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故安舍坐落於城郊的言蹊源畔。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彎彎繞繞將近一個時辰,馬車終於在河邊停靠,楚凝撩開半幅錦簾,仔細去踩札凳,雲蘿立馬上前護扶。
“四姑娘來了。”門徒笑逐顏開相迎。
楚凝含笑應聲:“齊先生可空着?”
“先生今日有貴人拜訪,四姑娘請到院中稍作等候,在下這便去啟稟。”門徒拱手請她。
楚凝兩道柳眉下猶如春池的水眸眨了一眨。
好生稀奇。
但見他不便回答,楚凝就也沒多問。
後院竹屋,長案一側的陶瓷香爐中一縷檀香渺渺彌散。
男人坐於案旁,修長的手指捏着一把茶匙,將茶荷中上好的湄潭雀舌慢悠悠挑入陶瓷壺內,檀香繚繞而散,落在他雪色錦袍的衣襟處。
坐在他對面的齊先生一身鴉青緞衫,鬢髮浮了些許灰白色,雖至不惑年,他眼中的清明卻分毫未褪。
書罷兩行,齊先生筆端掠過硯台,重新潤了潤墨。
“這回的方子多添了三味葯,另外還是同過去一樣,餘毒未清前,切忌莫要留下子嗣。”
暖煦的陽光透過窗欞那幅竹簾,束束縷縷篩進,淌入屋內,好似金箔覆在男人的面龐,使他的容顏虛化不清,暈上幾許不真實。
“好。”
男人嗓音清沉,淡淡的,聽上去對此不甚在意,只專註地將熱水傾倒壺中,再濾去第一泡,不緊不慢洗了遍茶。
齊先生擱下筆,正欲言語,玉屏后先傳來了門徒的稟聲。
“先生,楚四姑娘到了。”
男人執壺的手略微頓了頓,但只是極短一瞬,隨後便就不動聲色繼續手中茶道。
齊先生目光在他若無其事沏茶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稍微深下了眸色,語波不驚:“這就來。”
門徒應聲,識趣地退出了竹屋。
人一走,只聽案旁的男人呵出一點慵懶的氣音,薄薄帶笑。
齊先生斂眸須臾,別有深意道:“老夫師從楚家太老爺,他老人家仙逝多年,這姑娘是他唯一的孫女。”
那人封上陶瓷壺蓋,好整以暇:“哦?”
屋內靜了下來,唯有檀香在微茫中一縷一縷縈繞着。
無聲少頃,齊先生清晰的字句再次緩緩道:“楚凝是好孩子,聖上賜婚她也是情非得已,還請殿下給老夫個情面,莫為難她。”
六王妃與當朝太子,又怎會是一路人呢?
“先生希望孤如何待她。”
顧陵越將一盞溫茶擺到齊先生面前,而後才給自己也倒了一盞,遞到唇邊淺抿了口,慢慢悠悠放下。
細碎的陽光落在顧陵越眉睫,將他幽邃的瞳色蒙了層難辨悲喜的遙遠之感。
他靜凝着杯中剔透明澈的茶麵,捏盞的指腹輕摩,“收為己用,又或是……”
顧陵越俊眸一點點眯起。
“永絕後患?”
他涼薄的語氣亦真亦假,清俊的眸子淡淡抬起,便被拂面的日光映亮了那一雙琥珀色瞳仁。
漂亮的劍眉是有幾分君子英姿的,可分明眼窩深邃,透着寡淡,一如他修長的眼尾,似挑又似斂。
憑眼睛,總捉摸不清他笑慍與否。
兩人就這般沉沉相視了良久。
眼前這位風姿絕塵的太子爺,在世人以為不過纏綿床褥的病秧子,但齊先生是明了的,表象空有不二,他的心思最為莫測。
最後,齊先生面未改色,只緩慢將藥方摺合。
“楚氏一族世代忠良,便算皇後有所謀算,但楚家人的品性,老夫信得過。”
顧陵越慢慢轉弄指間白瓷盞,盞中的雀舌茶隨之一沉一浮。
齊先生把方子折入紙封內,遞放至太子手邊。
“楚凝打小便聰敏得緊,善惡她自會分明。”
是么,父皇欽定的六王妃,他的准弟妹。
顧陵越未作言語,只薄唇略微上勾。
這剛及笄的小姑娘可是一開口就咒他短命呢,提防都不會,怕是給顆糖都能忽悠走,懂什麼善惡是非。
不過……還能想着改嫁東宮給他守活寡,後半生安身立命,倒也算有點兒機靈。
顧陵越仰頭,飲盡盞中茶,微抬的下頷線條利落緊緻,襯着輪廓完美的側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