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穿越阿爾卑斯山的狼 12

對於四足動物來說,肢體脫離地面的那一刻，本能會壓倒一切理智,就算是擁有人類靈魂的盛存也不例外。

他使出標準的狗刨式,爪子張開，徒勞地想從雪堆里抓住一個固定身體的東西。

腳掌一痛，似乎有個堅硬的大傢伙撞上來了。盛存根本顧不上躲避,反而蜷縮起身子，緊緊抱住撞在身上的物體。

“咚！”

一聲悶響，肩胛骨似乎撞在稜角上,整個前肢一陣酸麻,但是身體意外地平穩下來。

他咬緊牙關,根本不敢鬆手。

這是一塊半懸空的岩石，它剛好擋在雪崩的下行通道上,給盛存提供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經年累月的風化讓它本就搖搖欲墜，厚重的積雪從山頂而來,經過漫長的加速,已經積累了巨大的能量，就像一把重鎚,一下一下敲打着它和山體脆弱的連接處。

“咔擦，咔擦，咔擦……”

盛存抱着石塊,感覺它晃動得越來越厲害，不禁心驚肉跳。

他扭頭望去，懸崖近在咫尺，一旦這塊石頭撐不住了,他將再無迴轉的餘地。

不能指望這塊石頭！

直接告訴他,以自己的倒霉勁兒,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從旁邊竄出去？

野外求生手冊里總是寫要沿着與雪崩垂直的方向逃生，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可是……

流動的地面不能發揮出狼族應有的速度，他只能像魚一樣在雪裏遊動。

盛存悄悄鬆開一隻前爪，模仿着狗刨式的動作。

身體不由自主地閃了個趔趄，揮起的爪子好像伸進了麵糰里，一點效果也沒有。一旦背離積雪流動的方向，幾乎要被巨大的壓力折斷。

根本行不通，還沒等我逃出雪崩的範圍，就要先被衝到懸崖下去了。

盛存感覺到一絲絕望，對於阿爾卑斯山來說，一場發生在山間的雪崩就像打個噴嚏一樣尋常，但是對於生活在其中的生靈來說，這就是一場滅頂之災。

不管是處於食物鏈底端的羱羊，還是身為頂級掠食者的狼，都是一樣的無助。

等等，羱羊！

不遠處有一個深棕色的腦袋浮浮沉沉，掙扎着向盛存所在的石塊靠攏。

它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就用彎曲的長角勾住岩石，緊接着，兩條細長的前肢也搭上來，離盛存只有幾厘米距離。

……

一狼一羊面面相覷，羱羊黑色的眼睛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直勾勾地和自己的天敵對視。

它緊閉着嘴，支撐身體的前肢劇烈顫抖，被恐懼填滿的眼中反射出一片正在逼近的白茫茫。

也對，都要被雪崩一波帶走了，誰還顧得上一頭小小的狼呢。

盛存對羱羊的心態表示理解，他眯起眼睛，似乎打算與它和平共處。

然而下一秒，盛存眼裏透出一道凶光，毫不猶豫地偏過腦袋，衝著旁邊羱羊的前肢狠狠咬下去。

石塊就要支撐不住了，再加上一頭羱羊的重量，生還的希望會更渺茫。

任務已經過半，他能看到重回人類社會的希望。

然而僅僅是有希望而已。

這是最煎熬的情況，他還想活，所以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方式生存下去。

嘴裏嘗到了鮮血的味道，這一口啃得極深，他能感覺到骨頭在犬齒間咯吱作響。

凄厲的慘叫在耳邊炸響，一時竟壓過了雪崩的轟鳴。羱羊吃痛，前肢不自覺鬆開。

它很快消失在盛存眼中。

“咔擦。”

還沒等盛存鬆一口氣，懷裏的壓力驟然一輕，石塊終於支撐不住，發出最後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天旋地轉，盛存用最後的理智控制四肢，先踢蹬後退脫離石塊，然後深吸一口氣，把身體縮成一個球，尾巴穿過腹部護住頭部，順着積雪往懸崖下滾動。

後背磕碰在岩石上，從尖銳的疼痛逐漸變得毫無感覺。巨大的轟鳴讓他的胃裏犯噁心，他張開嘴，結果被嗆了一嘴夾雜着砂礫的雪花。

沒辦法，他緊閉口鼻，眼睛也睜不開，為了防止雪水倒灌，他甚至把耳朵也耷拉下來。

速度越來越快，盛存腦袋裏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漆黑，他艱難地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猙獰表情。

看來，就算把羱羊推開，也還是躲不過墜崖的命運啊，這種不擇手段的事情還是要少做，不然會遭天譴的。

好像經過一段很短的陡坡，下面不間斷地傳來重物落地的巨響。

就要落地了吧。盛存迷迷糊糊地想。

他的意識消失在身軀重重砸在雪面上的那一刻。

雪下是世界本該寂然無聲，但是盛存的耳邊莫名回蕩着鋪天蓋地的風雨聲。

他用兩條腿行走在行人路上，視野開闊，全然不似狼族的視線那般低矮。

吱——

耳邊傳來刺耳的剎車，抬起傘轉頭，只看見雪亮的車燈晃眼。

他茫然地抬頭，只看見碗口粗的行道樹像一座大山，瞬間將他壓倒在地上。

窒息，稀薄的空氣中帶着濃濃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