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是針對誰

大概是因為職業的緣故吧，許賀其實對於劇本安排這種事情挺不反感的，無論是電影電視劇的劇本，還是這個綜藝的劇本。

所以哪怕是他此刻站在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而來的複雜眼光...

心裏想的還是一點，把戲演好。

或者至少把戲演完。

“各位導師好，我是來自星辰娛樂的練習生，許賀。”

“...”

台上介紹，台下安靜。

比開場還要尷尬的氣息在場上蔓延，但顯然，所有導師都不想先開口和他說話。或者說，不知道怎麼講，因為這就是節目組的一個大雷。

能別碰，最好就不碰。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王哲開口：

“好，開始你的表演吧。”

“呀...”

台下又是一陣輕呼。

雖說許賀現在名聲極爛，但導師們一句話也不寒暄，直接開場的情況還是比較意外的。

這是真不給面子了，又或許，這又很正常。

“好，謝謝導師。”

台上，許賀心態放得很平。

他就當自己現在是在演這麼一個角色，從旁邊抱起結他，支好話筒：“今天我給大家帶來的歌曲是，《乘風》。”

尼瑪，我說什麼來着，這傢伙果然是有備而來吧？

台下的練習生們頓時又興奮了。

《乘風》，這是節目發起人王哲的單曲啊。

連胡斌這時候都忍不住，轉過頭道：

“唱你的歌誒。”

說起來這還是節目進行到現在，第一個唱王哲單曲的人。其他三位導師都有人演唱單曲，連最資深的林遠東都是如此，所以本來這事挺蛋疼的：代表着大家不是很認可他的音樂。

但看現在王哲的表情，更蛋疼。

來之前，經紀公司就提醒過他：錄個節目最重要的除了吸粉，還要小心那些有問題的藝人。

所以他腦子裏已經開始轉圈了。

片刻后。

工作人員在配合著許賀調試完畢，各種細節看得出對方還是相當專業的，不是那種臨時起意、純蹭熱度的感覺。

但這更麻煩了。

王哲表面平靜，心裏眉頭緊皺，懷抱最後一絲的希望：希望許賀唱的很爛。

然而劇本畢竟不是他寫的。

許賀一開口，就澆滅了他的所有幻想：“我走在風裏，我向海邊去...”

好嘛，畢竟是曾經也小熱門過的天才新人，這一開口就完全證明如今這個時代能沒背景，在小公司就能小熱門：

那必須是有所長的。

許賀就在台上，抱着一把最多也就四位數的結他，沒有燈光配合，卻唱的極為流暢舒緩。

甚至，他中間solo那一段freestyle的和弦時，王哲自己心頭都一震，更別說旁邊幾位導師了——連最開始黑臉的林遠東都不自覺坐正了。

確實有才。

如果這段不是抄的話...

林遠東敢說，就這一段的改編，許賀就有相當的水準。

而且不只是改編，還有演唱，情緒非常到位。王哲這首歌是他早期寫的作品，不算很紅，講的是他在海邊散步時候的隨想。

說是隨想，但林遠東直到這些年後，才終於如此清晰地聽到王哲的隨想...

不過，是從另一個人的嘴裏。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這一刻，王哲的心思非常複雜，因為這歌許賀演繹得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年的他自己。

而王哲本人呢？差不多也是這麼想的吧。

但他更多的是疑惑：

為什麼選這首歌來唱？

難不成...

是要藉著歌曲講故事，然後來一波洗白？！

...

“啪啪啪...”

表演結束，片刻后，現場響起了一陣輕微的掌聲，又很快消散。更像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讚歎，然後趕緊捂住嘴。

台下高傲如張昕、王思哲，亦或只是平凡的練習生。

都不得不承認：

練習生是娛樂圈的底層不是沒原因的，這外面轉行過來的正牌新人歌手，都確實相當能打。

好在，也並沒有能打到很無敵的地步。

當然這也正是林遠東思來想去不明白的地方，他性子直，也正是因為這個節目組喜歡邀請他。果然這會，在導演期待的目光里，他直接開口：

“唱得不錯，比我想像中的好。”

“可惜...”

