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李麟的煩悶
唐國公李淵被免職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由於只留下了世襲國公的爵位而別的職位都被一擼到底,李淵現在一下成了一個沒有任何權力的閑散國公。那個國公的名字是給他留下來遮羞,讓他不至於倒得太慘。這些日子,唐國公府的門口一下子由車水馬龍變的門可羅雀,李淵在和家人吃飯的時候也不由的長吁短嘆世態炎涼,真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但是李淵嘆氣歸嘆氣,他也知道政治鬥爭的殘酷性,朝堂上的鬥爭,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越到了高位,越是過的戰戰兢兢,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
由於李淵的被免,家裏的孩子們都識趣的安靜了下來,就連最調皮的李元吉也安安分分的每日坐在書房裏聽李淵給他講《論語》,而李建成則躲在自己和常氏的小院裏,整日除了吃飯,其餘時間皆閉門不出,李世民規規矩矩的每天跑到國子監去讀他的聖賢書,李元霸就把自己關在院子裏練習他的擂鼓瓮金錘,至於李麟,則是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也不去國子監讀書,每天騎着他的踏火玉麒麟在大街上東遊西逛,每天和一幫京城裏的紈絝子弟花天酒地,走馬吟詩,偶爾還當街調戲下長的還算順眼的小娘子們,好像絲毫不把李淵被免的事放在心裏,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他會經常在沒人注意他的時候悄悄騎馬到他京外的莊子裏,和他秘密建立的騎兵隊跑馬、比武,然後督促他們訓練,順便給蘇定芳和留在這的秦用講講兵法,指點指點他們的武藝,只有在這個時候,他那鬱悶的心才好受一些。
晉王府,晉王楊廣開心的招呼着前來拜訪的客人,不僅僅是不管所有來訪的賓客他一律放進來接見,而且還把他珍藏的一盒茶葉拿出來沖泡,直到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他才笑吟吟的來到盧狄青的房內。
“王爺,不知您今兒個碰到什麼大喜事了,看您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那了!”盧狄青笑着給楊廣衝上一杯茶,放在旁邊的梳妝枱上,然後在楊廣的身邊坐下。小手兒卻調皮般的扶上了楊廣的大腿。
楊廣一臉興奮的看着自己身邊的這個美人兒,不由的一把抱在懷裏,大嘴在她臉上胡亂親了兩下,然後放開她,笑着說道:“當然是大喜事了,愛妃你不知道,現在李淵那匹夫終於被我搞下去了,想李淵那廝一直和我作對,在我和楊勇之間一直不肯表態,說是全憑父皇的旨意,他這個人的性子我豈能不知,這個表兄一直小心謹慎,生怕什麼事連累到自己,哼哼,既然不能為我所用,我就讓你不能好過,恰好現在父皇打算平了西梁,那李淵家的三小子和蕭巋那廝的女兒有婚約,聽說一直現在還一直住在李淵府上,我算到李淵那個人肯定會為蕭巋說上幾句話,對父皇出兵的旨意推三阻四的,我就在父皇那說了幾句,果不出我所料,李淵果然又勸父皇罷兵,父皇一怒之下,李淵就被全免了,就留了個沒用的爵位,現在落了個留京候任的下場,我最大的一個敵人就這樣除掉了,愛妃你說我豈有不開心的道理!”
