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巫毒幻象

第十章 巫毒幻象

對於布蘭迪個人而言,眩暈是很短暫的,更多的時間裏,他只感覺到自己在只有黑暗和重力的虛空中不停地墜落。

在布蘭迪的意識里,墜落持續了很久,久到他忘記了這種墜落感因何而起,久到他已然不在乎它何時消失。

直到布蘭迪切實地感受到身體砸進了鬆軟濕潤的沼澤地上,自首先落地的半個身體上傳來的鑽心疼痛立刻讓他瞪大了眼睛。

“媽的混蛋……”布蘭迪嘴裏嘟囔着罵饒話語,捂着刺痛的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我方才就該直接一槍掀了那老東西的頭蓋骨……”

費了一番功夫,布蘭迪終於穩住了身體,但頭還是止不住地刺痛眩暈。

他勉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因為低着頭,所以看到的只是泥濘的地面。

布蘭迪緩緩直起腰,習慣性地扭動了一下脖子,隨着一聲脆響,自頸椎傳來的疼痛轟然上腦,疼得他又踉蹌了幾步,差點又摔回泥濘之鄭

“那個老王鞍……到底給我下了什麼葯……”

他顧不上思索太多,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尚且混亂的大腦,但更多的則是在這種虛弱狀態中下意識產生的強烈危機福

如果他做不到在第一時間調整好狀態,他會死在這。

布蘭迪非常確信這一點。

耳邊傳來悠遠而又尖銳的嘯聲,那聲音似乎遠在邊,

那是禿鷹的鳴叫,也是布蘭迪為數不多的能夠辨認出來的鳥劍

瓦倫丁一役后,曾有成千上萬的禿鷹盤旋在鎮子上空,長聲鳴叫,久久不去,於是,為了驅趕這些覬覦着死者屍身的食腐生物,接下來的一周里,瓦倫丁槍聲不絕。

儘管布蘭迪的荒野知識還很貧乏,但他依舊清楚,禿鷹這種鳥類一般不會出現在藍水沼澤地區的,在這片短吻鱷比沼澤里的水還多的地方,沒有禿鷹這種食腐生物存活的土壤。

那自己為什麼會在不該聽到禿鷹叫聲的地方聽到了如此凄厲的叫聲呢?

布蘭迪不知道,他也沒有多餘的用來思考的力氣。作為一個依賴着雙眼謀生的槍手,他現在只想睜開雙眼,擺脫這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現狀。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布蘭迪的努力下,他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一條縫,適應了略有些刺眼的環境光后,眯縫着的眼睛緩緩睜開,彷彿籠罩着一層黃綠色濾鏡的世界映入眼帘。

首先和布蘭迪對上眼的,是一頭足有三層樓高的貓頭鷹。它站在不足半條腿高的枯樹的枝頭,碗口那麼大的雙眼閃爍着幽幽光彩。和布蘭迪驚詫而迷離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后,它短促地鳴叫一聲,撲扇着足以遮蔽一片空的翅膀,宛如東方神話中乘風而起的大鵬鳥般騰空飛走。

布蘭迪懷疑自己看錯了,正想揉揉眼睛,不遠處傳來的刺耳汽笛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但當他發現汽笛聲的源頭是一輛恰好經過的玩具火車,且一隻個頭和成年美洲野牛那麼大的野豬驚慌嚎叫着從高度最多只到布蘭迪腳面的灌木叢里竄出來逃之夭夭時,他才勉強確信,出問題的八成是他的腦子。

老實,儘管布蘭迪已經基本忘卻了遙遠前世接觸過的種種光怪陸離,但作為一個廣受所謂“超前藝術”熏陶的人,他對於異常的心理承受能力自然是領先於時代的。

然而當種種異樣真正出現在眼前時,饒是它們遠遠比不上那些源自後世人類腦洞的東西,也足夠讓布蘭迪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儘管強大的理智告訴他,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被扭曲的結果,而且大概率和那個瘋瘋癲癲的菲利普·卡里爾有關,但潛意識裏,總有陌生的低語回蕩,這低語細聽下來根本不明其意,但聽着這低語聲,布蘭迪潛居然開始愈發覺得眼前的幻象就是現實,如果不是他的潛意識裏還留存着理智,他可能就真的沉淪在眼前幻象之中了。

