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鏡中窺人 第1節 他到底是人是鬼
黃巢林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孔林正悠閑的靠在公園座椅上，舒舒服服的曬着太陽，原本是來採訪植樹節活動的，沒想到突然竄出一群老頭老太，手裏叫嚷着要官方給個說法，好像是附近哪裏的樓盤爛尾了。這樣的情況，活動也沒法進行了，原本的官員嘩啦走了個乾淨，順帶把老頭老太也帶走了。
黃巢林那頭只說張董找他有事，別的什麼也沒說。孔林不耐煩的掛上電話，顛顛的跑去鼎盛大廈，342廠的事過去快兩個月，這姑奶奶一個消息沒有，孔林還以為是把他給忘了。
黃巢林早就等在辦公室門口，轎廂門一開看到孔林，一路小跑過來，叮囑道，“老大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說著打開大門。自從那次與孔林醉酒後，黃巢林倒是經常不請自來找他聊天，無非就是吐槽一下新老大的各種毒舌，不能跟同事交談，又無法對家人朋友開口，孔林變成了黃巢林的情感垃圾站。老大這個詞就是黃巢林私底下對張婧庭的稱呼，不能直接說她名字因為不是本人心裏老是覺得彆扭，不敢叫張董，因為她不稀罕，“那就叫她老大嘛，你也算她的小跟班了，”孔林隨口建議道。黃巢林戰戰兢兢採用了一次，沒想到張婧庭並未提出異議，也就這樣叫下來了。
孔林丟給黃巢林一個我知道了的眼神，一邊插科打諢一邊走進辦公室，“老大，這次有什麼新指示啊。”
張婧庭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最後一絲餘暉與黑暗交斗，淡淡說道，“沒什麼，朋友送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讓我幫忙看看。”
張婧庭側過臉，指着茶几上擺的一件物什，“黃巢林，你先出去。”
黃巢林巴不得聽到這句話，趕緊躬身離去。
靠窗擺放的一組真皮沙發前，一張褐色茶几上，擺着一面鈕花銅鏡。孔林不客氣的坐下，把銅鏡拿在手中仔細端詳，那銅鏡不過三寸，背面海棠盤花，正面已經模糊。這就是一面普通的銅鏡啊。
“你看到了什麼？”張婧庭問道，窗外望去，最後一絲光線隱入城市重疊的建築下，夜來了。
“就是一面鏡子啊，”孔林翻來覆去，就差拿顯微鏡戳上鏡面的每一塊銹跡。
孔林好像聽到一聲嘆息，此時張婧庭正轉過身走來，穿着一身杏色的連褲裝，襯得膚白凝脂，長發利落的扎了個馬尾。孔林第一次看到張婧庭這般利落打扮，瞬間失了神。
張婧庭不耐煩道，“看夠了沒？”
“哦，看夠了，”孔林老實得放下銅鏡，乖巧如學生般。
“過來，”張婧庭坐下，手指一勾。
孔林不明所以，身子往前伸去，以為張婧庭有什麼要交代。
只見張婧庭左手腕一轉，“啪”地按向孔林前額，孔林下意識往後躲去，冰涼的掌心觸上他的眉心，只一瞬即離開。
孔林掩不住怒氣，“你又對我身體搞什麼了？”
“再看看，”張婧庭示意孔林拿起銅鏡。
一記重拳軟軟打入棉花里，孔林無奈的拿起銅鏡，一樣的海棠盤花紋，“看看，這不還是銅鏡嗎？”，翻了一個面，“這不還是”孔林住了嘴，原本銹跡斑斑的鏡面里居然出現了一個男人搖晃的臉。
“呃”，孔林嚇得一哆嗦，手裏的銅鏡被扔回茶几，銅鏡碰撞上木質桌面，嘩啦兩聲，鏡面彈跳兩下，靜止不動了。孔林顫顫巍巍指着銅鏡，罵道，“你給我看的什麼玩意啊！”
張婧庭故意道，“不就是一面鏡子。
”
“你又在搞什麼鬼，”孔林雙腳縮上沙發，兩手抱胸，連連搓着手臂，“為什麼又讓我看些奇奇怪的東西。”
“怕什麼，”張婧庭不以為意，“只是關在裏面，又出不來。”
“你，你，你”孔林氣急，指着她想罵又不敢，最後憋出兩個字，“無聊。”
