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許縣:金錢永不眠Ⅱ
更新時間:2013-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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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單位,聽我號令——”
李越看着前方看似安靜的街道,心中緊張不已。
他們已經深入這片街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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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衙役走進門,朝劉震拱了拱手,“大人,仵作把驗屍報告送來了。”
俯首案前的劉震揮了揮手,“讓他進來。”
衙役再次拱了拱手,出去了。
一個瘦弱得如同核桃殼一般的小老頭走了進來,手裏捧着一份文件,頭也不敢抬地走到劉震案前,跪了下去,“小的見過大人。”
正看着公文的劉震抬起頭,嚇了一跳,什麼時候跪了個人在這兒?“你是?”
小老頭俯首再拜,“小的是這縣裏的仵作,大人昨日命小的去給兩位捕快兄弟驗屍,今日是來回報的。”
劉震“哦”了一聲,“結果如何?”
小老頭碰上手裏厚厚的一疊紙,“結果小的都已寫在這裏了,請大人察看。”
劉震撐起身,拉長了身子跨過几案接過文件,開始細細地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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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頭兒,咱們要不要分散幾個兄弟到別處看看?這南街也太大了,處處透着邪門兒。”一個從昌邑跟過來的老捕快小聲地問李越,一旁其他的年輕捕快也扭過頭看着他們。
他們已經走了小半個街區,卻沒見到一個人,彷彿這南街的人都商量好了似的,一夜之間全不見了。
李越思考了一下,點點頭,“也好,張子,李子,你們帶幾個人去東邊看看,三兒,六子,你們也帶幾個人,隨時聯絡。”
“得嘞。”幾個老捕快點了點頭,帶了手下的人,離開了隊伍。
李越捏了捏腰間的小弩,想起出發前劉震那嚴肅的叮囑。
“不得殺人,不得亂闖,不得殃及無辜,不得驚擾庶民。”
好嘛,一連串幾個“不得”,就讓他只能把郡兵放在南街外圍等着接應,自己又只能帶着一百來號人進來抓捕,南街這麼大,參加上次鬥毆的就有上千人,這麼點人,不是扯淡么?
但劉震是什麼想法,李越雖然猜不透,也不願意猜,心底里還是隱約知道一點的。
隨着許縣的建設,劉震把《雜議》報社的總部也遷到了這裏,只在昌邑留了個分社。
但許縣畢竟不比昌邑,潁川郡本就是大族門閥的聚居地,許縣更是以著名的許耳為祖的許姓基地,《雜議》一來,就被許姓掌控了輿論,別看現在劉震因為一些暫時的措施和劉姓宗室的身份跟這群人打得火熱,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鄉議扳倒。
劉震實際的老大雖然是曹操,但北有袁紹南有袁術劉表的曹操這個時候也還得乖乖地聽天子的話,劉震如果惹惱了士族門閥,哪怕曹操再怎麼回護劉震,也只能把他調離許縣,從而與建都之功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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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捕快,一個身上四處刀傷,一個身上三處,創口均細長,然而深淺不一。
前者有一處傷口砍在右肩,一處砍在左手心,一處砍在後背,一處砍在左頸,那是致命傷。另外,在他的胸部,有明顯的幾處骨折,根據當時所穿衣物上的污跡判斷,應該是被人踢斷。
後者有兩處傷口砍在後背,一處砍在頭顱中央偏左上處,脊骨有幾處斷裂,同樣是被人踢斷。
劉震放下驗屍報告,嘆了口氣。
據後來趕到現場的捕快說,當時地上只有兩個捕快的屍體,而整條街都已經空無一人,以此來判斷,應該是鬥毆還沒開始時兩人就在現場,並與參與鬥毆者發生了言語衝突,以致被當街殺死。
而在殺死兩個捕快后,參與鬥毆者或許是感到驚慌,也或許是看到二人已經向附近的捕快示警,為免牢獄之災,放棄了鬥毆而倉皇逃竄。
所以,在兩個團伙之中,很多人都看到了誰是兇手,問題在於,他們願不願意指證。
但無論有沒有人指證,那兩個剛加入巡捕司的小夥子都已經成功地阻止了這起私下械鬥,雖然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劉震想起了他以前看過的一段話。
群p雖然是一種為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的娛樂方式,但在你真切地面對這些真實的死亡的時候,笑容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種讓人難堪的漠視。
在他小時候,劉震經常會幻想,自己是飛檐走壁的大俠客,或者義薄雲天的古惑仔,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千金贖一笑,百死嘆半生。
漢唐是天朝歷史上兩個遊俠氣息最濃重的時代,出於某種不足為人道的想法,劉震覺得他應該是可以跟這個時代產生共鳴的。
但現在,說真的,他又開始懷念自己的前半生了,雖然平凡枯燥,遠離危險刺激,卻可以在安全的距離去欣賞和幻想危險刺激。
這個世界可比他想像得要危險得多。
不管怎麼說,既然這些相信只有武力才能解決一切問題的野蠻人已經裝備了十分危險的武器,劉震自然不能讓李越輕涉險地,至少也得在有同等武裝的情況下。
許姓雖然把持着鄉議,並且也在努力地攻佔《雜議》上的陣地,但只要他能夠完美地處理這件事,治安問題上的漏洞和城市安全的缺陷,都會被這些書生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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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接近鬥毆地點了。
李越做了個手勢,兩隊捕快開始分散,漸漸包圍了附近的住房。
“上!”
