夥山賊,就在前面的木梨山。”
“這是典型的拉一幫打一派啊,挺有手段嘛!”程方說到。
“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還挺有見識。”年輕武士贊道。
“嘿嘿,班門弄斧,班門弄斧。”
說話間,有幾個騎馬的山賊從隊伍邊緩緩經過,大概是嫌這些兩腳的太慢,因此從隊尾改道並排而行,山路本來就不寬,程方他們這些兩腳走的不免要被馬身擠推,可礙于山賊的氣勢,又都敢怒不敢言。
程方平時是一個脾氣不錯的人,可也受不住老被擠推,而且還是被同一匹馬,遂不由抬頭看看到底是誰幹的。還沒看到臉呢,就看到一組發達的胸肌隨着馬背一搖一晃,
好似狂風呼嘯下的洶湧波濤,驚拍懸岸;
又似銀裝素裹中的層巒疊峰,綿延萬里……
這時,走在身邊的年輕武士用手肘捅了下程方。
“別鬧,不要打擾人家。”程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起伏之勢。
“怎麼樣?”那馬上之人問道。
“perfect!”
“看夠了沒?”那人又問。
“再看一會兒……”
還沒答完,一條馬鞭呼嘯而下,程方本能地用手護住腦袋,“啪”的一聲,抽在了他手臂上,連同那馬兒也被驚嚇得躁動起來,還以為抽在它身上了。程方的手臂火辣辣的疼,很快就起了一條紅印,不禁心有怒氣,抬頭看去,只見那馬上揮鞭之人長發四散,臉色黝黑,好似塗抹了一層碳灰?反正比在場所有人都黑,左臉太陽穴上還有一處明顯的花形凸起,像是胎記,整一個黑鬼夜叉造型。
“媽呀,夜叉啊……”程方被嚇得驚呼起來。
周圍的人聞聲看去,俱都身心一顫。那馬上之人原本因教訓了程方一鞭,還在洋洋得意中,誰知又被他“嘲諷”,一時陰雲復密,嬌氣橫衝,抬手又是一鞭打下來。前後都是人,程方躲無可躲,眼看又要被打,連忙雙手抱頭蹲下。
“那個……,適可而止!”那名年輕的壓隊武士用刀鞘擋住了馬鞭,“得饒人處且饒人。”
抱頭躲閃的程方一見此景,連忙用手攥住馬鞭尾巴,一副絕不放手的樣子。馬上之人想抽回馬鞭,程方立馬加力攥緊。
“放手?”
“不放!”
“放手!”
“絕不!”
“放手……”
“你先放!”
“……”
那馬上之人出離憤怒了,“噌”地一聲抽出腰刀意欲砍殺程方,程方身邊的年輕武士也應聲彈出了刀鋒。
“不會要動真格了吧?”程方心裏着急,攥馬鞭的手愈發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