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紀煦的哥哥。
看着對面的回復,江醒靜默片刻,才打字回復。
[好吧,我知道了。]
寫的簡單一點也挺好的,上次紀煦盯着一條定義看了半天,想來這種定製的解析和題目,也挺適合他的。
兩人一直聊到凌晨三點左右,才將定製題目的範圍定下了。江醒在備忘錄里簡單規整了一下——
這種傻瓜式基礎教材,再學不會,怕是沒救了。
……
另一端,紀煦強撐着睏倦,仔細想了想,發現沒有什麼遺漏的需要交代的地方,才翻了個身,腦袋埋在枕頭裏。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去找一些基礎的題目,把最簡單的解法和思路寫上去,寫得細緻……但是,紀煦發現自己做不到。
一步就能得出來的答案,要怎麼分解啊!
思來想去,他想起了那個一直和他對線的叫[三冬眠]的Up主播,那傢伙解題向來比他細緻。紀煦去看了三冬眠的主頁,發現他之前也曾經給人劃過一些簡單的習題。
他心裏有了決定,但是又不願意以[日。]的身份去求人,所以就開了一個小號。
等到這本定製的解析類型的習題冊出來之後,他再看看有什麼地方需要添加修改的……
紀煦嘆氣,他翻了個身,心想,像他這種二十一世紀的三好同桌去哪裏找。等他把習題冊放在江醒面前的時候,江醒那傢伙一定會很感動吧。
……
一中老師改卷速度出了名的快。
周四考完,周五下午成績就已經出來了,各科試卷也發了下來。
江醒理綜+數學大題一個沒寫,試卷非常乾淨,幾個大大的‘0’略有些搶眼。他拿到試卷之後,只是大體翻了一下,就隨手摺了起來,丟進了桌洞裏。
相比較而言,紀煦的試卷滿滿當當,幾乎填滿了每一處空白——
當然,也是零蛋。
他嘆了口氣:“怎麼就不給一點辛苦分……”
江醒:“……”
數學和理綜只看對錯,哪有什麼辛苦分。
他睨了紀煦一眼:“你要是在語文和英語上也寫滿了,說不準會有點辛苦分。”
但是偏偏這貨一點都不寫。
紀煦敲敲桌子:“還說我,你怎麼不寫?”
江醒:“不想寫。”
江醒試卷後面的大題,乾淨的很,連一個‘解’字都不願意寫。
“還是要學一點的,同桌,”紀煦發愁道:“還有一年多就高考了。”
江醒心說你也知道。
他剛欲說話,外面班主任就走了進來,喊道:“紀煦,你哥哥找你,在學校門口。”
周一至周五,除非必要,學校不允許探視,要是有東西送來,一律等在學校大門外。
紀煦愣了下,抿唇:“我知道了。”
他看了眼江醒:“我出去一趟。”
江醒點頭,看着紀煦離開的背影,心中起了點好奇。
哥哥?
紀煦居然有哥哥么,他曾去過紀煦家裏,但是也沒發現這傢伙有哥哥……
學校大門。
紀煦慢慢走到門口,語氣淡淡:“你怎麼來了。”
一位穿着筆挺西裝,氣質嚴謹的青年站在門邊,正擰眉低頭看着腕錶,聞言抬起頭。他的面容長相和紀煦有三分相似,只是輪廓更成熟。
紀櫟推了推眼鏡:“剛結束一個實驗,打算飛E國,我過來看看你。”
“我看了你上次考試的成績了,紀煦,你就打算一直和爸媽這麼耗下去?”
紀煦眯眼,抬手擋了擋太陽,無所謂道:“當初說好的,我在高中三年賺十萬,你們就不強迫我走科研,放我去學金融。”
“不是我和他們耗,是我一旦高考前有某一次成績考的還算過得去,過不了多久,我學籍就被轉走了吧?他們從小到大尊重過我的意見嗎?”
紀櫟皺眉:“你太固執了,我和爸媽都知道你的學習水平,你這樣僵持,就是在浪費你的天賦。”
紀煦身上那股懶洋洋的氣質消失了,少年嗤笑一聲,語氣冷而尖銳,眉骨上的疤痕都透着一股桀驁。
“是,你們清高,你們看不起錢,你們搞科研為國家做貢獻,那我小時候奶奶生病那次差點就沒了,是誰東拼西湊弄不到錢?!”
紀櫟:“紀煦!爸媽不是你說的那樣……”
紀煦吐出一口氣,笑了笑:“得,我看您今天過來,是專程和我吵架的是吧。”
“你去E國也跟咱爸媽說一聲,我就算是廢了,也不走科研。十萬塊錢我快賺到了,到時候別耍賴不放我走。”
“咱們一家,你們都清貴的很,一年年不回家,把我丟在這裏,知道小時候外面人說我什麼嗎?野種,沒爹沒媽!”
