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蕭氏兄弟
福崗村原是廣東不起眼的一個小山村,背靠龍崗山,說是山,不過是高出平均地平線罷了,山中種滿了荔枝樹,秋季一到,樹上結滿了荔枝,翠綠的葉子,粉紅的果子,如同一位18歲的少女,洋溢着清新、甜美的味道。
自從一位偉人在南海劃了一個圈,福崗村就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各地的投資人紛至沓來,不到幾年,這裏就成了制衣廠、電子廠、玩具廠的天下,福崗村從原來的不到100戶人家,到現在常住的外來人口就達幾萬人。
廠房越來越大,道路越來越寬,各種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原來看不到,想不到,玩不到的,現在在福崗村都已經習以為常。
傍晚時分,夜幕還沒有完全落下,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就全部亮了起來,把夜色撕開一道道口子,這個城市的活力和躁動就從這些口子裏奔涌而出。
自由,允許市場自由,允許商業自由,吸引了各地討生活的人,許多人一到這個地方,就好像來到了NMG的大草原上,猶如脫韁的野馬。
這種氛圍,只有蕭耀祖知道它是多麼的來之不易。蕭耀祖從雅蘭酒店喝完酒出來,隨着腳步慢慢走,走到了一棵大榕樹下。
福崗村村頭,有一棵榕樹,生長了幾百年,樹榦粗大,需要幾個人才能合抱。
這棵大榕樹下有一個土地廟,高不過一人,中間供了看不出臉面的土地神。現在福崗村的人都有錢了,他們根本用不着想着怎麼賺錢,都是錢找上門來,剛開始是建廠房要徵收他們的地,他們得到了一大筆錢,後來是外地人想要租他們的房子住,於是他們把老舊的房子收拾出來,每個月也可以收租。有錢之後,他們開始做點生意,錢滾錢,利滾利,很快都富了起來。
人們富起來后,土地廟的香油從此就不怕斷供了。蕭耀祖坐在一個石凳上,看着那個泥塑的土地爺,香火在微風中搖曳,晃動的燭火映在土地爺身上,那模糊的面容彷彿清晰起來。
蕭耀祖小時候家境非常好,村裡土地廟的香油都是他家裏供的。他記得小的時候家裏還有傭人,他是家裏的少爺,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在時代的洪流中,他們被甩了下來,父母不久相繼去世,只留下他和弟弟蕭鴻燊,蕭鴻燊小他2歲,在省城讀過高中,家裏落敗后,就留在了省城。
蕭耀祖還有個6歲的女兒,蕭耀祖為她取名蕭安,女兒天真無邪的笑臉,幫助他驅逐了冷漠和黑暗,讓他度過了那幾年難過的時光。
就像這土地廟前一點微弱的火光,它讓蕭耀祖覺得夜不再漫長。
他記得,有一天晚上蕭鴻燊從省城回來,就和他坐在這棵榕樹下,蕭鴻燊說:“我們這樣的成分,留在家裏恐怕沒有出頭的機會,我的同學說深圳那邊有一條河,離開香港不遠,只要游,就能游到香港。那裏的人不論身份。”
“太好了。”蕭耀祖聽到不論出生,人人一樣,不覺心生嚮往。轉念一想,又說道:“你想得到,難道別人想不到嗎?沒有人管的嗎?”
“所以不能坐船,要游過去,趁夜裏,偷偷地游過去。”
“不行,那太危險,萬一你游不過去呢。”
“游不過去,大不了就漂回來。”蕭鴻燊說得隱晦,那時,河流口岸,常有漂回來的泅渡者。他們去的時候,頭抬出水面,漂回來的時候,臉面卻泡在了水裏。
黑暗中,蕭鴻燊眼神中閃着亮光,蕭耀祖看土地神前豆紅的燭火就在他的眼睛中跳躍。
“你既然決心已定,那我給你找一個舊輪胎,我和大隊開農用車的肥仔很好,可以弄到一個舊輪胎。”蕭耀祖看了一眼土地神,繼續說道:“萬一,過不去就回來。”
自此一別,蕭鴻燊再無音訊。
10多年來,蕭耀祖一直活在自責之中。
他想着,當初要是再了解多一點,他就會知道,凡不經合法手續前往對岸者,抓到就處以收容。巡邊人員是帶槍巡邏的,遇到不聽命令者可以隨時開槍;他要是了解再多一點他就會知道當地人把水路稱為“督卒”,這是個象棋術語,取其“有去無回”之義;他要是了解再多一點他就會知道,在鼎盛時期,這裏活躍着200多個“拉屍佬”,“拉屍佬”每埋好一具泅渡客屍體,就可以憑證明領取勞務費15元,而有的拉屍佬一天最多領過750元錢;如果他知道這些,他拼了命也要把蕭鴻燊攔下來。
但是他沒有攔下來,為此蕭耀祖10多年,每次想到弟弟心裏就隱隱的發痛。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直到,十年後蕭鴻燊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