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清算
【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劍之所從墜。’舟止;從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求劍若此;不亦惑乎?】
這就是世稱“刻舟求劍”的典故。
“為什麼仙法都是成語的名字?而且……似乎都是一些諷刺的成語?”
當時,洪隱之在泰山府君大殿之外與自己的師父重逢,並準備學習入門仙法時,對着猶如一眾猶如從成語詞典中摘出的法術名稱,發出如此的疑問。
“賢者的寓言都是講述真理的。而真理分為正反兩面。在現實之中,刻舟之痕不可能對應沉入水底的劍。但是……”
茄子師父說到此,而吳玄意突然福至心靈喊道:
“但是對於發了癲的人,就是可以對應的!啊哈,如果做到了這一點,也就成了仙法!”
“發癲?嗯……沒錯!所謂大智若愚,就是此意。”
師父撫掌大笑。
“為師等你這麼老久果然沒白費。現在,好好讓自己變蠢,體會一下那個刻舟求劍的楚人到底是如何思索,然後將這種心思當做理所當然之事……”
“只要我在穿着裝備之時,將特定的標記同時畫在身體與裝備上,那麼之後無論裝備和我分開多遠,只要用心念一撈,它們就會出現在符合標記的位置上……”
吳玄意正在解釋,周圍從摺紙獸襲擊中回過神來的達官顯貴卻已經一股腦沖了過來。他們沒有絲毫心思聽這個放肆的賤民說什麼機關訣竅,只想着立刻把這傢伙毀滅。
畢竟,世間一切都應該在他們的掌控之中才對,怎麼可能被這樣的小角色鬧翻?
沒錯,這種形同草芥之人,只要將其毀滅,一切就理當回歸正軌!
這次襲來的不僅有各種強大的能量,還有更加具象化的東西——媒體大亨召喚出一張張鐵齒銅牙的大口,金融寡頭降下冰雹般的金幣,而手握大權的官員則將碩大如磨盤的血紅色官印猛砸而下。
然後——啪嘰!
汽車大亨、金融寡頭和不知哪個單位的高官,一起變成了山岩之下的一灘肉泥。
“我說啊……反派才死於話多。我作為主人公在這裏給讀者解釋,你們給我老老實實聽啊。”
吳玄意舉起沾滿碎肉的那柄如山巨錘,無奈地抱怨道。而那些大嘴、金幣和官印隨之灰飛煙滅。這些襲擊沒有在秘密結社的機甲上留下任何傷痕。
“大家一起上,殺了他!我們有仙師給的力量,他不可能比得上!”
迷迭馨大叫着。更多的權貴攻了過來。他們的力量更加花哨,更加展現出自己傲慢的淵源。
他們那半神般的莊嚴身體或是膨脹臃腫,或是崩裂綻放,一個個逐漸喪失了人形。
一個個商標長出手來,張開大嘴噴吐着與黃金融化成一體的各種商品。那些是企業家化而成的怪物。
巨大的官帽和證件組成巨人,拿着印章與筆組成的大棒不斷揮舞出自己的名字。這些是官員們變成的異形。
還有一群大群長出了數不清的臉孔,數不清的身體,岔開一雙雙大腿,瘋狂的旋轉着。這些是當紅藝人們扭曲而來的魔獸。
而葉清瓊只是繼續狂笑着釋放出新的,更兇猛致命的摺紙獸;上官靜流在艙室中調整着羅盤,按動着計算器;巨大的機甲虎虎生風地揮舞着山岩巨錘。
而吳玄意的聲音,如同自言自語一般解釋着一切。
“青金石能夠隨時轉化出裝備,
是因為我早給她畫好了標記。而我來之前,當然就早已經將鐵金剛與身體的標記完整做好了。”
啪嘰——商標怪被巨錘擊中四分五裂,在自己金色的腐臭血液中抽搐着。
“這一身機甲是根據實戰狀況,青金石全面改進后的產物。它同時搭載了利用風水能量的動力與護盾系統——而引導風水之力的信物,早在昨天,就由葉清瓊用摺紙獸安放在了這庄園裏。”
嘎啦——大官異形被一腳踩扁,再沒法高高在上,只是陷進地里,扣都扣不出來了。
“順帶,青金石去垃圾場請來了援軍。而我和靜流則再去到一座山裡,找尋到一件和春名山那裏一樣的,可能是山神遺留的武器——哦,你肯定不知道春名山的事。”
咕咯——當紅怪胎被摺紙獸團團包圍,撕咬之下一條條張開的腿和一張張曾用過的臉都被扯了下來。這種東西慘叫的聲音着實難聽,畢竟調音師不在身邊嘛。
“是啊……你不會知道的,小美人兒。你和你的叔叔阿姨們根本不關心這些。”
“你們這些傢伙,都給我去監獄裏爛死!”