四周靜默,一時無言。
少年肩膀算不上寬厚,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顯得孤單。
他是後來出生的孩子,收到的來自父母的關照,遠遠比頭一胎少很多,是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
紀煦說完,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激動,緩了片刻,聳了聳肩,又變成那副無所謂的模樣。
他淡淡道:“只想掙錢有什麼不好的,起碼親人生病的時候,不會因為缺錢而耽誤治療。我就想天天吃那碗普通的,家裏做的飯。”
紀煦說完,也不管紀櫟什麼表情,自顧自的轉身,揮了揮手,揚聲道:
“爺爺奶奶我照顧的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紀櫟嘆了口氣,眼神複雜:“我知道了,這次去E國,我是和爸媽一起,可能會經常與外界斷聯,你別擔心。”
他聲音放低了幾分,也不管紀煦能不能聽見:“我會勸一勸爸媽的。”
紀煦慢慢往前走,臉上罕見的半分表情也沒有。
過了會,他手機叮咚一聲。
拿出來一看,是紀櫟給他轉了兩千塊錢。
紀煦眉梢微動,點了退還:[裝什麼窮大方,你們的錢不都拿去買零件和機械了嗎,不收。]
摁滅手機,他湊着屏幕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然後嘖了一聲,跑到清泉旁的水龍頭那裏洗了把臉,覺得自己眼睛紅的有點丟人。
叫江醒看見就更丟人了。
今天是周五,看時間過會就放假了,回不回去也沒什麼必要。於是紀煦乾脆請假說自己不舒服去了醫務室,翹了課,翻牆出去了。
……
直到放學,江醒也沒等見紀煦回來。
紀煦桌子上試卷凌亂的攤着,旁邊空蕩蕩的椅子讓江醒有點不太習慣。
之前周五放假,都是他和紀煦一起回家,江醒坐在自己座位上沒動,打算等一等。
班裏的人走了大半,除了留下來打掃衛生的幾個人,還有他們前桌,沈佳佳和曾志沒走。
曾志收拾好書包:“煦哥,你還不走嗎?”
江醒:“我等一會紀煦。”
曾志撓頭,“哦,我忘記說了,剛才煦哥向我請假來着,應該是翻牆出去玩了吧。”
江醒:“……”
不知為何,曾志突然覺得有點冷,他大着膽子問:“老紀沒和你說啊?”
見江醒沒吭聲,曾志登時怒了:“哎?老紀怎麼這樣!渣男行為!”
江醒面無表情道:“本來也不是什麼必須要說的關係。”
他拎起書包,站起來,抬腳就走。
曾志撓頭,看着江醒的背影,對沈佳佳道:“這是……生氣了吧?是吧?”
沈佳佳老神在在的整理好筆記,搖頭道:“我覺得,你煦哥怕是要倒霉了。”
“那不行!他倆生氣,上課的時候打起來,遭殃的不還是我這個班長嗎?!”
曾志給紀煦打了個語音通話,在對面接通的那一刻,連忙道:“老紀,你是不是沒和醒哥說你不回來了?醒哥等了你好一會,我告訴他你不回來了之後,他就走了……感覺,有點生氣的樣子。”
對面聲音驟然拔高了一個調:“什麼?!”
……
臨近走出校園,江醒的腳步越來越慢。
最終,他抿唇停了下來,低頭在旁邊長椅上坐了很久,等校園裏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快步回了班級。
也不知道是誰打掃的衛生,江醒到的時候,發現窗戶根本沒關,紀煦桌子上的試卷被吹到了地上。
江醒蹲下來一張張撿起來,冷着臉塞進了紀煦書包里,然後順手關上了窗戶,拎着紀煦的書包走了。
幸好班裏沒人了,要不他才不會做這麼丟人的事!
校園裏現在基本已經沒有人了,江醒踩在地面落了一層的枯葉上,出了校園。紀煦家裏的位置他還是記不住,所以他打算髮消息讓這夯貨自己去他家裏拿。
但剛一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他就看見紀煦給他發了N條消息:
[同桌我錯了,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就是心情有點不太好,你在哪?]
[我剛才去你家找你了,沒看見你。]
[……]
江醒目光落在‘心情不好’這幾個字上,皺了皺眉,剛想打字回復,他就遙遙聽見一聲喊——
“同桌——”
江醒一愣,轉身。
紀煦邊跑邊朝他招手,笑容燦爛,哪有半點心情不好的樣子。
“可累死我了!”紀煦喘了口氣,站好,“同桌,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江醒頓了頓:“你來了剛好。”
他把紀煦的書包還了過去。
紀煦盯着書包看了片刻,嘴角忽的揚起一個老大的笑容:“同桌,你不會是專門回來幫我拿書包的吧?”
