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好景難遇,如你一般(四)
白茶以為自己會慌亂無措,會吱哇亂叫,口不擇言的胡亂解釋着。
然而都沒有。
她只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拿起一旁的紅色紗布當著謝九思的面,將那面無限循環播放着少兒不宜的畫面的浮光鏡,和往常看完之後一樣,遮掩得嚴嚴實實。
白傲天估計是覺察到了什麼,此時門外早就沒了他的身影。
他走的時候“啪”的一聲,帶上了門,隔絕了外頭的霜雪寒風。
屋子裏很溫暖,暖到白茶和謝九思的臉也被烘得緋紅一片,尤其是後者,低垂着眉眼,眼神閃躲的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那浮光鏡裏面所記錄的夢境幻象並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看到的,只是好巧不巧謝九思是裏頭的主人公,他的模樣映照進去一下子就觸發了這靈寶。
都不用白茶如何催動靈力,便自動播放了。
真是失策,這玩意兒她應該在謝九思清醒過來后就把它給收起來的。
可最近事情太多太忙,她又緊張着謝九思的一舉一動,生怕再出什麼岔子亂了身魂,這才把這事給拋諸腦後了。
“……師兄,你如今久站不得,換好衣物就先回床榻上躺着休息吧。”
因為太過羞恥尷尬,白茶只得硬着頭皮當成什麼也沒發生過,梗着脖子這麼沉聲說道。
作為目睹了一場香艷畫面,自己還是主角的謝九思自然更是臊得厲害。
見白茶這般揭過沒有揪着繼續解釋,他心下鬆了口氣。
他攥着衣袖,快步從白茶身邊走過,帶起的風很輕很柔,卻如同一隻撩撥的手撓得她心痒痒。
明明看了百年已經免疫了才是,如今真人在旁,那心頭平復的情緒又跟着躁動了起來。
她在心裏默念了幾遍清心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後走出了裏屋。
謝九思並未躺下,只是攏着大氅坐在床邊位置,銀色的長發披散如月華,和這風雪交加的天氣很是相襯。
本來前一秒還在發神,聽到白茶走出來的動靜後身子一顫,白嫩的小手也有些不安在床沿邊扣緊了些。
啊果然,嚇到他了。
白茶自知做了錯事,也不敢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靠近坐到他旁邊,也不敢繼續裝作無事發生抱着他摸摸蹭蹭。
想到這裏她小心翼翼拿起那個更是重量級的檀木盒子,放低聲音說道。
“那個師兄,我想起我還有事要處理下,你好好休息,有什麼喚我便是……唔你知道的吧,我和你結了生死契,我的神魂也放了一半在那裏幫你修補身魂,你只要想我我就會知道的,不用特意傳訊過來。”
白茶一緊張話就多,這麼低着頭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也不管謝九思什麼反應。
說完抱着盒子逃也似的帶上門跑出去了。
而且還是那種一個瞬身就到了蓬山邊界的程度,要不是有鶴不群攔着,白茶可能已經踩到滄海了。
她也不能走太遠,謝九思這個情況她也不放心,於是只得蹲在絕頂峰的山頭數頭頂飛過的仙鶴青鳥打發時間。
謝九思雖不是凡人,但他如今身魂未完全穩定,很容易睏乏,一般傍晚時分就睡下了。
白茶想着等到天黑再回去,這樣他也不會那般尷尬無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
“你這個邏輯不對吧,不該是你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謝九思嗎?”
鶴不群在看到白茶抱着那檀木盒子過來的時候,即使不過問也把這事情的前後展開猜測了個大概。
因此在問到白茶多久回去的時候,得到這個回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啊,我有什麼不好面對他的?”
她疑惑地撓了撓面頰,神情一派無辜。
“我對他有非分之想從百年之前就有了,他也是知曉的。我迴避他不是因為我不好意思,是顧忌他......."
“顧忌什麼?”
鶴不群只知道謝九思是崑崙鳳族,可於鳳族的習性什麼的知之甚少,當然,這世上除了他們的同族也沒人知道。
但作為曾和青年在莊周夢蝶待了近兩百年的白茶,對於鳳族可以算得上了如指掌。
崑崙鳳誕生日便是血脈覺醒的時候,這個日子前後一周也是他們初次發熱的時候。
之前謝九思便是在血脈覺醒的后一兩日進入了發熱期,還被她給撞了個正着。
一般靈族出世化為人形的年歲在十六歲左右,但是青年的形態只在三四歲的樣子。
如果他是前者還好,有正緣在身旁安撫能夠讓他更加輕鬆地度過這個時期倒是好事。
偏偏謝九思如今這個情況......