“那真是恭喜王爺了啊,您離那個位子又進了一步呢,王爺,等您當了皇上,可別忘了臣妾吶”盧狄青趴在楊廣的懷裏撒嬌道,胸前的兩對突起還不停的在楊廣的胸膛上摩挲。
不多時,床上的羅帳被解了下來,然後陸續着從中丟出了一件件各式衣服,不一會,一陣**的呻吟聲從咯吱搖晃着的大床中穿了出來,良久良久……
李淵做夢都想不到,原來他的去職,與一直拉攏他的晉王有着直接的關係……
天很熱,但是李麟的心情卻不怎麼熱,前幾天,傳來了西梁國破,蕭巋**的消息,雖然蕭詩筠說是已經和以前沒有了關係,但是聽到蕭巋西去的消息還是禁不住眼一黑的暈了過去,好不容易醒過來,人也變得無精打採的,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裏,吃不好也睡不好的,李麟很是擔心這個未婚妻的身體,雖然她平時對他的殷勤有些不冷不熱、若即若離的,但是這畢竟是他名義上的正妻啊,他不關心誰去關心,況且他的這個未婚妻還長的如此的美麗。於是這些日子裏,他又是沒有就往蕭詩筠的房裏跑,陪她說說話,把後世的一些笑話挑出來給她講講,緩解她心中的抑鬱。
今天李麟剛剛從蕭詩筠的房裏出來,經過李麟這些天的關心,蕭詩筠雖然還是一股無精打採的樣子,但是精神已經好了很多,陪她聊了一會,李麟覺得精神有點累,想起好長時間都沒去看望高雨琴了,正好今天心情不太好,乾脆去找高雨琴上街吧,李麟這麼想着,人也很快出了府往隔壁走去。
高府的下人們早就已經對這位隔壁少爺十分的熟悉了,見他徑直去了高雨琴的院子他們也沒有覺得又什麼不妥,只是跟他打過招呼后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李麟對高府的環境也都十分的熟悉,閉上眼睛也能走到高雨琴的閨房,他就像往常一樣輕車熟路的來到了高雨琴的院子,與平常不同的是,院子裏來來往往的好多下人,都慌裏慌張的,李麟過去一問,才知道高雨琴病了,而且得的是傳染病,李麟想進去看看,卻被擋在了門外,他只能嘆了一聲,無奈的離開了高府。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在街頭逛着,與往日不同的是,街上多了很多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一打聽才知道,那是從邊境逃難來到京城投奔親戚的,還有大批的流民被堵在長安城外進不來,李麟鬼使神差的,竟然一路就那麼出了城。
一處城門,城門外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手執長槍堵在長安城門口檢查,長安城城門前排起了一條長龍,蜿蜒到視線的盡頭,全是從邊境倖存下來逃難過來的難民。但是長安畢竟是京師重地,是大隋的都城,大隋的臉面,自是不允許這些流民隨便進入,以防止外國使臣看見,給天朝上國的臉上抹黑。
有些幸運的,家裏頗有資產的,長安城裏又親戚的,才得以通過重兵把守的長安城門,才能進入平民眼裏的天堂,而大多數人,都只能像破爛一樣被趕在一邊,不予理會,被拒絕入城的難民不甘心就這麼離開,一個個就呆在城牆的牆根下,於是長安城外除了那條長長的難民隊伍外,城牆外也圍了一大群難民,黑壓壓的一片。
那些難民飽受突厥的欺凌,身無分文,有沒有什麼食物,只好挖野菜、啃樹皮,不過幾天的功夫,長安城外的樹皮就被難民們吃的乾乾淨淨,難民們又累又餓,飢餓的威脅,病魔的威脅,都在苦苦的折磨着這些從突厥的鐵蹄下逃出來的可憐人。
難民在不停的死去,又在不停的添加進新的難民,死去的難民的屍體就被他們隨手拋棄在被扒光了皮的樹林裏,連張卷屍體的草席都沒有,就那麼橫屍在林子裏,屍體多了,被太陽曬得腐爛了,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屍臭味,京兆尹怕時間久了生出瘟疫,就組織金吾衛的衛兵連夜挖了個大坑,把些屍體都扔了進去埋了起來。
來自現代社會的李麟還是第一次目睹這種滿目蒼夷的場面,雖然前世的他在網上也看到了大地震后的慘狀,但是他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的經歷過,今日第一次接觸到這些的他被這個場景驚呆了,荒涼、絕望、死氣沉沉,這就是瀰漫在難民眼裏的神情,在這些難民身上,李麟沒有找到那個叫希望的東西。
