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許縣:金錢永不眠Ⅳ
更新時間:2013-02-07
儘管劉震一直以來都以一個宅男自居,但必須要澄清的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技術宅。如果把一款遊戲,一台新型電腦放到他面前,劉震只會去欣賞、享受,而不是連續畫上十幾個小時去弄清它的原理和bug。
劉震雖然對周著的態度很不爽,但他本就把這個人生當作一場遊戲。拍桌子摔凳子罵娘,他會這麼做,基本上每個遊戲玩家都會這麼做,但過於投入感情因此而發誓要讓某個人付出代價,不,劉震自認他還是很有自制力的。
這隻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對劉震來說,這種想法,就是讓一切不愉快消弭的萬能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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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周著的不合作還是給劉震接下來的計劃增添了一定難度。
儘管劉震把這個世界視為一場遊戲,但建立一個龐大穩定的帝國,讓歷史因此而記住他的名字,依然是劉震夢寐以求的結局。
以秦嘉為首的人口調查局已經走上正軌了,一取消了人頭稅二沒有計劃生育,對這個新機構基本上也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相反的,取消人頭稅,徵收個人所得稅倒是引起了《雜議》上的一番大論戰。
子曾經曰過,苛政猛於虎。這是對個人所得稅表示反對的人經常引用的話。
輕徭薄賦,鼓勵耕織,這是漢武帝之後天朝的固定國策,到了明朝中後期,甚至出現地方官對商稅不加管理,以少收為榮,多收為恥的現象。臭名昭著的正德皇帝,因為對江南商戶大肆收取商稅,而被史家作為其昏聵的罪證之一。著名宰相張居正實行改革,也只是清丈田畝,僅僅從農業稅着手,不敢涉足商業。
劉震無意去跟這些人論戰。
因為事實勝於雄辯,未來的世界會了解他的價值。
而且,就像今天的人們會對80后90後有諸多不滿,但到最後,這個世界,包括它的言論,是會被80后90后掌控的。這並不是說80后90後有多正確,而是這就是自然規律,長江後浪推前浪,年輕人取代老年人,這是不可阻擋的。而到了最終,所有人,所有思想,都會成為歷史。
建安元年三月二十六日,天氣晴好,萬里無雲。
劉震站在新修的河堤之上,看着遠處正在修的石橋,深吸一口暮春暖洋洋的空氣,心中充滿無限豪邁。
他在創造歷史。
無論曹操日後會征服多少城市多少人口,無論大漢最終是否會被曹魏所取代,也無論現在的和未來的人們會對他如何評說,劉震心裏很清楚,這座不同於大漢以往任何一座城市的都市會被歷史銘記。
而他的名字,則會是歷史對這座城市最好的註腳。
劉震,創造者。而不是征服者。
他在心裏默念了兩遍這五個字,臉龐浮上笑意。
回過身,許縣大學的建築工程已經完成大致的框架了,新的建築正在打地基,靠着河堤內側,一條平整的石路正通向遠處的石橋,那裏將會成為連通犢水兩岸的便捷通道,在劉震的計劃里,犢水北岸將是日後備用的工業區之一。
許縣外城的擴張工作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馬鈞和工匠們正在想辦法讓這個佔地空前廣闊的城市變得規整美觀,曾經的南街不再是城市的邊緣地帶,已經成了城市中心區的一部分。
位於北郊和南郊的農業區已經初具規模,現在正在緊張地耕種,任峻和裴潛帶着掾吏們腳不沾地日以繼夜地來回於各個屯田區,隨着屯田戶的增多,耕牛的分配比例一變再變,以前是三戶共用一頭,現在已經變成了十戶共用一頭。
許縣的物價也不再在一段時間內一成不變,在劉洪交給劉震的每季度物價變化表上,波折的曲線成了主流,交通的延遲,在某個時間點的爆發需求,還有商人們囤積居奇待價而沽的手段,都在影響着許縣人的日常生活。
劉震有時候也會擔心,擔心自己會不會把歷史的步伐調得太快,讓一切都在未來的某個時間突然失去控制。但很快,他又告訴自己,這就是未來,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未來。
暖春的陽光曬得人昏昏欲睡,劉震躺在河堤外側的斜坡下,身下正在探頭的青草刺得他直痒痒,一行北歸的雁字在空中呱呱地叫着,撲扇的翅膀彷彿上下浮動的波浪,他閉上眼,有暖風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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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睡眠了。
無夢的,悠長的,溫暖的睡眠。
他的夢中時常出現那些奇怪的景象,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風景,但卻都很詭秘而令人驚懼。
這一次,只有那撲鼻的青草香環繞身旁。
一覺醒來,日已西斜。
橘色的斜陽在河堤后露出半邊臉,被照映得通紅的河水炫目卻不失柔和地給兩岸的倒影鍍上溫暖的色澤,一隻不知從何處蹦出來的狗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扭頭看向遠方,又汪汪地跑走了。
劉震撐着身子,摸了摸鼻子,仰頭半閉着眼,感受着還留有暖意的晚風。
一切都好像他的高中時代。
他在高三那年某個春日的下午逃了半天課,獨自一人坐在長江岸邊,身後是大片金黃的油菜花,幾艘貨輪鳴叫着在滔滔江水中漸行漸遠,青翠的遠山被落日染成了橘色,他閉着眼躺在剛長出草芽的泥土中,感覺自己像是擁有整個世界。
劉震看着東去的犢水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一陣風吹起,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才想起自己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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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縣衙,走進似乎還留有那股若隱若無的霉味兒的大堂,劉震看着几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嘆了一口氣。
放假的時光是美好的,但工作還是會繼續。
