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
“現在是bj時間:八點整。”伴隨着報時聲。果城邊緣小鎮上的郵政快遞員――小陳,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掃地。然後隨便找個地兒睡大覺。
沒辦法,現在快遞市場全被“極兔”“圓通”“中通”等快遞公司所佔領。而作為公辦的郵政快遞卻因為速度太慢,被大家所遺忘,郵政快遞點自然也就閑了下來。
“害,又是閑得發慌的一天。”小陳百無聊賴地抱怨道。“你都知足吧,現在不忙。在我們那個時候,沒得其它的!全中國都只有郵政,每天忙的都莫法歇腳……”說話的人正是全郵政點“唯二”的人――老張。此人為郵政點的老人了,據說在這個郵政點成立之初他就在了,從以前的小張變成了老張。你別看老張已是五六十的年紀,但他的嗓門卻是出了奇的大,他吼一吼,方圓三里都聽得到。
旁邊老張還在絮絮叨叨,回憶着郵局往日的輝煌。小陳也乾脆不再聽他,別過腦袋靠在牆上摸出口袋中的手機,習慣性的點開了遊戲想了想卻還是打開了信息往下划拉着,盼望着能有一個快遞信息。這不,想什麼來什麼,“叮!您有一個快遞未送達。”
“您自個兒忙吧,我先撤了。”說著騎起了自己的摩托車,“幹啥子去?”“送快遞!”小陳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孩子。”老張自言自語道。
這邊,小陳才剛出門就被一道聲音遠遠地喊住了:“小陳啊,鎮東那姑娘是真的不錯啊,大娘給你做個媒,去看看別個嘛?”都不用回頭看,光聽聲就知道,這絕對是“宋媒婆”。
宋媒婆的原名已不可考,因嘴的右上方長了顆碩大的媒婆痣又好替人做媒,故而被鎮上的人取了個戲稱――“宋媒婆”。
而小陳這種29歲了還沒有結婚的“大齡剩男”自然成為了她的頭號保媒目標,這要是平時,小陳高低得回兩句,然後再誠惶誠恐地回絕她的好意。可是,現在不一樣――有一個快遞正等待着小陳取走然後送到它的主人手裏,於是,他車都沒來得及停下就喊道:“嬢嬢,我下次再跟你講,現在在送快遞。”也不管她聽沒聽到就絕塵而去……
“取件,2007-0408。”小陳站在取件口,取走了今天的第一個快遞,拿在手裏輕飄飄的。四四方方儼然是一封信,這年頭還有人寄信?他想。“白塔路福樂灣5組31號?”好陌生的地方,要不回去問問老張?於是小陳又騎上了摩托。
從取件點到郵政點要跨越將近半個小鎮。一路上,他吹着微風,聽着公路上的汽車來來往往的鳴笛聲。公路邊各種小販的叫賣聲和人群此消彼長的交談聲融為一片。而鐵器的敲打聲卻突出了重圍傳到了小陳的耳朵里,伴隨着“買麻糖啰!”的叫賣聲,小陳終於想起:說今天怎麼這麼熱鬧呢,原來是“逢場”啊。
所謂的“逢場”其實就是古時百姓們約定俗稱的幾個日子一起出來交換物品,演變到了現在就成為了各種商販爭奪客流的“重大”日子。而這個小鎮,因為坐落在國道之上,又處於三處地界的交匯處所以一到了這種日子。就會變得處處都是繁華之景,將好好的一條公路擠得水泄不通。
這不,小陳才進入小鎮中心處——十字路口,就已經被夾在車輛中不可挪動分毫。
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小陳顯然已經適應了這種情況,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把車靠了邊,熄了火,再將信件穩穩地放在衣兜里,慢慢悠悠地下了車——這種時候堵個個把小時都是稀鬆平常的事。還不如放下交通工具。採用最原始的方式——步行,順便還能逛逛街。
這邊賣肉的大娘一見小陳就向他拋來了橄欖枝:“小陳過來看下嘛,今天早上剛殺的豬。”還不等小陳回答,就又被在一旁的賣菜大嫂拉過去:“看我的,新鮮的豬鼻孔(學名折耳根,魚腥草。)涼拌巴適得很。”正當小陳左右為難之際“叮——叮——買麻糖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於是他笑道:“去買麻糖了哈,回頭再說,回頭再說。”說著就直往“叮——叮——”響聲的源頭奔去。
“大爺,買半斤麻糖。”
“好嘞!”