隨着李越一聲號令,已經守住前後門的捕快猛地撞開木門,手中閃着冷光的小弩迅速地瞄準了屋內的每一個人,“許縣巡捕司!所有人跪下!雙手舉高!”
有幾間屋子裏出現了反抗,但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局面,李越鬆了一口氣,就目前看來,似乎還很順利。
一隊捕快被派回南街的北邊,在那裏,後備的捕快和郡兵會來協助控制這些麻煩的古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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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抓到了,但劉震卻無法讓兇手伏法。
兩個捕快是死了,雖然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卻沒有人可以指證真正的兇手,身上的鞋印雖然可以算作證據,但在這個庶民基本上都是穿草鞋的時代,劉震根本不可能憑几個鞋印子給人定罪。
兇器是非常普通的朴刀,簡陋得甚至不能稱之為武器,大部分務農的人家裏都有,更不用說這些人家裏的刀具都已經洗得乾乾淨淨了,想要憑兇器找出兇手,還是先想想怎麼“發明”出dna測試比較實際。
所以,劉震只能做一件事。
獲取口供。如果有必要,逼取口供。
他只能這麼做,許縣即將成為天子腳下,皇城根兒,官府被殺了兩個人卻只能屠掉半個街區泄憤,這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污點。
在歷史上,陳宮和張邈叛迎呂布后,程昱因為曹操軍中缺糧,親自帶兵到鄉里征糧,帶回來的糧食中摻着不少“人脯”。所謂“人脯”就是人肉,因為這個,日後終曹操、曹丕父子兩代,程昱都沒能坐上三公的位置。
在這個年代,鄉議是比權勢更有威力的武器。
劉震要是想日後的仕途一帆風順,他就不能不考慮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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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有些頹然地坐在巡捕司的院中,一隻手撐住頭,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發愣。
已經兩天了,連續兩天兩夜地逼問,卻什麼也沒問出來。
這些人就好像打定了主意跟他們耗到底,完全沒有以前那些被抓到衙門來的“刁民”模樣,絲毫不會跪地求饒,也不會哭叫喊冤,無論問什麼,永遠都是沉默。
當然,審訊上沒有問到什麼,他們卻在其他地方查到了很有趣的事。
興平二年,自號“徐州伯”的袁術興兵征徐,在揚州橫徵暴斂,引起大批戶口逃亡,有不少都逃到了汝南甚至潁川。
許縣南街之所以會出現小團伙,就是因為有這些外來者的進入。
外來人口與原住民,這簡直就是犯罪的絕佳溫床。
在劉震來許縣之前,這些“揚州民”已經和當地的居民有了明顯的隔閡。劉震來了之後,開始一面施行新政,一面修築新城,大量的工作機會被“揚州民”搶佔,本地人就不滿意了。
很快,原本只限於言語上的衝突迅速升級,自以為吸取了秦亡教訓的漢帝國沒有限制民間持有刀劍等器械,私人械鬥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二月的鬥毆只是一直以來隱藏的衝突的一個縮影,如果再加上毒品、槍支交易和紅燈區,這就是一出活生生的荷里活大片。
現在,李越手裏就拿着一份關於這些人來歷的資料,他決定還是先找劉震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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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並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在他的想法中,應該會有人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而出賣他人。
生命本身毫無意義,唯有死亡才能讓你明白人性的真諦。
瑞文戴爾男爵的這句話被他奉為經典,生存是人類的本能。
然而劉震卻忘了,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在某些情況下,人會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情況對劉震很不利。
這是一場他非解不可的案件,而他卻對此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