“算了，今天你是選手，我就問你一句，你的唱功明顯很不錯，為什麼不選擇難度更高的歌曲？”

此話一出，其他倆導師不約而同地輕輕點頭。

確實，說實話是這樣的。

王哲這首歌畢竟是早期創作，難度有限，表達空間更是有限：除非升入化境，否則天花板也就比原作者高那麼一點。

“嗯，這歌確實太早期了。”

王哲也不得不點頭。

然後就見許賀有些局促，低着頭道：“嗯，其實我的音域比較窄，然後《乘風》這首歌音域剛好是我發揮最出色的部分，演繹會最好。”

“這樣...也難怪。”

胡斌明白了。

如果在自己最舒服的位置演繹，確實能遊刃有餘地把所有注意力用在情緒上，演繹得最好。

但也只能遺憾地說：“唱的確實不錯，策略也可以，但...鑒於這首歌的難度，我只能給你中等偏高的成績。”

“我也只能給中等。”

林遠東開口：“除非你還有別的歌曲展示。”

得，這話說得台上裝緊張的許賀都一臉黑線：不是，你們幾個這麼不給王哲面子的么？

他不是超一線流量啊？

隨即他又感覺自己陷入了原時空的思維誤區：在原時空裏，不能批評他家哥哥的演技、唱功、表演，什麼都不行，不然就是黑子嫉妒。

但在正常的時空裏，歌手不評價他的歌曲、唱功、演繹，評價什麼？

很正常的。

所以他也只能開口道：“我目前這個就是我的最好水準了，再多唱的話，我覺得可能還不如現在的分數。”

“好吧...”

林遠東語氣裏帶着幾分，自己都不太覺察的遺憾。

轉頭，示意他的部分結束了。

“我也沒有特別多說的。”胡斌看向宋雨和王哲，道：“中間那段結他solo很棒，但除此之外，我只能說比較尊重原創。”

好嘛，壞人留給我做。

宋雨只能無奈道：“那你有舞蹈的展示嗎？沒有的話，為了公平起見，我只能給0分。”

不得不說，大家的評語都很精鍊。

實際上要換個普通選手，絕對是值得一聊，至少C起步，都是有機會的。

“我跳舞很爛，但希望可以在訓練營里繼續學習。”許賀則秉持着擺爛到底的劇本，不忘初心，繼續演他的“我很緊張”。

以及，確實這些年積累的演技，不是白來的。

四位導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開始商議。

“好，請兩位選手都站上舞台。”

王哲清了清嗓子，他其實覺得這個等級有點低，但是畢竟是他自己的歌曲，肯定要大義滅親一下。而其他老師從專業方面來講，也確實不好評判，那就...

“先說成績，許賀，你的評級是...D級。”

“你們兩人的K，何泓希勝。”

...

終於結束了。

聽到這話的時候，許賀整個人身體都一松。

他和何泓希交換了代表排名的胸牌，然後老實地站在了K失敗的待定區——接下來，應該就是節目結束後進入訓練營里，混上個一陣。

等節目開播，大家一投票，他就順利淘汰。

嗯，真是一次完美的劇本表演啊！

許賀給自己點了贊。

但他沒想過的是...

綜藝劇本，和電影電視劇的劇本，還是有所不同的。那就是等你這段演完之後，沒有人會喊“咔”，而故事還會繼續。

“是的，我要挑戰。”

台邊，許賀迷糊中聽到：“我選擇挑戰的是，許賀。”

他整個人頓時回神過來。

誒？

我剛才是，困迷糊了？

果然是吧，早知道就不要趕晚上的飛機省錢了，早點飛過去住一晚算了。

然後，他就忽然又聽到王哲的聲音：“...你確定，你真要挑戰許賀？”

“...”好吧，這次聽清楚了。

就是真真切切的許賀兩個字。

“是啊，賀哥現在身上交換后的排名是23名，我是46名。按照節目組的規定，排名低的向排名高的挑戰，這沒問題吧？”

台上的練習生一臉單純。

沒問題...個屁！

許賀都無語了：所謂K，不過就是一個引出下一位選手的噱頭，K完了，等級都評定了。一會節目結束，這些人就該按照CDF班分班坐了，更別說啥自我排名了好么？

沒有意義了啊！

這傢伙，完全是利用節目漏洞，揣着明白裝糊塗吧？

“可以嗎？賀哥，應該是可以的吧，你不覺得輸給太陽娛樂的練習生很不服氣么？”

“...”

