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要飯不能嫌餿
“這還差不多。”唐拓的腦門上瞬間立起一個大寫的“爽”字。
整整一天了,好像就只有此時此刻,他才短暫的舒坦了一下。
“想問下,”何夜白那邊有點遲疑,“待會兒有人下樓接我嗎?”
“接你?”唐拓問她,“你怎麼想的?”
“哥,”李大業口快,插了句嘴,“行里有規定,乙方來訪,必須有人下樓接。”
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這種事哪輪得到他這個小實習生提醒啊,萬一他倆這是甲乙方做回扣前的極限拉扯呢?
唐拓頓了一下,想起白天樓下那兩個“盡忠職守”的笑話他的保安,答道:“行,十分鐘后,我親自來接你。”
“親自”兩個字被他咬的格外重。
說完,丟下手機下樓去了。
李大業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怎麼都透着不可言說的迫切。
心想,拓哥沒拿我當外人。
要不然就算做做樣子也得派我下去接啊。
……
掛了電話,何夜白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後知後覺的想到一種可能。
這個可能讓她頓時一陣煩躁:剛才後半段跟自己對話的,莫不是下午在襄和銀行門口追着不放的那位吧?
想到他窮追不捨一副咬人亂吠的樣子,何夜白兩條好看的眉毛都要擰到一起了,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下午從襄和銀行回來的路上,她就打定主意連夜回上海述職,之後申請留在產品部上班,哪怕一個月賺五千都行,只要別再讓她回來。
可哪想到行李還沒收拾好,老闆就打來了電話。
電話里,老闆一改溫和常態,說他接到甲方的電話已經知曉今天發生的事了。他可以不計較她拿撤點當兒戲的做法,但如果客戶找上門她都把握不住,就可以當場辭職了。
意思是連回上海辦離職手續的必要都沒有。
哎。
何夜白想起當初,離開寧濱銀行時是多麼的決絕,入職智凱諮詢時又是多麼的高調,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在上海混出個樣子的她,怎麼能接受再次失業?
現在這狼狽樣子要是被寧濱銀行那伙人知道,不知道會不會笑到下巴脫臼。
還有,要是被媽媽知道……
何夜白一個激靈,不敢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怕自己會找個地方提前自我了斷。
為了生命和尊嚴,何夜白出發了。
不管怎麼說,那可是主動找上門的甲方爸爸啊,作為一個還沒開過張的光桿大區總監,要飯還能嫌餿?
……
襄和銀行總行坐落在繁華的市中心,何夜白住的快捷酒店距離那裏有一段路程,等她打車趕過去的時候,已經超過唐拓規定的兩個十分鐘了。
剛才他急着下樓,外套都沒顧上穿,這會兒冷風一陣又一陣,凍的他煙一根接一根的抽。中間有好幾次他都想回去了,可擔心那女的來了見不到他就……又跑了怎麼辦?
挺着身體的各種不適,冷風中自憐自艾了不知多久唐拓,總算等來了何夜白乘坐的出租車。
車子剛剛在路邊停下,他就立馬摔掉煙頭沖了過去。
一副要把她從車上拽下來的架勢。
可沒沖幾步,智商及時的佔據了高地,於是趁她付錢的工夫,唐拓飛快的幾個大跳又跳回了原地。
何夜白下車走過去,假裝沒看到剛才“吠吠”變“狒狒”的一幕,客客氣氣的沖他打招呼:“您好,
唐總,沒想到您這麼熱情,真的親自來了。”
親自兩個字咬的格外悅耳。
唐拓本來還端着,被她這句直接整猙獰了:“不是,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她仍舊穿着下午那件一件米色風衣,高白瘦,氣質勾勒得很好,五官明明很秀氣,可給人的感覺性格很冷,雙眼皮很薄,嘴唇更薄,配上她這句開場白,儼然就是一個刻薄女。
刻薄女一改下午的嘴臉,微笑重新開口:“您好,唐總,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唐拓冷哼:“你怎麼一口一個唐總的叫,我跟你自我介紹了么?”