“行了，說正事。”張婧庭拿起銅鏡，對着鏡面左右打量，順帶整理頭髮，好像真的在看一面鏡子，要不是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太過驚悚，孔林就要信了，“這面鏡子你拿去，想辦法把裏面那個放出來。”
“我？！”孔林不可置信，連連問道，“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放出來？”，“放出來萬一把我怎麼了我怎麼辦？”，孔林梗着脖子，竹筒倒豆說得噼里啪啦，最後硬氣補一句，“我不幹！”
房間靜謐無聲，孔林心虛瞄向張婧庭，只見她仍是手執銅鏡，自顧盼兮，完全沒把他剛才的話當一回事。
原本攢到嗓子眼的那股子孤勇之氣頓時泄散得無影無蹤，這姑奶奶果然是個狠人，撒潑打滾對她來說沒用。孔林耷下腦袋，攤出手，瓮聲瓮氣道，“拿來。”
指尖傳來堅硬的金屬質感，還有凹凸紋路壓上掌心的觸感，沉甸甸的銅鏡落入手中，孔林忍着喉間插入異物般的不適感，眯着眼，遠遠伸長手，把銅鏡對準自己。
一個男人趴在鏡面，衝著孔林左右搖晃，嘴裏喊着，“喂！你看得到我嗎？”
孔林睜開一隻眼，看着鏡子裏的男子聲嘶力竭吼着，“你看得到我是吧？”“我就知道，你看得到我！”“喂！”
“這是什麼？”孔林慢慢睜開眼，鏡面里的男子好像被封隔於一塊透明無形的玻璃後面，無論他怎麼扒拉，也只是平行於鏡面行動。
“一個被鎖住的人而已，”張婧庭聳肩，回答了，也沒回答。
“那他到底是人是鬼？”看着鏡面后那個蹦上蹦下的男人，孔林似乎沒那麼怕了。
“暫時算個人吧，”
聽到張婧庭這樣回答，孔林鬆一口氣，還好，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過，也快變成鬼了，”張婧庭補一句。
孔林腹誹，就知道跟你沾邊的沒什麼好玩意。面上不動，好奇問道，“他怎麼跑到鏡子裏去了。”
“將死未死，怨念未消，”張婧庭突然湊近，近到孔林能嗅到她身上味道，一股淡淡的蓮荷的清香，小心臟咚咚咚咚跳得飛快，心臟里的血液快速壓出，順着脖頸爬上臉頰，直衝腦門。張婧庭就着孔林的手，看着鏡面里的男子，“這個人，霸住鏡子不肯走，-你想辦法，把他怨念消了”。
孔林頭輕微往後移動，深呼吸幾口，強作鎮定問道，“為什麼要把他弄走？”
張婧庭縮回沙發，笑眯眯道，“因為我需要這面鏡子。”
“你直接把他弄走不就行了？”孔林不解，老太婆的手段之前他可是見識過的，物怪都能收服，這個東西對她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吧。
“我沒時間，”張婧庭輕飄飄一句堵得孔林無話可說。
孔林咬牙道，“我需要怎麼做？”
“那是你的事，”張婧庭起身，“行了，你走吧，有什麼事跟黃巢林聯繫。”
孔林把銅鏡塞進背包里，準備離開，右手握上門把手時，回頭看一眼，張婧庭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燈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她到底在看什麼？
孔林好奇想着，擰開門鎖出去。
黃巢林老實守在門口，看孔林出來了，忙上前道，“事情辦完了？”
“嗯，”孔林鼻子哼氣，被老太婆交代了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正是火大時，連帶對他也沒了好臉色。
“又給你氣受了吧？”黃巢林倒是個人精，立馬就感覺孔林臉色不對，“老闆就這脾氣，受着受着也就習慣了。”
“說得倒好，”孔林泄了氣，拍拍黃巢林肩膀，同情道“兄弟，我是真佩服你，在老巫婆手下討生活，居然還那麼陽光正面。”
黃巢林嘿嘿一笑，“沒你說的那麼嚇人，老闆人其實挺好的。”
“行了，我撤了，有事再找你，”孔林臨進電梯，沖黃巢林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