“咔噠”一聲扣下腰間毛瑟手槍的擊錘,冰涼的槍身和清脆的機械聲響讓布蘭迪覺得多了幾分安全福

耳邊的低語聲開始逐漸清晰,眼前滿是畸形幻象的黃綠色世界也隨之開始扭曲,布蘭迪的腦袋開始沒來由地刺痛起來,他痛苦地捂住額頭,雙眼也不自覺地再度緊閉。

不多時,疼痛稍緩,他再度睜開眼睛,藉著清朗夜空藍盈盈的光,他看見了符合常識大的植被和動物,心中也不自覺地放鬆了些許。

“藥效過了嗎……”布蘭迪揉了揉太陽穴,心想,“可為什麼那聲音還是……”

儘管眼前的事物已然恢復正常,可方才的低語聲始終縈繞不去,好在漸有偃旗息鼓之勢,似乎很快就會完全消散。

除鐐語,唯一異常之處,便是那看上去似乎很正常的、裹在藍盈盈夜光中的世界,畢竟,自然光再澄澈,也不會如一層濾鏡一樣將所有事物籠罩得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突然,腦海中的低語突然激昂起來,彷彿一首交響曲沒有任何徵兆地突然進入高潮。

布蘭迪心有所感,原本摸着槍的手立刻握住了腰間匕首。

寒光如閃電出鞘,所過之處,帶出一串藍色晶瑩的血花。

布蘭迪反握匕首,目光瞪視着身後,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菲利普·卡里爾,這個瘋瘋癲癲的老人,此刻就站在布蘭迪身後,手裏握着一把二尺多長的砍刀,舉刀欲砍,喉嚨處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顏色藍得異常的血液汩汩流出。

老人和布蘭迪一樣雙眼圓瞪,充滿不可置信,似乎對布蘭迪看破自己的偷襲非常驚訝。

但下一瞬,他的嘴角露出了陰冷詭異的微笑,“砰”地一聲,炸成一團深紫色的煙霧。

煙霧撲向布蘭迪的面門,迷了他的眼睛,使得已經進入戰鬥狀態、全神貫注的布蘭迪稍稍分神了一瞬。

而就是這一瞬,布蘭迪腦海中剛剛略有沉寂的低語聲再度激昂起來。

布蘭迪沒有過多思考,左手猛然向著煙霧探出,同時身體向著左手探出的方向衝撞而去。

衝進煙霧時,只有布蘭迪一個人,而衝出煙霧的人,卻有兩個。

布蘭迪將菲利普·卡里爾死死壓在泥濘的地面上,左手緊緊掐住他的喉嚨,右手則舉着匕首,似乎下一秒便會將它插進對方的胸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布蘭迪咆哮着逼問道。

而他的逼問只是換來了菲利普·卡里爾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想要答案,這個蠢蛋居然想要知道答案……”

布蘭迪只覺得怒從心起,掐着對方喉嚨的手猛然用力。

菲利普·卡里爾的五官立刻扭曲起來,隨即“砰”地一聲,炸成一團猩紅色的煙霧飄然而去。

布蘭迪的動作並沒有停滯,因為此刻他腦海里的低語聲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持續激昂,他一邊奮力衝出猩紅色的煙霧,一邊將匕首換到左手,空出的右手拔出了腰間手槍。

待他再次看向周圍時,發現自己掉入了四五個菲利普·卡里爾組成的包圍圈。他們每個人都是蓬頭垢面,瘦骨嶙峋,手裏都握着一把二尺多長的砍刀,彷彿複製粘貼出來的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表情,有的笑容陰冷,有的滿目殺意,有的緘默如專心禱告的僧侶,有的卻瘋狂地笑着,五官都快要錯位了。

“殺了他!”

一聲尖銳到破音的喊叫響徹雲霄。

菲利普·卡里爾們應聲撲出,比起人類,他們的行動模式更像是人形的怪物。

布蘭迪毫不猶豫扣下扳機,一槍將一個菲利普·卡里爾打碎成一團淡藍色的煙霧,隨即略微側身,險險避過身後那個菲利普·卡里爾對準自己肋下的陰險一刀。

此時,他腦海里的低語聲彷彿防空警報那樣經久不息,如果換成平時,這種噪音足夠逼瘋一個正常人,但是,身處危險,布蘭迪依舊在戰鬥着,而戰鬥,彷彿也讓他開始漸漸忘記自己腦海里的低語聲。

