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卧室里的艾麗莎
屋子裏很靜,掩藏着不為人知的思想碰撞;雖然這碰撞並沒有以語言交鋒的形勢呈現出來,卻各自心照不宣……樓下這會兒也不知怎麼忽然沒了聲響,一切都戛然靜止下來,唯有夕陽不甘寂寞,把最後一抹激烈的血色塗抹在一側的玻璃上。
嚴克己喝着水瞪大了眼睛——一幀影照——艾麗莎.米蘭諾!他差點沒噎着,嘴角慢慢漾出了笑容。這好像是一本什麼雜誌上弄下來的吧?用不大的玻璃框仔細地裝着掛在了牆上。哦,身着紅色性感背心與鵝黃艷麗花裙子的美國影星在這裏安了家,但至少是十幾年前青春的艾麗莎?沒想到包爺居然在卧室里也掛這麼一張?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怎樣,它掛在了這裏,掛在了視野處,仰卧在床睜眼就能看到;艾麗莎也能看到他,兩人靜靜對視,全方位一覽無餘。它佔據着包爺隱秘內心的一席之地,讓嚴克己發現包爺心中的秘密。包爺喜歡它(她),它的存在可以證明。他能感覺到艾麗莎玉潔冰清,迷人的微笑瀰漫在屋內,讓你好似仰望萬里無雲的晴空,自由飛翔的鳥兒,俯視清澈見底的碧水,水草間活潑自在穿梭的魚兒……你會想:自由坦然的笑,需要自由的空氣孕育出來,我們呢?有誰見了這笑還願意讓憂戚之色淹沒你的歡容?但歡容不是從心裏發出來的嗎?當你只能假笑,而不能真正體驗發自肺腑之笑的時候,那該是多麼悲哀!肯定的,這笑令人嚮往,但難道是這笑吸引了幾十年孤獨,也堅守孤獨,自以為定力如磐石的包爺也無法抵抗誘惑?難道那個惹他追求又煩心的安娜,因為那一個艾麗莎的不可得而成為了魂牽夢繞,夢寐以求的替代品?
包爺發現嚴克己在看艾麗莎.米蘭諾,不由臉紅,好似被人窺見心中的秘密也要揭穿人家的秘密一樣,立刻倒打一耙了,“啊哈哈哈,這是90年大眾電影的封底照,以前看着喜歡就留了下來了……喂,你怎麼也那麼盯着看?那是你們美國的明星啊!難道你也被她吸引,她很漂亮對嗎?……別不敢承認,你喜歡漂亮女孩,從小就愛,老了還愛,她讓你重新煥發活力了對不?”
“是你被她吸引吧!你自己說喜歡她就留下來了……”
“啊啊對對,我是,那你呢?不是早被吸引了,人都被吸引去了嘛!你絕對煥發了活力,我也是好了吧?!……別這樣看着我,我是有什麼說什麼,不像有些人,現在的話怎麼說來着……悶臊!哦對,就是悶騷!……嘎嘎吃吃(笑)我不是說你,真不是,你別多心……”說別的了,說對外友好協會不辦了,辦博物館,外國旅遊團說要來又有可能不來,說到這,被突突響起的電鑽嚇了一跳,又譏諷起下面博物館的裝修來。
“你說這些人起先口氣大得很吶,發誓要拷貝老外一把,房子按原貌整修復原。但後來呢?又說與本國不宜了。你說學不來就學不來嘛,偏說我們是不願學,要按自己的特點創新一把!哎你說啊!讓你照葫蘆畫瓢都不會,一個世紀前的東西呀,都落後一世紀了,還整不了,有什麼資格妄說創新呢?”說完嘆息,“我包利人早晚也會弄到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地步喲……”想起來好像突發發現似的:“哎,咱老百姓啥時候有過這兩樣東西啊?房子只買到使用權,土地嘛,從爹媽在農村合作社那會兒就被收歸國有了啊!”猛丁地意識到光聽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了,忙打住問嚴克己,“你怎麼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嚴克己點點頭,表示是這麼回事,又聳聳肩,意思很無奈:那又能怎麼樣呢?他不是不知道這無奈,這不是早年去了美國嗎?包爺知道那意思,心中越發酸酸的了,想:知道你小子腳底下抹油早跑了嘛,賣弄什麼!沒跑之前不也是窩囊,受盡憋屈怨氣衝天的啊!怎麼,如今揚眉吐氣了?不過你小子也曾是民主制度的鼓動者啊,過去也曾是熱血沸騰,正義填膺的青年啊!現在是資本主義的獲益者就滿足於獲益了!可見外國人看不起中國人,中國人在國外只管自己賺錢,不問公益政治的傳言是真的,包爺今天算是領教了。
包爺不滿意就絕對不可能和嚴克己那樣忍着。他一定要嚴克己就曾經嚮往的民主說些什麼了。嚴克己說了,說得充滿信心。說會有那麼一天,那一天一定會到來,讓包爺耐心等着!拿一隻畫餅糊弄我呢?哪年哪月才吃到嘴裏啊!包爺因絕望傷感且嘆息;飽漢與餓漢的願望原本有天壤之別啊!一隻餅是休閑的點心,也有可能是救命的一頓飯,這頓飯就是餓漢眼裏的民主,區別就在於你把那隻餅當什麼了……包爺吸吸鼻子,難受得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而嚴克己覺察到包爺的失落,心裏也不好受起來。說說別的吧,不知怎麼,就把他去京劇團轉了轉的事說了。包爺這才情緒平息了些,心裏一動。
“你去那裏幹嘛?”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