局長沖了過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半人半獸的巨人。在他的胸膛上開着一扇監獄的鐵窗,在裏面有無數哀嚎的手伸出,噴濺着血液。而在他發力之時,這體內的監獄就會開始旋轉研磨,將裏面的血肉化作他的力量。
而秘密結社的機甲毫不示弱,與其雙臂對雙臂開始角力。
隨後,熾熱的火焰從鐵金剛體內噴發而出。一股腦灌注到那暗無天日的監牢之中,再從這個局長叔叔身體上每一個孔洞裏噴發而出,讓他從裏到外敞敞亮亮、乾乾淨淨——變成了一團白灰。
“不會去關心垃圾場的瘋老頭是什麼人,不會去看看小村的山上有什麼寶貝。你們只以為自己有個仙師料敵機先,卻不知道我們也已經做足了準備。”
吳玄意說完,天台上已經變得清凈了許多。曾是達官顯貴,然後是半神,而現在已經變成妖魔鬼怪的傢伙們,還能動的都已經倉皇逃離。
但迎接他們的,是早已包圍宮殿的大秦軍隊。
破車輪打造的弩箭,舊水管拼裝的長槍。這些他們從不會正眼看上一眼的,被丟棄的破爛,將他們射殺、刺穿,一個不留。
只剩下迷迭馨還在天台山,站在巨大的機甲面前。
或許是對自己的外貌無比在意,又或許是始終沒意識到自己需要參加戰鬥。她依舊是那副甜美的青春女神的樣子。
只不過,她的小臉現在已經在恐懼之中慘無人色,漂浮在空中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你……你們早就看出來……”
“在擊退貓婆之後就懷疑,殺了焦平海后則是確信。”吳玄意很樂意地解釋道,“理由很簡單——你媽媽迷迭羅有着那麼強而忠誠的部下,為了長生甚至發明出掛墜系統,卻始終沒能奪舍你。這要不是她其實愛着你這女兒……”
“放屁!她到死前一刻都在想殺我!完全是因為我比她更美,更得到仙師的寵愛,所以她才不能得手!”
“嗯。我想也是這樣。否則也太狗血了。”上官靜流微笑着收起羅盤,“社長,解釋完了嗎?”
“啊,講完了。不過你真要這麼做?”
靜流沒有回答,只是打開艙體大門跳下機甲,站到迷迭馨面前。
這個意思是什麼,再清楚不過了。
劫後餘生的欣喜與被賤民輕視的憤怒同時在迷迭馨心頭炸開。
“你——你覺得你能殺我?哈!你這個只能躲在男人背後瑟瑟發抖的孔雀女——你以為我是誰!”
迷迭馨笑着,怒吼着。而上官靜流只是面色淡然地從包里拿出拿出一個個小飾品握在手裏。
這種無視的態度,自然更加激怒了迷迭馨。她展開金光閃閃的雙翼,雙手纏繞的金蛇搖擺飄舞。
“我是仙師最寵愛的聖女!比那個老太婆美一百倍,一千倍!仙師會永遠保護我,愛着我!”