可以個屁！

許賀有點不爽，他還以為這些人收斂了，沒盯住他了，結果在這等着呢？

好傢夥，不給錢還想裝逼？

偏偏他又看見場邊，王哲神情一愣，然後才開口道：“額，是可以的，規則里K失敗的選手，是不能拒絕被挑戰的。”

“好吧。”許賀只能點頭。

為了錢...忍了。

只有那邊，林遠東皺眉：“那你還有什麼才藝展示嗎？”

許賀只能再次拿出表演狀態，有些拘束道：

“沒有，就剛才的那段吧。”

然後...

沒有舞蹈和原創加成的他，胸前的牌子換成了——排名：46。

他突然覺得自己心態有一點變化。

“其實，我這次也是帶着原創來的，對，我從來不抄襲的。”

排名——54。

許賀開始渾身有點發熱：不是，這事...

“我覺得我有能力，比一些練習生更強。我也覺得機會，還是要留給那些對作品忠誠，不隨便戀愛，不欺負場工的練習生們。”

排名——61.

好吧，自己調侃假報道，和別人嘴裏說出來明顯不是一回事，這值得脫一件衣服散散熱。

然後許賀就看見太陽娛樂的人都傻了：

不是，你們一分錢沒花，薅得比我們還狠？果然還是那句話嗎？

免費的就是香啊...

“我覺得...我們做這個節目請許賀來，是有意義的。”這一切，直到一位排名93的選手也自信滿滿的挑戰之後，許賀依舊選擇避不出戰後…

事情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

對方頓時自信爆棚，化身九三斯基：“今天我們站在這裏，就是要揭穿這些抄襲者的真面目。

顯然，我們成功了，因為他一個曾經所謂的原創歌手，如今拿不出一首原創，唱歌也只能在那個區間。所以看看，都是假的。只剩抄襲，假唱，還包括那些劈腿...”

“把他的麥！”

那頭，導演已經皺眉了。

這選手戲太多了，這東西說出去雖然話題爆表，但是能播嗎？

他們請許賀上節目，不就是因為抄襲這個事情，沒有定死吧？否則傳出去多難聽！

其他人指桑罵槐，你這直接...

然後就聽見場內哪怕是關掉了麥，對方依舊清晰的聲音：“所以我建議，藉此節目呼籲大家一起像總局舉報，全面封殺劣跡藝人！”

顯然，這人已經沉醉在自我的英雄世界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麥被關掉。

也根本不知道除非是性質特別惡劣的抄襲，否則暫時還不被總局列在劣跡里。

更不知道，

許賀初來乍到，也不清楚這件事情。

所以，陰差陽錯之下，他已經把對方逼入了死巷子，卻還只是滿腦子幻想着：

這段播出去之後，多少年輕人會為他的正義直言而崇拜不已，讓他一舉成為人氣第一，收穫無數的讚美與肯定...

可惜，這一切幻想，都被打斷了。

“第一，我說過，我沒有抄襲，總有一天我會自證清白。”

聲音低沉，像是來自和剛才不同的人嘴裏。

“第二，你沒有資格替有關部門來審判我。”

眾人轉頭，待定區的那個人，眼睛裏像是瀰漫起不同的色彩。

“第三，聽好了。”

“除了第一次，此後的每次我都選擇不表演，不是因為我沒有原創。而是因為我不是針對誰，畢竟今天除了太陽娛樂...”

許賀抬頭，一臉真誠地看向全場：“我是說在座的...哦不，是剛才的各位，都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