他們再是互為正緣,命定道侶,她再禽獸也下不去手啊。
這幾日白茶除了抱着他睡覺之外,什麼也不敢幹就是怕把他給刺激到了,只要他心態平和,以他這個形態並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這初次也能順遂度過,不會太遭罪。
不想今日出了這麼個事。
白茶抓着頭髮,苦惱的眉毛和鼻子都要皺在一起了。
“所以我這段時日儘可能避免和他的身體接觸,不要在他清醒時候和他共處一室為好。”
這也是她之所以要等到晚上才回去的理由。
……
傍晚時分,風急雪大。
白茶瞧着時間也差不多了,用神魂感知了下,發現謝九思體內屬於她的神魂並沒有回應,確認他已經睡下,這才躡手躡腳御劍回去。
害怕把他給吵醒,她甚至連門窗都沒打開,抖落掉身上的風雪,掐了個訣穿牆而入。
一進屋,放在床邊的紫金爐的火光映照在了四周,也同樣把裏面烘得宛若春日。
要是這個時候有丹修在,看到那原本用來煉製上等丹藥的爐鼎被白茶這般隨意扔在裏面做取暖的物件,一定會氣得破口大罵她暴殄天物。
白茶當然也知道這紫金爐的珍貴,只是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得了一塊上等靈玉就激動得喜極而泣的少女了。
作為天地共主的這百年,只要她想要什麼靈寶,即使是海底萬丈之下的鮫人的寶庫,她稍微感知下就能扒拉個精光。
絕頂峰那些堆積如山的奇珍異寶都是她搜刮來給謝九思的聘禮,別說是用個爐子給他暖身子了,哪怕把天上金烏鳥拽下來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白茶將那個檀木盒子放到窗邊位置。
這東西她原想着放在絕頂峰繼續吃灰,怕一個不小心被謝九思瞧見又上演白日浮光鏡的慘案,可她更怕被其他人看到。
反覆糾結之後,又偷偷摸摸拿了回來。
得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它藏好,再加固一道封印,雙重保證才妥當。
她掃了一眼裏屋,準備進去把那鏡子也一併拿出封印了的時候。
床上傳來謝九思翻身的動靜,嚇得白茶手中的檀木盒子險些掉在地上。
她屏住呼吸,抬目看了過去。
月色如銀,爐火溫暖,四周靜謐無聲。
先前白茶只顧着找地方安置手中東西了,此時這才後知後覺覺察到了不對勁——
奇怪,昨日謝九思睡在被褥之下還只是鼓起一個小石堆,怎麼今日便有了小山包大小?
她心生疑竇,輕手輕腳走到床邊。
謝九思是背靠着窗外方向側身睡下的,因為畏寒,他身子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只有一頭銀髮如雪覆在枕上。
要是以往時候白茶一定會忍不住感嘆一句謝九思發若綢緞,然而這一次她沒有。
她的第一反應只有兩個字——好大。
啊,不要誤會,她不是說別的什麼,而是這腦袋,怎麼一日之內大了近一圈?
白茶拽着一角被子,輕輕掀開想要一探究竟,床上的人恰好翻身過來。
她一隻手撐着床面,另一隻手捏着被角,保持着半側身的姿勢,還沒來得及動作,銀白的頭髮輕掃着她的指尖。
謝九思的臉在爐火與月色的輝映之下,全然暴露在她的視野。
白茶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原本應該還是幼童的謝九思,不知什麼時候長成了少年模樣。
正緣之間的心有感應,或是白茶一直捏着一角被子灌了風進去把謝九思凍醒了。
他微皺了皺眉,和發色一般銀白的睫羽顫顫巍巍,金眸因為睡意未褪,蒙了一層朦朧的霧色。如天光隱於薄雲,說不出的繾綣柔和。
待謝九思完全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茶瞬間清醒。
人在突然受到驚嚇的時候會下意識往後仰,白茶在他快要撞到身後牆面的時候先一步用手扣在了他的後腦勺。
“小心。”
溫熱的觸感,和鼻翼之間縈繞的白茶花葉的清甜氣息讓謝九思喉間一緊。
他眼眸一動,不自覺伸手攥緊了她的衣袖。
“……怎麼回來得這麼晚?要處理的事情很棘手嗎?”