果然,那雕刻精美的寶石雕像再度閃耀光芒,更多的紅線注入迷迭馨體內,讓她更加光彩照人。
“到底是誰躲在男人身後啊?沒爹沒媽的孤兒。”
上官靜流忍俊不禁。
而迷迭馨已經襲擊過來。雙手的金蛇猛然刺出。而靜流則往側面一條,甩出一隻玉石烏龜。
霎時,龜甲型的光芒護住靜流,擋住了金蛇的襲擊。但迷迭馨實在是快得多。她展開雙翼,一下子來到靜流身後。素裸的玉足猛然踢來,其力量斬破空氣,崩裂磚石。
而靜流腰間的狐狸尾突然膨脹,蓬鬆的柔毛擋住了這一擊。
迷迭馨想要展翅再次俯衝,卻發現一個盤長結不知何時掛在一旁插入地面的桌子腿上。那盤長結一碰到翅膀,就見麻繩飛舞,一下子將迷迭馨的雙翼團團纏繞。
“臉長得好看?也比那些人造人好不了多少啊。”
對着拉扯着雙翼的迷迭馨,上官靜流笑道。
“而且人造人不僅好看還有用。而你就只是個花錢的賠錢貨。”
“你才不懂!是我……是我將那老太婆私藏起來的至寶找回來的——那些掛墜、這塊寶石——是那老太婆和她手下的狗從仙師,從我們這裏偷走的!但是我找了回來!”
迷迭馨一把扯下自己失去作用、變得臃腫的翅膀。同時,她手中的蛇更加狂暴地衝出。
而上官靜流早已舉起一個打火機,在唇前輕輕一吹。
一團烈焰就此包裹住金蛇。這火併不怎麼高熱,卻讓這兩條致命的蛇霎時瓦解——化作一堆碎鱗與溶液。
“找回來的是我們吧?你不覺得仙師也想換一群僕人了嗎?”
“——是我利用你們這群賤人奪回來的!是我是我是我!”
迷迭馨甩開爛掉的雙蛇裝飾,但她的動作變得更快,更凌厲。雙手與雙足舞出一連串肉眼難以捕捉的致命舞步,看似一團金光罩上,對着上官靜流猛攻不休。
玉龜碎了,狐尾折斷;盤長結與火焰根本追不上這狂舞的速度。
上官靜流一件件護身物失效、損毀。終於,她被逼到角落、跌倒在地。
而迷迭馨正在她面前高抬長腿。她露出十分快意的一笑,足踵朝着靜流的腦袋全力劈下。
但同樣的笑容,也出現在了靜流的臉上。
“你踩的地方,風水可不好哦?”
嘎啦!
沉醉於勝利之美的迷迭馨再沒機會將必殺的足踵劈下了——她腳下的地板轟然塌陷了。
的確,經過了那麼一場可怕的戰鬥,這宮殿的屋頂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塌陷都不足為奇。
更何況,是“風水不好的地方”呢?
更何況,靜流手中拿出了包中最後一件法寶——一個小小的秤砣呢?
一層、兩層、三層……迷迭馨輕巧的身體忽然無比沉重——猶如被大地伸出的無形之手狠狠抓住向下拉扯一樣,一路砸破一層又一層的地板,向下、向下、向下。
就如從百層高樓跌落一樣。迷迭馨最終重重砸在了水泥地上。她咕嘔一聲嘔出一口鮮血,但僅剩的力量還是讓她沒有當場斃命,尤有一絲生氣,還吐着血想要掙扎。可隨之,一個可怕的影子映在了她的瞳孔之中——樓頂上她那雕刻出自己美麗身影的寶石雕像筆直地朝着她落了下來。
迷迭馨慘叫一聲,只聽一聲巨響——她一雙小長腿蹬到筆直,那嬌小身體裏的東西,能噴得不能噴得都噗嗤一下噴了一地。之後,她雙腿抽搐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該說是幸運嗎?她的上半身完全被自己的石像壓在了下面砸了個稀碎,因為徹底沒了面目,自傲一生的美貌總算不會被這凄慘的死相掩蓋。
“歸零。”
在屋頂之上,上官靜流看着計算器,長舒出了一口積鬱依舊的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