何夜白舉起手機,善意的提醒:“剛才您在電話里介紹過了的,唐總。”
唐拓繼續找茬:“電話里我說我姓唐,但我沒跟你說我就是下午那男的吧,你怎麼就那麼確定?”
何夜白笑了:“可能是因為您的聲音和語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才如此確定吧。”
深刻印象?
唐拓愣住,這女的不是又在罵我呢吧,雖然懷疑但我沒有證據。
“唐總,”何夜白薄薄的嘴唇彎起一道弧線,明明是在笑,卻假的不得了,“不知道貴行有什麼着急的業務要聊呢?時間不早了,不如我們抓緊時間?”
“啊,”唐拓雖然混,但也知道輕重緩急,李行長這邊還等着他彙報呢,總不能一個勁兒的拘泥於個人“恩怨”,於是他指着身後大樓,“進去說。”
“好。”何夜白從善如流。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大樓里走去,晚班保安看到唐拓這個時間帶着個女人進來,笑嘻嘻的沖他打了聲招呼,問都沒問一句就放行了。
等電梯的時候,唐拓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你靠譜嗎?”
何夜白不解:“什麼意思?”
唐拓一下下按着電梯按鈕,毫不遮掩的表達他內心的焦躁:“你就說吧,主動來拜訪的是你,一言不合懟我的是你,下午拒絕我們的也是你……你這麼個態度,讓我心裏怎麼托底?”
何夜白一怔,怎麼這個甲方好像有點怕她跑了?
想到今天自己的反覆無常確實有點過分,回道:“您看您一通電話我不就來了么。”
唐拓哼了一聲:“你這不是被你們總部逼來的嗎,萬一你明早又變卦又跑了,我怎麼辦?告訴你啊,你要是敢耍我,我就把你們公司舉報到行業協會,這輩子你們都別想踏入x北的地界。”
面對這“咄咄逼人”的合作誠意,何夜白有種否極泰來的快樂:“哪能呢,唐總,如果我們待會兒聊的不錯的話,或許明早就能簽約,我怎麼可能變卦呀?”
唐拓又是一哼,心說你想的挺美,不過你逆來順受好好說話的時候倒是沒那麼招人煩。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一樓,打斷了兩個人各自的小心思,唐拓沒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把她帶到四樓人力資源部邊上的小會議室。-
李大業早備好了筆本和水,三個人對面坐着,還挺有商務洽談的架勢。
不過雙方開口沒多久,架子就塌了,還塌的很徹底。
簡單概括就是,襄和銀行現在想要搞人力資源管理方面的改革,需要一家諮詢公司提供相應服務。但是唐拓和李大業說不清本單位具體的業務需求,何夜白搞不清楚他們到底想要什麼也沒法做出具體的方案,連從哪一模塊開始做起都不知道。
第一步的溝通就困難重重,步履維艱。
好在這狀況對何夜白來說,不算個難事。
畢竟之前在寧濱銀行,她和她的項目就是這麼開始的。從一無所知到了如指掌,她用了幾百個日夜熬盡了心血,只不過到了最後……
被人“竊取”了勞動果實,人又被“掃地出門”。
在最落魄的時候,是現在的老闆收留了她,又高調的把她包裝成x北大區總監,也算是幫她找回了幾分面子。
“不然我們換個思路捋順一下?”何夜白對唐拓道。
“不然我們把羅美思叫來?”唐拓對李大業道。
兩個人同時發聲,李大業優先選擇回答自家領導:“行啊哥,她知道的一定比我們多。”
唐拓點頭,拿出手機撥了過去。
趁着這個空檔,李大業才顧上何夜白:“何總監,您稍等會兒,我們得叫個人來。您剛才想說啥,一會兒一起說行不?”
“……行。”何夜白自嘲一笑,對準自己剛剛萌生出的那一抹聖母心,開了個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