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戎城之行(1)
掀開帳簾,鳳雀族族長連忙站起身,“小姐回來了。”
梧庭被這一聲“小姐”搞得有些膈應,但還是點了點了頭,下意識朝慕闕銘看去。
慕闕銘端坐在桌前,臉上的笑容顯得冷冰冰的,連個餘光都未曾給梧庭。
梧庭好不容易下去的心火立馬又竄了上來。
她走到桌前盤腿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一飲而盡。如果不看她還泛着紅的眼眶,誰也想不到前一刻她還躲在樹林裏偷偷哭泣。
慕闕銘望着她哭紅了的雙眼,不知為何輕蹙了下眉頭,低垂下眼,冰冷的表情有所融化,多了一絲不可追憶的傷懷。
梧庭一直偷看着他,自然也沒有錯過他這副表情。這是她第一次在慕闕銘臉上捕捉到這樣的神情,可這是為什麼?她毫無頭緒。
然而,現實不允許她繼續細想。鳳雀族族長已經將斷刀從箱中拿出,擺在了桌上。
儘管還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斷刀的問題已經實實在在地擺在了梧庭面前。
“偃月刀,取巒西精鐵所鑄,出世三百餘年,是青蘿幽里數一數二的稀品殺器。”族長道,“這柄刀是上一代族長傳承下來的,已認無暗為主,卻沒料到就這麼……斷了。”
跪坐在一旁的無暗板著臉,眼睛裏流露出深刻的哀傷。
稀品以上等級的法器,在這個世界已經屬於可遇不可求的珍寶。威力浩然的同時,也極難被損毀。這也就意味着,一旦被損毀,幾乎不可修復。
慕闕銘掃過偃月刀一眼。他雖不是煉器師,但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他都略涉及一二,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這法器的器魂已經消散,浮在斷刀周圍無法凝聚成形。
椋徨界的所有法器都具有器魂,器魂形狀不定,根據顏色區彆強度。灰色為最下的凡品,中品和上品法器的器魂分別為白色與綠色,稀品為藍色,極品為紫,仙品為銀。同階法器之間,又根據器魂的顏色深淺區彆強度。至於極品和仙品法器,它們品階如此之高的原因不在於器魂的顏色與深淺,更在於這兩階的法器已經具備凝結成靈的資格。
器靈,這是椋徨界所有煉器師追求萬年都沒能觸到的境界。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傳說。
“此刀的器魂已經不能成形。”慕闕銘道。
族長和無暗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梧庭並不懂器魂之類的概念,小心翼翼地問道:“器魂是什麼?”
“一件法器的強弱與生死,都與器魂息息相關。”慕闕銘道,“煉器師能根據自己的天賦鍛造出各式法器,然後對其塑造和灌注不同種類的器魂。而一件法器破損以後,能否修復,看的也是器魂。”
梧庭說:“這柄刀的周身圍繞着一圈形似孢子的藍色光點,這就是器魂?”
族長和無暗頓時向她投去驚異的目光。
“怎麼?”梧庭被他們的眼神弄得一頭霧水。
“你是個武修,你怎麼看得見器魂?”無暗問。
“?”梧庭摸了摸頭,“我就是看得見啊。”
慕闕銘點了點桌子,說:“煉器師之所以特殊,就是因為只有煉器師能看見且接觸器魂。”
“你其實是煉器師?”無暗皺眉。
梧庭不知道怎麼解釋,她對於椋徨界的事情其實還是知之甚少。面對無暗的疑問,她禁不住向慕闕銘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慕闕銘望她一眼,繼續道:“稀品以上的法器之所以難以修復,便是因為它們的器魂已經初步產生自我意識。法器認主是煉器師賦予器魂的基礎屬性,稀品以上法器卻會選擇使用它的人。同樣,當稀品以上的法器損毀時,它的器魂也只會認同自己所選擇的煉器師的修復。或是它們本身的鍛造者,或是高階煉器師。”
“我懂了。稀品以上法器大多歷世千百年,它們的鍛造者或飛升或隕落,或藏匿於市野,難以尋找。而高階煉器師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接觸到的。這才是它們難以修復的本質原因。”
“沒錯。”慕闕銘頷首。
無暗眼中的光芒黯淡,對於這一事實無法接受。
若不是眼前這妖女,他的刀哪裏會斷!這樣想着,無暗眼中又重燃怒火,惡狠狠地瞪向梧庭。
“魔尊也沒有辦法嗎?”族長問道。
“對本尊而言,想要尋得高階煉器師並不是問題,問題在這偃月刀身上。它的器魂撐不到找到煉器師的那一刻。”
“這……”族長也一籌莫展起來。偃月刀是族中甚至是整個青蘿幽里的珍貴寶物,就這麼損毀了,實在是令人心痛!