他只感到無奈,他能做什麼?去告訴守城的士兵把人都防進城去?還是領着自己那五百騎兵去草原上把突厥踏平,他在這一刻才無力的感覺到,他只是一個人而已,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一片默默的看着這些難民不時的死去,只能默默的轉過身,在那一刻,他恨自己這個八歲的身體。
李麟失魂落魄的走進了長安城,長安城門的士兵們都認識李麟,感覺很奇怪這唐國公府上的三公子這是怎麼了,剛才還是好好的出去,怎麼才一會的工夫,就這麼失魂落魄的鐵青着臉進來了,連跟他打招呼他都沒聽見。
李麟現在心好疼好疼,他從來都沒有這樣難受過,這才是封建社會真正的殘酷啊,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他總是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再苦日子了,只想做個跑嗎遛狗的紈絝子弟,所以他總是表現出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即使李淵和竇氏教育他,他也只是應聲,也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痛心了啊。
這些日子以來,李麟遇到了一系列的事情,先是紫陽真人的離開,然後突厥兵犯李淵被罰,再然後西涼國滅,李淵又被削職,高雨琴的病,這些事情給李麟帶來的負面影響一直被他深深的壓抑在心裏,直到今天難民這件事情的發生,成為了一根導火索,引燃了深藏在李麟內心的所有負面情緒。
李麟跌跌撞撞的走在大街上,他不知道要去哪裏,只是在街上漫無目的的亂走,大腦里似乎是空白一片,彷彿成了一個痴人一般,他只是覺得心疼,只是想發泄出自己內心那股怒火,那股對突厥的恨意,但是他的意識完全被這些負面情緒綁架了,人麻木的在街上機械般的行走,前面有人也不避讓,徑直走着。
街上的人們都奇怪的看着這個往日裏長安城裏的風雲人物,怎麼今天失魂落魄的樣子,難道是李淵的去職給他的打擊如此之大?大伙兒都默默的看着這個紈絝小少爺在自己的視線中越走越遠,卻沒有人有勇氣上去詢問安慰他什麼。
他茫然的繼續走着,恍若不知哪裏才是自己的歸宿,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傳來:“啊,你瘋了,你個臭婆娘,敢咬你爺爺,還異想天開想通過相爺去見皇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你這一身襤褸的臭叫花子,別做白日夢了,給大爺我滾開!”李麟木然的望過去,原來正是在那楊素楊府的門口,一個面黃肌瘦衣着襤褸的女人被兩個守在門口的士兵攔住后一腳踹到在地。
李麟見狀走了過去,往日那兩個士兵見到李麟的時候都會恭敬的行個禮然後一臉媚笑的點頭哈腰:“李三少爺您來了!”但是今日那兩個士兵看見李麟走近,一個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把頭轉到一邊,另一個陰陽怪氣的笑道:“哎呦,這不是唐國公府上的李三郎嗎?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想見我家相爺啊,不好意思,我們相爺府不接待孩子,要見我家相爺,還是讓你爹親自來吧!”說完,一臉的輕蔑看着李麟。
李麟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只是默默的走到那婦人面前把她扶起來,仔細端詳着,那婦人雖然面黃肌瘦滿臉污漬,但是還是難以掩蓋她那姣好的面容,想來之前也肯定是大富大貴之家,只是不知何故才落得這步田地。
那婦人正趴在地上,忽然感到一雙手把自己扶了起來,她一抬頭才發現扶着自己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半大孩子,看穿着舉止一看就是權貴人家,方才又聽的剛才踢她的那個衛士叫他唐國公府上的三公子,原來他還是那樣搞得出身啊,想到自己一家的遭遇,再看看這些在長安城中整天醉生夢死的權貴們,她的心中生起一股難以按耐住的恨意,張嘴就狠狠的咬住了李麟扶着她的一隻胳膊,她只覺的最終湧入了一絲溫熱的血腥,原來這就是貴族的血啊,那婦人扭曲的臉上閃過一絲快意。