江醒:“……”
他果斷否認道:“不是,曾志讓我還給你。”
“哦……”
紀煦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心說,他同桌嘴硬心軟的本事見長。曾志那傢伙知道他不學習,又這麼會專門叫人捎書包給他。
但是……他同桌嘴硬的樣子,可以說是非常可愛了。
紀煦忍住笑意,認真的道了歉:“對不起,同桌,我以後不會再讓你等我了。”
“……”江醒半張臉都埋在校服領口下,他垂眼,平靜道,“沒事,我們也不是什麼事都要和對方報備的關係,只是朋友而已。”
只是朋友而已。
紀煦咂摸了一下這六個字。
說得也沒錯,但是他心裏某處忽的就生出一點不太舒服的感覺,有點鈍鈍的,像是小學有次數學只考了99分的不甘。
他心思一貫細膩,很清晰的察覺到自己這種情緒。
他不甘只和江醒做朋友,那還能做什麼?兄弟?最好的兄弟?此生唯一的兄弟?
紀煦想了半天沒想出來什麼頭緒,悶悶的哦了聲,不自覺的解釋了今天的事情:“今天我哥來找我……”
“我之前都沒跟你說過我家裏的事情,其實我也有父母,但是因為他們工作的問題,我從小到大和他們見面的次數,很少,越來越少。那些和我從小和我打架的人,都以為我是野孩子。”
紀煦敘述的語氣很淡,叫人聽不出他真實的情緒。
但一直笑着對人的人,驟然平靜下來,才是真的覺得難過了吧。
江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我想賺錢,他們不想我經商……總之,我不想按照他們給我規劃的路線走。我哥從小成績就很好,當年雲照市的高考狀元,也走了科研道路,長成了他們喜歡的樣子……後來,矛盾就越來越大。”
“我沒什麼特別遠大的理想,就是俗人庸人一個,想賺錢,在親人生病的時候不至於到處絕望的打電話借錢,養好自己的家。”
紀煦想了想,自己初中的時候,就開始在學校周圍摸索賺錢的商機了,一開始只是單純的打工,後來這一片逐漸發展起來,他就開始用打工的錢去給這裏的小攤小販注資,拿分紅,再用分紅得來的錢去注資。
有成功的,有失敗的,有撂挑子不幹的,有挑事兒打架的。
小小的兩條街,就是人情世俗的縮影,他彎過腰,道過歉,踢過館,還因為打架受傷不敢回家又不捨得花錢,睡過大街……什麼事兒沒見過。
甚至於生活費,都是直接打到爺爺奶奶的賬戶,生怕他亂花錢。
紀煦跟老人說謊,自己有單獨的生活費,從沒伸手要過錢,自己養自己。
不過好在,拿回自由權的錢快存到了。
林林總總,也沒見被他叫為父母的人管過他,沒人在他小時候睡着的時候幫他整理書包、蓋被子,也沒人去給他開家長會,更沒人在他做的不好的時候,也很偏心的誇他做的真棒。
紀煦前前後後想了一遍,覺得實在是很普通的人生,沒什麼好說的。
於是他聳聳肩,笑道:“就這樣,其他的,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江醒許久沒說話,直到他們分開的岔路口那裏,他才停下來,深棕色的眼瞳映着紀煦小小的縮影。
“我……六歲父母離異,八歲母親嫁進了蘇家,她有了新家,和新的小孩。但是對我來說,從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家了。”
“其實,我有點羨慕,你還有爺爺奶奶,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以後想幹什麼,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後的路在哪裏。”
紀煦看着江醒安靜的模樣,忽然就有點心疼了,後悔自己開了頭,也勾起了江醒不愉快的回憶。
他想起來剛認識江醒的時候,江醒渾身尖刺拒絕,即使是在發燒,也拒絕別人靠近的模樣,像一隻流浪慣了,警惕尖銳的小黑貓。
於是,在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率先替主人做了決定——
他輕輕抱了一下江醒。
“離畢業還有很長時間,或許過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江醒早在他抱過來的那一刻,就僵住了,第一反應是推開,但硬生生因為這句耳邊的低語,止住了。
他目光低了下去,看向了地上,他們被夕陽拉長的影子。敞開的校服下面的拉鏈,在影子裏晃出了心跳的雜亂。
紀煦的聲音再次傳來,接了上面那句:“……你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屁孩,或許等你成年了就知道了吧。”
江醒:“……”
紀煦鬆開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知想起了什麼,語氣奇異:“同桌,你天天喝牛奶,怎麼也不見長高啊?”
他手賤的伸手比了一下。
江醒:“…………”
他面無表情的踩了紀煦一腳,不管後面哀嚎,扭頭就走。
md,他要是再對紀煦這夯貨真情實感,他就是傻逼!
等人走遠,紀煦看着江醒的背影,笑眯眯的放下腳,將書包往背上一扔,心情頗好的走了。
每天一逗小同桌,快活似神仙。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幾分鐘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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