帳中壓抑的氣氛讓梧庭心裏悶悶,低着頭不說話。在她暗罵了游逸瓊一百零八次時,慕闕銘喊她:“徒兒,伸手覆在刀上。”
梧庭抬頭,莫名地看着慕闕銘,依言伸手放在刀身上。
“沒用的,我又不是煉器師……”梧庭說著,下一秒,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原本漂浮在偃月刀周身的藍色光點竟一點點地朝她的掌心靠攏,慢慢地匯聚成一團形似胚胎的實體。而她手下的偃月刀,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刀身周圍的光華似乎恢復了一點?
“怎麼會這樣?”梧庭立刻收回了手。
隨着她的動作,那本已凝聚成胚胎形狀的藍色光點立馬四散開來,偃月刀重又黯淡下去。
慕闕銘眼中暗光閃動,對無暗和族長微笑道:“這法器還有救。既然是本尊徒兒惹的禍,本尊自然會負責。六理,這法器就先交與本尊,本尊去一趟千戎城。”
族長立馬起身,拉着無暗在慕闕銘面前跪下,磕了個頭,聲音惶恐:“多謝魔尊和小姐!”
慕闕銘說:“梧庭,你將偃月刀抱好了,隨為師走。”
梧庭搞不清目前的狀況,只能乖乖地將偃月斷刀攏在包裹中,抱在懷裏。那些朝四周緩慢溢散的藍色光點竟又朝她懷中的偃月刀聚攏,原本了無生氣的偃月刀好似一個苟延殘喘的孩童,只剩一口氣吊命。
慕闕銘帶着梧庭出了帳子,便有一隻化作原形的鳳雀在外等候。慕闕銘只看了一眼,揮袖道:“不必,千戎城據此萬里之遙,你們撐不住。”
“這……”
不等族長回答,慕闕銘便將梧庭拉進自己的懷中,掐了一道移形訣。二人瞬時消失在鳳雀族眾面前。
這是梧庭第一次感受移形訣的威力,眼前的一切都開始塌縮旋轉,化作無數斑斕星雲,霎時遠去。她感覺五臟六腑都被一隻冰涼的鉤子勾中,扯着她整個人在這片塌縮的空間裏高速移動,極其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環繞在耳邊的破空聲終於停止,那冰涼的令人作嘔的痛感也消散了。梧庭面色蒼白地睜開眼,撫了撫隱隱作痛的心口,腿腳一軟,跪倒在地板上,強忍着嘔吐的感覺。
“第一次移形卻沒吐出來,在這點上你比血千機強。”慕闕銘輕笑道。
梧庭說不出話來,緩了好一會兒才不再冒冷汗。眼前的景象也慢慢明朗起來。
此處已經不是在溫暖如春的青蘿幽里,風雪冷冽,刮在臉上發痛。萬物凋零的肅殺之感在眼前這座巨大城池的映襯之下更為明顯。
這座城坐落在廣袤荒瘠的平原上,城牆高達十丈,氣勢恢宏,遮天蔽日。正城門大開,官道上的積雪被清掃到兩邊,這麼寒冷的天氣下竟然還是車水馬龍。
她和慕闕銘所在之處應該是一座高樓。這高聳的宮樓屹立在城池中央,竟像是一柄巨劍筆直地插在這座城的心臟上。梧庭憑欄遠望,卻被糊了一臉風雪。
這便是千戎城,煉器師的大本營。
梧庭想到了寧文鈺曾經和她說的不要靠近千戎城的話,那時她說自己不會來,現下看來,任何話都不能說的太滿。
“這是……”
“破軍宮。”慕闕銘說,“千戎城城主的居所。”
話音剛落,拐角處出現一襲血紅的裙擺,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帶着腥氣的花香。血千機身後跟着一眾僕從,笑着從那一頭出現。她道:“我道是哪位不怕死的,敢闖破軍宮,原來是魔尊大駕光臨。”
“血千機。”慕闕銘笑道,“幾日不見。”
“魔尊可是想我了,才走沒幾日又回來?”血千機托着尖細的下顎笑得明媚,目光落到慕闕銘身後的梧庭身上,驚喜道:“你把庭兒帶來了?”
“血姐姐,多日不見了。”梧庭道。
“這還是你第一次來千戎城吧?姐姐可要好好帶你逛逛。”血千機走上前來,熱情地想要拉梧庭的手,卻看見她懷裏的東西,細眉一蹙,“這是何物?”
“這便是本尊來找你的目的了。”慕闕銘轉身將梧庭懷中的包裹拉開,“此刀你能否修復?”
血千機看了一眼便道:“稀品法器而已,自然可以。你從哪裏找到的這把斷刀?”
“這是鳳雀族的鎮族之寶。”慕闕銘說,“因為梧庭而斷。”
“庭兒?”血千機驚訝地喊道,“你怎麼做到的?”
梧庭有苦說不出,皺着眉頭不說話。
血千機沒有追問,笑着領他們二人朝樓下走。很快他們步行到了血千機的煉器室外,僕從被摒退,血千機推開沉重的石門,一股高溫熱浪混合濃烈的血腥味撲上梧庭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