但可怕的還不僅僅是被圍攻的現狀,畢竟一個糟老頭子的正面戰鬥力再怎麼樣也比不過年輕伙子,真正可怕的,是每當一個菲利普·卡里爾炸成煙霧,就會有兩個甚至更多的菲利普·卡里爾冒出來,然後像根本不知疲倦、不知死活那樣前仆後繼地撲上來。

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可能贏的消耗戰。

一開始,布蘭迪還能跟菲利普·卡里爾們打得有來有回,但很快,他就落入下風,左支右絀,捉襟見肘,最後,這場本就不公平的搏鬥變成了布蘭迪單方面地挨揍,傷痕纍纍的他只能做到儘力護住自己的要害部位,拚死躲避砍向或刺向周身要害的砍刀。

以上過程,總時長不到五分鐘。

他一次次倒在地上,又一次次地站起來,有時候,連菲利普·卡里爾們都覺得他是站不起來了,可他還是一次次拖着傷痕纍纍的身體,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

不是布蘭迪的意志有多堅定,而是每次他打算就此放棄的時候,他內心最深處都會感受到一種極賭恐懼,迫使他不得不站起來繼續戰鬥。

直覺告訴他,如果在這裏放棄,那麼他一定會死得極其難看。

然而,正當他再一次從地面爬起來,準備繼續跟菲利普·卡里爾們纏鬥時,他卻發現,他們的動作竟然停滯了。

菲利普·卡里爾們握刀的手緩緩垂下,不約而同地45度角仰望同一個方向,原本各不相同的表情,此時也都變成了相同的驚懼。

布蘭迪霍然抬頭,看向菲利普·卡里爾們一起看去的方向,只一瞬間,他就完全理解了他們的驚懼。

不遠處,被高大密集的樹木籠罩着的藍水沼澤,不知何時隆起了一段線條違和的“山脈”,而“山脈”偏向中線的兩側,一對邊緣泛着血紅、黃中帶綠的巨大“玉石”鑲嵌其鄭

布蘭迪突然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窒息感,極度異常的冰冷、洶湧如潮的殺意、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席捲了他的全身內外。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明朝時被剝下來的貪官皮囊,正在被一種難以抗拒的偉力將冰冷、殺意、恐懼感當作稻草從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洞塞進去,絲毫不在乎自己願不願意。

這時,那對“玉石”骨碌碌滾動了一下,上面多出來一對豎得筆直的粗壯“黑線”,像是兩棟一模一樣的高樓。

布蘭迪終於辨認出了那一對至少有四層樓高的“玉石”到底是什麼了。

那是一對豎瞳,爬行動物的豎瞳。

腦海中的低語聲此刻終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耳邊傳來的漸行漸近的轟鳴聲。

布蘭迪看見洶湧的血紅色浪潮從那巨大“山脈”的腳下奔騰而來,幾乎是一瞬間就淹沒了遮蔽藍水沼澤的、黑牆一般的樹木。

那巨大“山脈”突然開始動了起來,大地因之開始震動,且震動感越來越近、越來越強烈。

布蘭迪這次終於看清了那“山脈”兩側抬起又放下的四肢,左右瘋狂擺動的身體,微微張開、露出碩大尖牙的巨大長嘴,以及隨着身體動作瘋狂擺動的巨大尾巴。

這分明是一隻龐大到難以想像的美洲短吻鱷。

菲利普·卡里爾們開始轉身逃跑,有的倉皇,有的沉默,還有的哭爹喊娘、跌跌撞撞。

布蘭迪也開始逃跑,他已經傷痕纍纍,每邁出一步,渾身上下的傷口便會因此感受到震動,疼痛便更增加一分,但布蘭迪依舊跑着,而且越跑越快。

逃跑也許沒用,但如果停下來,那完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身邊,一個個菲利普·卡里爾支撐不住,慘叫一聲,炸成各色煙霧,跑得慢的,則被血紅色的浪潮吞沒,連最後的聲音都沒留下。

布蘭迪沒有在意那些煙霧,他甚至沒有在意身後越逼越近的水聲和地震感,他只是一直跑,一直跑,知道他眼前的世界由幽藍轉變為猩紅,再由猩紅變為灰暗。

直至最後,他的意識,和那個越來越灰暗的世界,一起墜入了永恆的黑暗,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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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大鏢客之死亡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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