回話的正是賣麻糖的老者,老人家已經六十多歲了,看着卻很有精氣神。也難怪能喊出能在一眾商家的叫賣聲里殺出重圍的“買麻糖啰!”了。
只見他左手拿着鐵釘樣式的大傢伙,右手拿着鎚子,一頂一敲,再套上口袋一稱,正正好半斤,半點不多,半點不少。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毫不拖沓,每沒個幾十年的功力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而此人也確實在這個鎮上賣了幾十年的麻糖了,可以說這個鎮上的孩子(包括小陳)都是吃他賣的麻糖長大的。
而現在在郵政點“守家”的老張,更是他的狂熱愛好者(小陳買的這半斤麻糖到最後至少有五兩都會進了老張的口)付了錢,還沒到郵政點呢。小陳就被鎮上送桶裝飲用水的許水嬢嬢攔住了去路——他有一個兒子在國外打工,經常要通過郵政點給寄東西過去,現在估計是想問問有沒有寄到。
都還沒等她開口,小陳就先一步回了:“嬢嬢,放心,東西送到了的,放心吧。”
看着許水滿意的神情,小陳想了想又問:“嬢嬢,你曉得白塔路福樂灣5組31號往哪兒走不?”(許水擔任整個小鎮的送水大事,對於小鎮的構造沒有人比她摸得更清楚了)果然,許水答道:“曉得,剛好我也要去附近送水一路不?”
“好,謝謝嬢嬢了哈!”說完就跟着她跨上了綁了三桶水的摩托車。
“嗚——”地一聲,摩托彈射起步。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姜還是老的辣,只見許水左轉右轉,這一拐一下那兒拐一下。原本堵的水泄不通的道路硬是被她“殺”出了重圍。
人群在飛快的後退,他們來到了一棵十分粗壯的黃果樹下。“吶,這就是了。不過,小陳你找的地兒好像已經沒有人了。”許水發出了自己的疑問,小陳現在也很疑惑。拿出信封看了又看才確定,沒找錯,這就是信上寫的地址,可是這雜草叢生的小院,顯然只剩荒涼。
不管小陳呆若木雞的樣子,許水敲響了旁邊一家瓦房的門:“韓老醫生!韓老醫生!你的水到了!”回答她的是寂靜,無限的寂靜。但她早有預料——韓老醫生耳朵的一向不太好使,許水喊他就從沒喊答應過。但還好他老人家每天都會在中午十一點半的時候定時開門通風,現在已經十一點了,半個小時也不久,等等就過去了。許水看了看時間,就又坐摩托車上。
此時,一旁獃獃的小陳也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情景道:“嬢嬢,要不我把老張喊過來試試?他嗓門大應該可以。”(韓老醫生耳朵不好在小鎮上不是秘密。)
“行啊。”許水是一點兒沒客氣。
不一會兒老張就氣定神閑的走了過來:“叫我過來幹什麼?”
“這不是請你吃麻糖嘛。”說說小陳將手中的麻糖遞了過去,望着老張質問的眼神,連忙說:“再順便幫我們喊一下韓老醫生。”
“害,多大點事啊,看好了。”老張蓄力一喊:“韓建國!(韓老醫生的真名)有人找,出來一下!”這大嗓子一喊,韓建國——韓老醫生,一下子就推開了門:“哪個喊我?!”
許水連忙在他耳邊奮力一喊:“送水的,來送水!”這回韓老醫生沒在耳聾,開了門讓許水搬了水進去。
而此時,小陳也掏出了兜里的信,“老張,你看一下這兒是信上的位置不?怎麼沒有人?”
老張看了眼身邊的年輕人,拿起信端詳了起來。先是拿近瞧瞧,又拿遠看看——老張有老花眼,不太看得清。
終於他給出了答覆:“這不是寄給咱郵局的嘛。”看着小陳驚訝的表情,繼續解釋道:“這個院子就是我們以前的郵政點。”小陳這才恍然大悟。
老張也不看他,看了也寄件人,復而又拆開了信封:“給雲邊小鎮郵政點的老朋友們:我的老朋友們,你們還好嗎?小院外我們一起種下的黃果樹長得怎麼樣了?我想它現在應當是枝繁葉茂了吧。我不知道你們還有多少人留在郵政點,留在家鄉,能看到我的信。但看到這封信的老朋友啊,你能不能給我寄來一捧家鄉的土?以慰藉我這顆思鄉之心……”
信不長,卻將一個遊子的思鄉之心清清楚楚地剖了出來。忽地,泛黃的信紙上綻開了幾朵淚花,小陳抬頭一看。原來,老張那渾濁的眼裏早就閃着淚珠。那佈滿崎嶇皺紋的臉頰上,多了幾道“流星”劃過的路還泛着餘光。
後來,小陳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從前,我從未覺得自己能夠生活在自己的家鄉有什麼特別的,直到我看到了那封信。我在才發覺,相較於那些在外漂泊的人,我能夠吹到家鄉的風,吃到家鄉的麻糖,逛着家鄉的集市,跟嬢嬢們話家長是多麼幸福的事。我很慶幸,我和我的家鄉從未真正的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