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楊徽音這一日確實是累壞了,直直睡了八||九個時辰才重新睜眼,她滿面疲倦,瞥見帳外小榻,似乎有男子伏卧蜷縮,不覺一笑,下意識撐身坐起。
然而這一動又牽動傷口,忍不住啞着嗓子“誒呦”了一聲。
她的驚呼極輕,然而卻驚醒了睡夢中的男子,聖上掀了簾帳入內,見她淚盈盈,通身的羸弱,似乎一瞬間人就伶仃瘦削下去,連忙關切道:“瑟瑟,是想喝水,還是身上痛,郎君喂你一點水,找醫女來好不好?”
楊徽音若是自己一人面對這些苦楚,雖然覺得十分難熬,可是也總能堅強,可是度過了生死劫,再見到聖上,眼淚止也止不住,她委屈極了,“郎君我還是好痛,也渴。”
聖上斟了一小杯溫水,拿着方才用來喂孩子的古怪小棒蘸濕了餵給她,“瑟瑟的傷口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你多歇一歇,郎君多陪一陪你。”
楊徽音吮了幾下,微微嘗出一點滋味,她稍微不那麼疼痛,手指緩緩攥住聖上的衣袖,艱難開口:“郎君你聽,孩子在哭呢!”
聖上見了一回大臣,受了臣子們的恭維慶賀,又將要緊的事情處理了一些,回來看顧孩子與她,幾個時辰下來,便是鐵打的身子也難熬得住,稍微睡了片刻,並不曾聽見外面響動。
“瑟瑟是關心太切了,外面放火樹銀花都沒吵醒你,倒是能聽得見幼兒啼哭,”聖上想或許是她想見一見孩子,叫人將皇長子抱過來給皇后見一見:“朕怕他吵到你,特意叫人抱得遠些,你哪裏能聽得見?”
皇後生嫡子是大喜事,須得燃放鐵花,聖上顧忌到她好眠,想她多睡幾個時辰,便延遲了一日,今夜才放。
然而乳母抱了皇子入內請安,卻與皇帝所言背道而馳,果然面上微微急出汗,請罪道:“聖人,奴婢方才想試着再喂一喂殿下,可是……”
聖上瞭然,叫乳母先下去,自己將襁褓接過來放在妻子的身側,訝異她與孩子母子連心,也解釋道:“這孩子不肯吃乳母,郎君也只好暫且拿些菽乳和牛乳糊弄。”
堂堂天家,自然不缺乳保,奈何這孩子只肯買皇父的帳,乳母的面子都不給,聖上只是叫了一聲冤家,又用筷箸與硬幹去蘸軟酪一般的菽乳喂他。
這孩子似乎心滿意足,回到父母的身邊,又重新乖得很,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眼睛亮晶晶地瞧着父母說話。
聖上微微促狹,仗着孩子還不懂事,和妻子當著這孩子的面密謀,“這硬幹是用乳母的汁和面做成,叫他適應一點這個味道,將來就肯吃乳母的了。”
到底是自己懷胎九月生下的,楊徽音雖然不願意哺育,也心裏疼他,顧不得羞,教郎君來解開自己的衣襟:“哥哥,扶我側卧,我喂一點好了。”
聖上不願意挪動她,但見她待孩子這樣上心,也點頭應允,“醫女也說瑟瑟可以喂一點。”
她聞言伸手去撫摸自己腹部,訝然且失望道:“我不是已經生過了么,怎麼還是這樣大?”
雲氏嚴格待她,因此腹部比其他孕婦而言不算太大,但是依舊膨出,彷彿裏面還有一個孩子。
聖上問起過太醫,輕聲安慰道:“哪能一下便恢復如初,瑟瑟別著急。”
她卻憂愁,“郎君又不是女子,我可不想月子后……”
聖上聞弦而知雅意,她孕中本來就有些耐不住寂寞,生產之後身形若是一直不能恢復,夫妻之間總是少些樂趣,於是莞爾:“郎君不是同你說過,瑟瑟只要生產後,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郎君一定能把你服侍歡喜的。”
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深切且脈脈,輕聲道:“瑟瑟替朕生育長子,郎君謝你還來不及呢,這一點小事不妨礙什麼。”
楊徽音想說她若身材受損,又不是只和聖上燕好這一項不諧,然而終究是氣力沒有恢復過來,懨懨應了一聲,讓他將孩子抱過來吃。
小小的嬰兒嗅到母親的味道,立刻貪婪地吃起來,弄得她生痛:“怎麼胞宮還扯得這樣痛?”
聖上召乳母進來詢問,那乳母已經生育過兩三回,對皇后這種反應並不覺得奇怪,恭敬稟道:“回聖人與娘娘,這正是產後要緊的恢復,嬰兒吃食必然是有些疼痛的,可對娘娘好處更多。”
她說畢又替皇后與殿下調整了卧姿,而後恭敬退立一側。
楊徽音舒服了一點,可惜她終究是第一次生養,便是努力過也不見多少淡黃色的汁,只好作罷。
乳母自己也不能叫皇長子進食,敗軍之將何敢言勇,於是只是默默從皇后的懷裏接過孩子拍哄,將內殿留給聖人與皇后。
她悄悄瞥了一眼聖上,民間都說產婦生養的第一個月丈夫不能入內,然而聖上萬乘之尊卻絲毫也不避諱,還能操心如何餵養皇子,倒是真叫人開了眼。
——內廷也沒有誰勸阻過,可見天家行事,與民間大不相同。
中宗和太上皇當年都不避諱這些所謂的血光之災,言傳身教下來,因此聖上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溫柔上前寬慰:“瑟瑟,郎君叫人給你燉了些軟爛的肉,還有清湯與青菜,你試着吃一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