李麟剛剛攙扶住那摔倒在地的婦人,就感覺自己的左臂一陣鑽心的疼痛,把他從麻木中拽回到現實,只見自己的左臂正被那婦人狠狠的咬在嘴裏,那婦人的眼中閃爍出一股恨意。
李麟忙用力甩開那婦人的利齒,順勢一腳踢在婦人的腹部,那婦人怎麼會是力大無比的李麟的對手,只一腳就被踹飛了三四丈遠,李麟看着趴在地上呻吟着但是一臉快意的婦人,加上方才城外難民的刺激,他的怒火不由的爆發了出來:“你是何人,為何襲擊本少爺,是受何人指使,趕緊說出來,不說的話,我定叫你在這大街上分屍!”李麟的小臉上一篇猙獰,有些血紅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婦人,收了傷的左臂還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着鮮血。
那婦人抬起頭來對上李麟的目光:“受誰指使?哼哼,我是替天下受苦的老百姓報仇來的,我們在邊境上倍受突厥欺凌,三個郡都成了一片廢墟,三個郡的父老鄉親們吶,全都變成了屍體!”李麟微微一顫,原本捏緊的雙拳也送了下來,只是默默的聽着,那婦人見到李麟不做聲,以為他內心有愧,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可是你們這些京城的權貴們,一個個醉生夢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渾然不知百姓在受苦,我一個堂堂郡使的夫人,那些突厥畜生衝進我家,當著我家老爺、公公婆婆和孩子的面,把我這個弱女子糟蹋了,然後我一家老小一十三口全部被殺,我可憐的孩兒,當你們這些公子哥兒享樂的時候,我的孩兒卻在地獄裏哭,我恨啊,我恨那些殺千刀的畜生,我恨那昏庸的皇帝,我恨你們這些權貴,我那可憐的孩兒啊!”那婦人彷彿瘋了一般,竟然跳起來一頭撞在楊素府門前的石獅上,那兩個士兵阻攔不及,殷紅的鮮血飛濺在獅子上,那女子慢慢的軟倒,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瞪着天,死不瞑目。四周一片安靜,大家都默默的看着這個可憐的女子,想起那些在邊境上慘遭突厥襲擊的百姓們,心中都是一片沉重,是啊,今天有這個勇敢的女子一路忍辱偷生來到長安想找皇帝高御狀,可是那些沒有來的呢,像這樣的可憐人邊境還還有多少啊!
李麟愣愣的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覺得自己原本就沉重的心更加的壓抑了,他走到那個可憐的婦人面前,用手替她闔上了雙眼,走到一個沉默不語的商販面前掏出一貫錢:“給她買副棺材把這個可憐的女子埋了吧,剩下的錢你就看着辦,她是個可憐的人,別再讓她死後連埋得地方都沒有!”那漢子只是默默的結果前,看了那女子的屍體一眼,重重的點下頭,眼中閃爍着熾熱的仇恨,那是對突厥的仇恨。
李麟轉身,拖着沉重的身子徑直進了他常去的那家臨江樓,那臨江樓臨江而建,風景好,是長安城內有名的達官貴人流連之處。
李麟上了臨江樓二樓,走到臨江的一張桌子前坐下,由於之前李麟和他那幫紈絝朋友們常來此地飲酒作樂,所以小二對於李麟還是很熟悉的,上來作揖道:“三少爺,還是老樣子?”李麟不置可否的擺了擺手:“我想喝酒!”很簡單的四個字。
那個小二伺候人的時間久了,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很好的,見李麟沒有什麼好的興緻,知道今日這位爺心情不好想借酒澆愁,當下就匆匆離開了。這臨江樓的速度還是蠻不錯的,不一會兒,四樣精緻的小菜,加上一壺上好的花壺雕就擺在了李麟的桌子上,李麟沒有動筷子,只是一直往嘴裏倒着酒,別的什麼也不想。
這一連串的事情壓在李麟的心裏,他畢竟前世也只是一個還未踏上社會的半大青年,沒有經歷過什麼風雨,這些日子以來,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這些事壓垮了,這一世他也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而已。尤其是那婦人在咬他時那仇恨的眼神,讓他心裏止不住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