魯媛的回信已經被剛開通的郵政捎來了,這個溫婉的女子如這個時代的大部分女性一樣不習慣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她會說家中一切都好,曾經的王太后如今的劉魯氏也時常過來串門,卻不會無比彪悍地告訴劉震她獨守空閨的寂寞。
劉震並不擅長猜測女人的心思,所以他也只是簡單地回了封信,告之自己在許縣的工作進行得怎麼樣,最近身邊發生了什麼事,而大概還有多久才會回家?他也說不清楚。
點上油燈,吩咐廚房把他的飯菜端到大堂來,劉震摟着腳在几案后坐下,開始又一個不眠之夜。
剛上大學的時候,通宵是件很有趣並且很輕鬆的事。比如一到周五,劉震就會和寢室里的幾個哥們兒連上局域網,開始dota或者紅警,那個時候的天朝遊戲界剛開始井噴,真正具有可玩性的並不多,劉震他們這種在寢室通宵的基本上也就到2、3點就睡了。
但很快山口山的特別遲終於姍姍來遲,陣地時常轉移到了網吧,通宵時段就拉長了許多。而後來特別遲變成了一場漫長的遠征,遲遲不來的忘了開也造就了第二批跨海大潮,c鍵伴隨着o鍵一起黯淡,冷清的語音頻道和伴隨着可樂泡麵的通宵漸漸變成了回憶。
話題扯遠了,但在那個時候,劉震覺得,他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堅持二十多個小時不睡,似乎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而現在,每次處理公務到雞鳴,也就是凌晨1點的時候,他就不行了。整個人彷彿被泡在瞌睡蟲里,搖搖欲墜,昏昏欲睡。
劉震不止一次地感嘆,果然自己還是老了。一過三十歲,就好像被摘掉了一個腎,身體狀況直線下降。繁重的工作好像成了吸血的機器,悄然無聲,卻在瘋狂地榨取着他的生命力。
劉震並沒有哀嘆多久,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份公文吸引了。
那是來自呂成的一個報告,去年十二月大漢士民銀行成立后,呂成成為總行長,接管了這個龐大機構數以千計的銀庫。
而上個月,也就是二月,呂成對二十個縣的分行進行了抽查,以便隨時更換貨幣配比策略,到了三月初,結果出來了。二十個分行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貨幣緊缺或者過多,十四個分行的財務記錄出現漏計和補記,六個分行的銀庫連續有兩個星期被提取一空卻沒有備用資金。
呂成調取了所有分行的所有財務記錄,領着一班會計人員對賬對了半個多月,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財務漏洞。
確切的說,是一堆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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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呂成伏在地上,恭謹地施了一禮。
興平二年的那個春夜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在這一年的時間裏,呂成如同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最近時常出現在新建立的許縣圖書館裏,埋首於書籍之中,絲毫不理世事變遷。
“起來吧,坐。”劉震揮了揮手,眼睛瞄着手裏的文件。
呂成入了席,正襟危坐,等着劉震的問話。
劉震正在看另一份報告,那是魯直從昌邑寄來的,山陽的屯田工作已經步入正軌,現在正在向任城擴展。但就劉震來說,他擔心山陽的屯田工作並沒有魯直所說的那麼樂觀。
不像潁川郡,山陽郡雖然境內有荷水與巨野澤的灌溉,但主要城市分佈得太分散,小村子又在廣袤的平原上星羅棋佈,許多道路設置並不合理,有的主要道路甚至佔了不少良田,荷水雖然也算得上中型河流,卻只能供應上游的兩個城市,到了下游,則近於乾涸。
魯直只看到了屯田範圍的擴大,只看到了耕者有其田,只看到了昌邑、巨野等主要城市的良田,卻沒看到這些表象之下隱藏的危機。
但現在,劉震遠在許縣,郵政系統雖然四通八達,在日漸擴大的道路網的輔助下也比以往快捷不少,但速度依然是致命的。
劉震能做的,也無非是回信告訴魯直他沒注意到的地方,儘力把損失降低到最小。
當然,山陽的屯田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瑕疵,但在互通有無的貿易幫助下實現整個郡的自給自足甚至供應軍需,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更為緊迫的,是呂成發現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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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卑職已儘力調整各縣配比,然有些地方人浮於事,貨幣問題依然難以根治。”呂成很客觀地評價了銀行的工作,他是挑大樑的,主要責任自然也背負了一大部分,但下面的人玩忽職守,也是一大因素。
劉震沉默了許久,“如今銀行各部門人員可充足?”
呂成點點頭,“自然充足。”
劉震輕輕拍了拍几案,“現在已是月末,你擬個條文,在銀行內部新設一個監察部門,負責巡視下面各分行,但有玩忽職守者,一律除職,並把其資料交予人口調查局公示。”
呂成一俯首,“唯。”
“還有,”劉震接著說,“我已命任伯達招募人員,成立一個新部門,就叫銀行監督管理局,主要做什麼想必聽到名字你也清楚了,下個月正式開始工作,你讓你手下那群人小心點,不管是誰,被抓到一樣把資料送到人口調查局公示。”
呂成臉上沒什麼表情,“唯。”
“哦對了,”劉震想起了什麼,又加了一句,“月中的時候新成立的審計局你清楚吧?”
呂成點點頭,“清楚。”
劉震稍稍起了身,換了個腿壓着,“這個季度的財務要做成報表,然後送到審計局那裏審批,他們簽了字我才收,你告訴你手下那群人,要想漲月俸,要想繼續做下去,就給我在賬目上整清楚點!”
呂成俯身叩首,“卑職明白。”
劉震點了點頭,“行了,其餘的問題我來解決,你先回去吧。”
呂成再次叩首,“那卑職就先下去了。”
起身退下的呂成剛走到門口,劉震一瞅外面,又叫住了他,“天色已晚,你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吧。”
呂成也沒表示反對,“那便叨擾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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