“呃,是有點。”
才怪。
她今天一整日都在絕頂峰的懸崖邊吹冷風,哪有處理什麼事情?
白茶心虛地避開謝九思擔憂的眼神,正欲將人輕輕放下,後者手臂一伸,把她順勢帶到了懷中。
被褥被謝九思捂得很熱,可他身體更甚。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呼吸都交織。
謝九思攬着白茶的腰,此時他的身高終於可以和她平視。
那雙金眸粲然,望過來的眼神沉淪溺人。
白茶這個時候才瞧見他臉上隱隱有一層緋色,不像是捂的,像是熱的。
她心下一動,下意識想到鳳族的特殊期。
“你什麼時候開始發熱的?”
“嗯……在你離開之後。”
這麼早?也就是說他獨自發熱了整整一日?
白茶急了,“那你怎麼不叫我回來?”
謝九思看着她一張一合的紅唇呼吸重了一分。
“沒來得及。”
他喑啞着聲音解釋道。
“你走之後沒多久我就開始發熱了,然後我正要喚你,結果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剛才才醒過來……”
謝九思看着白茶眼中長成少年模樣的自己。
“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白茶一愣,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受了……白日的刺激,反倒催長了你的身體,讓你一日之內長成這樣了?”
謝九思微微頷首,在白茶還想要問什麼的時候,他的手指輕抵在她的唇上。
“師妹,你今日話好多。”
不是白茶話多,是他有些不耐。
他不想聽她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至少現在不想。
唇上的觸感溫潤如玉,對面人的眼神卻侵略壓迫。
“好,我不說便是。”
謝九思湊近在她唇角落下一點濕熱。
“真乖。”
他的手勾住了她的脖子。
微仰着頭,象牙白的肌膚從髮絲之下隱約。
白茶盯着謝九思因為情動而上下滾動的喉結,小山丘一般,透着淺淡的粉。
她知道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麼。
鳳凰是最孤高不過的神獸,他們的脖子和羽翼一樣重要。
此時謝九思似引頸受戮般向她展露着他白玉般的脖頸,引得白茶心頭戰慄,眼睫發顫。
“你想要我做什麼?”
白茶壓低聲音,明知故問。
謝九思動作未變,沒有低頭,單單垂眸而視。
眸光流轉着什麼,從這個角度往上看去一切旖旎都一覽無遺。
“像浮光鏡里那樣。”
“像你百年來無數日夜所思所想那樣——”
他薄唇微啟,唇齒之間跳躍着一點殷紅。
似火苗在燎着白茶的心尖。
白日還分寸大亂的人,此時於上位者一般牢牢掌握着主動權。
謝九思說到這裏刻意停頓了一下,感知到少女呼吸一窒,他伸手將她面頰垂落的頭髮別在耳後。
不着痕迹地擦過她的耳垂。
他指尖一動,還沒等白茶反應,那被她放置在書桌來不及處理的檀木盒子飛至,落在了謝九思的手中。
白茶直勾勾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她看着謝九思輕輕打開盒子的鎖扣,隨着清脆聲響,將那放置其中的銀色鈴鐺取了出來。
鈴鐺表面是鏤空雕刻的一隻展羽的白鳳,尾端繫着一條紅色綢帶,白鈴紅綢,襯得謝九思的手更加白皙如玉。
“叮鈴”,他輕輕搖動了下銀鈴。
鈴鐺一響,銀鈴表面也跟着震動起來,頻率沒有隨着時間推移變緩,反而越發急促。
謝九思眸色暗沉,眼尾也紅。
白茶見他拿着鈴鐺半晌都沒有反應,想着他會不會不知道怎麼用的時候。
謝九思將鈴鐺放到了她手中,雙手撐着床面正對着白茶,身子往後仰去。
銀髮如瀑,緩緩滑落他的肩膀,胸膛。
他向白茶坦誠身心。
鈴聲清脆空靈,分不清是少女手中銀鈴,還是床帷四角繫着的銅鈴。
窗外風雪交加,屋內爐火搖曳。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