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啦,阿雪!還有你們,趕緊吃完,該幹嘛幹嘛去!”堪兵衛站在房門口說道,“程方,你來一下。”
木梨雪趁機在程方一股上又踹了一腳,才意猶未盡地拍拍手停止了追逐。程方感覺自己都被木梨雪打得麻木了,隨手撣去褲衩上的塵土,跟着堪兵衛進了屋。
屋裏點着一支蠟燭,但還是很暗。靠牆有一張矮床,床上鋪着涼席,上面擺放着一張小茶几,茶几邊上放着用過的碗筷,正中放着筆墨和一卷張泛黃的紙。堪兵衛盤腳坐回到茶几旁。
“叔!”程方立在床前,沒有上前。
“這邊坐。”堪兵衛指指茶几另一端。
程方點點頭,走過去側身坐下。
“你看下這個。”堪兵衛遞過一張紙,“這些都是從鬼見寨找到的。”
程方接過紙,上面都是漢字,雖然有一些繁體和變體,但是寫得比較工整,他基本能看懂。銅錢、銀子、糧食、兵器和鎧甲,羅列了一大串。
“上面的兵器和甲具足夠裝備一支精良的百人隊,錢糧加在一起,足夠百來人隨意吃上個三年五載。”堪兵衛感嘆道,“真是沒想到啊!”
“那你是什麼打算?”程方問。
“我正想問問你的看法。”
程方想了想,開口說道:“古人云‘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儘管您是被逼無奈才落草為寇,但這總不是長遠之計,難道您希望您的子孫一直在這當‘賊’嗎?一時是逍遙快活了,但是像前幾天那樣的圍剿多來幾次,木梨寨又能屹立多久呢?”
“大爭之世,爭於實力。當下世事紛亂,諸侯豪強相互攻伐。實力弱小,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或是仰人鼻息、或是身死族滅;而實力強勁,他人自然會忌憚三分,既可保家護族,又能屹立一方而不倒。為今之計,應該充分利用這些物資,把山寨武裝起來。”
“講得好!”堪兵衛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從何下手?”
程方想了想,繼續說道:“實力可分為‘硬實力’和‘軟實力’。硬實力,錢、糧、裝備和人,前三樣我們不缺,眼下就缺人。”
“唉!當年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躲到這深山裏來。以己度人,只要還有活路,沒人會願意來當山賊吧。”
“非也!您換個思考方式。我們不是‘山賊’,我們有錢有糧有刀兵,可以給那些弱小漂泊、無處安身之人施以恩惠、給予幫助和庇護,漸漸俘獲人心。人心一旦凝聚,還會缺人嗎?就是不知這附近有這樣的人嗎?”
“這到是有,遠近有一些避世的山民,靠打獵為生,經常食不果腹。不時還要受到鬼見嶽那幫狗崽子的侵擾。”
“那就給他們提供保護,出借或者接濟他們些糧食,有願意拖家帶口來木梨寨安家的最好。周邊村鄉生活艱難困頓的,路上落魄流浪的都可以嘗試招攬。”
“好!我這兩天就去辦這事兒”堪兵衛點點頭,又問道:“那你說的‘軟實力’是指?”
“這個講起來有點複雜!”程方若有所思,問道:“說到這,我倒是有個事想問您,你打算怎麼處置坂上右衛門?”
“他的手上沾有我木梨山的鮮血,按理是應當誅殺的。”堪兵衛道。
“但是你卻同意我救他。他能在烈火中戰至最後一人仍不投降,那份堅毅的確讓人佩服,想必您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吧!?”
堪兵衛點點頭:“不錯。”
“殺人償命,血債血償,本是天經地義,世之常理。然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殺了他,於我們不過多一具屍體,於他的族人卻是一份血海深仇,顯然弊大於利。人是一種易陷於羈絆的生物,有了羈絆就會有牽挂,有了牽挂就會惜命。坂上右衛門也不例外,對他來說他的妻兒就是他的‘羈絆’,他為了她們去拼搏,也會因她們而苟活,否則那晚他就該拒降自殺。堅毅卻又惜命,說明他不是個無腦一根筋之人,這樣的人是可以加以利用的。”程方說完,看向堪兵衛。
堪兵衛略一沉思,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利用?”
“這個我還沒想好,”程方撓撓頭,“不過應當先保下他的小命,天氣炎熱,他很有可能因傷口感染而掛掉。”
“那這事就交由你了。”
……
屋內悶熱,兩個人卻相談甚歡,足足聊了快一個時辰,身上都滲出了汗。
“程方,你的臉……”
“臉?”程方剛從席上下來,身體不由一滯。傍晚跟大家一起洗澡,他不留神把臉也給洗乾淨了。
“難道被認出來了?”程方大腦飛轉,努力想着如何化解危機。
“怎麼腫了?”堪兵衛緩緩說出後半句。
“要人命啊!”程方心裏想着,立馬換了一副苦臉,“叔!都是我不好,粗嘴笨舌的,惹得小雪生氣……”
“呵呵!我這女兒平時都被我給慣壞了,經常對這幫混小子拳打腳踢,還以為自己有多厲害。這樣,我幫你斥責她一番。”說著,堪兵衛走出房門。
外面點着一個火把,一幫人各自躺在長桌、長凳、石頭上乘涼。木梨雪一手拿一把蕉扇,一手拿一根狗尾巴草,這個戳戳,那個撓撓,鬧完這邊,又去煩那邊,不時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開心得不得了。
“阿雪!”堪兵衛喊住她,“你和太郎把最邊上那間房子收拾下,程方以後就睡那。”
“為什麼是我?讓他們去就好了。”木梨雪手指一桌光膀子,拒絕道。
“就你!”堪兵衛一臉嚴肅。
木梨雪倔強地停在那裏不挪腳,木梨太郎扯了扯她的衣角。
“難道讓我去嗎?”堪兵衛提高了嗓門,驚得一桌光膀子們都坐起了身。
“哼!”木梨雪很少見她父親這麼嚴厲,只能狠狠瞪了一眼堪兵衛身後隱隱賤笑的程方后,不甘心地跟着木梨太郎走開了。
沒過多久,最邊上房子裏就傳來了拆房的聲響。
“這個脾氣,以後誰敢娶她!”堪兵衛搖頭笑道,轉身回了屋。程方忙彎了下腰,光膀子們則捂住嘴發笑,紛紛向程方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