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鄴城之外
暮夜,老元領着一位青年男子到了袁尚的院子外求見,侍從急忙稟告袁尚。
袁尚雖有詫異,但還是吩咐道:“請。”
沒多久,老元和那男子進入袁尚卧房,正欲行禮。
袁尚擺手制止,搶先道:“老元,這麼晚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公子,老奴有一事託付。”老元拱手正立,便介紹身旁的那男子,“這是老奴唯一的兒子,叫馮孚,字子憲,有點小聰明,卻至今一事無成。老奴想讓他跟隨公子左右,早晚恭聆教誨,增長見識。”說罷連忙下跪,“望公子憐憫收下,老奴來世當結草銜環,報酬公子大恩。”
馮孚也隨之下跪。
袁尚聽得馮孚一名及其字,想到老元姓李,鉅鹿郡人,此馮孚不就是歷史上那位曾經兩次成功忽悠曹操的李孚,至於馮孚因何改姓李,卻不得而知。倘若是真的,那便解釋得通,想來跟王平一樣的情況。
袁尚登時高興極了,這可是一位能人啊!老元這是給自己送福利啊!便移步上前,扶起兩人,隨後指着馮孚道:“咱看得出來你的能力絕不簡單。”又朝着老元用略帶批評的語氣,“老元,你對兒子未免過於菲薄了。”
老元笑了笑,馮孚笑道:“公子謬讚,小人當倍加努力,不負厚望。”
“為何不同姓呢?”袁尚向兩人探問。
老元解釋道:“小兒出生不久便養在外家馮氏,故姓馮。近日方回到老夫身邊。”
袁尚朝着馮孚道:“子憲不必複姓李,賜你姓袁,望爾今後如令尊輔助家嚴一般,為我之臂膀。”
老元、馮孚聽后,不由得驚喜。
在古代賜姓是一種褒寵,也是一種榮耀。
老元腹地跪拜:“我家世代受袁氏大恩,縱死不能報以萬一。”
馮孚也腹地跪拜:“謝公子賜姓,袁孚定如家嚴一般,亦不負公子期望之重。”
袁尚連忙扶起二人,道:“快快請起。”
次日晨,在新宅大廳內,袁尚召集了眾人議事,張世平、蘇雙也來了。
張世平道:“公子,五百匹良馬及相關飼料已備齊,還有商隊服飾也備好了。”
蘇雙道:“公子,負責照料馬匹的作人,以及熟路的嚮導已安排好。”
袁尚拱手道:“辛苦兩位了。”
“不辛苦。”兩人應道。
袁尚沉聲道:“關於徐州之行的安排,本公子仔細說說。”
“高山負責先行潛入下邳,散佈兩則謠言,促使呂布陳宮先後動手,同時接近高順,鼓動高順及陷陣營生變。待會出發,不得延誤。”
“諾!”高山厲聲應道。
終於到了去爭取改變堂兄高順那不公的遭遇,也可以讓公子再增添一位人才,高山此刻的心情極其興奮。
“子憲也負責潛入下邳,窺測形勢,伺機而動。你還可安排人手協助你自個。也是待會出發,不得延誤。”
“諾!”袁孚厲聲應道。
袁孚明白這是袁尚給自己的一個考驗,他要證明的不是自己如同父親輔助袁紹那般佐助袁尚,而是超越!因為之前父親受傷一事,他敏銳地察覺到事情遠沒有就此結束。
“子龍、玄赤、子儀、子經四人,隨我一同前往,此前爾等精選五百士兵,以及籌備隊伍糧食,限三日內日完成。”
“諾!”趙雲、李丹、歌度、牽招一併高聲應道。
“其他人留守,所負責之事不可耽誤!”
“諾!”李儒、樊籍、種慎也一併高聲應道。
第四天,東門外,袁尚幾人一身商人穿着打扮,有良馬;有車裝着貨物和飼料,卻暗藏盔甲兵器;有嚮導;有照料馬匹的作人,還有偽裝成奴僕及護院,卻身藏利器的精兵。除袁尚還在黃龍的左側,焦急地尋着馬鐙外,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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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紛紛輕鬆上馬了。
趙雲見狀,不禁提醒道:“公子,馬鐙在右邊!”
袁尚尷尬一笑,急忙跑去馬的右側。低頭一瞧,那不算厚實的木質馬鐙,不禁有點怕怕。想到如今這個時代,馬鐙不過是木質罷了,還只是單個,只在右邊。因為古人以右為尊,陞官,叫右遷,貶官,叫左遷。軍人沙場征戰,博個封妻蔭子,也是圖個吉利,一開始只出現單馬鐙的情況下,只會在右邊有馬鐙。出土的文物也證實了如此。
袁尚有點笨拙地踏着馬鐙上馬,只是連續試了兩次都失敗了,不禁想到那天原主學騎馬也是如此,最後是靠高山的幫忙,才上了馬背,可如今高山不在,事後自己也忘了去惡補,這下可就糗大了。
這不,就傳來了一些路過的民眾嘲笑了。
“這真是個新鮮事,商人居然連馬背都上不去。”
“你看他那奇怪的動作,純粹是來搞笑的。”
“我敢說他還是第一次學騎馬,就算讓他僥倖騎上馬背,沒多久也會摔下來。”
袁尚聽着這些話,臉不由得發紅,差點氣昏過去,正欲再次嘗試。
趙雲等人見此皆沉默不言。
黃龍忽地用它的頭愛撫地觸摸袁尚的胸膛,彷彿在鼓勵主人似的。
袁尚也彷彿讀懂似的,輕輕拍了拍馬背,忽地眼神凌厲,動作行雲流水般輕輕鬆鬆騎上馬,隨即不由一笑。
忽地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三兄!”
袁尚調轉馬頭,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倔強可愛的小孩凝視着他,可那眼神狡猾極了,像是在盤算什麼,此人正是袁買。登時心中一驚,道:“小買,你幹嘛在這兒?”
“等三兄啊!”袁買笑了笑,頓一頓,“然後一起去旅行。”
袁尚不禁暗吃一驚,立馬嚴肅起來,果斷拒絕:“不行,你絕不能跟去。立馬回府!不然我就讓人把你捆綁起來,送回府,讓大人好好看管。”
“三兄認為大人捨得看住我嗎?”袁買詭異一笑,頓了頓,“三兄您要麼現在就讓我跟你們一同去?要麼我待會偷偷跟在你們後面?”
袁尚不禁無奈扶額,苦笑道:“好吧!你贏了!快來吧!”
看着袁尚吃癟,眾人不禁一笑。
袁買歡歡喜喜地衝到袁尚身邊,朝着袁尚舉起小手,袁尚卻伸手一把將袁買拽上馬。
袁尚道:“出發!”
整個“商隊”正式前進。
及至酉時,抵達界橋。
殘破古道上,炙熱的陽光直撲而下,烘烤的人全身熱騰騰,汗流浹背,讓人一陣陣不舒服。抬眼望天,天空格外的藍,白雲卻異常的少。
乾枯的大地,遺留一根剛生長出來的嫩草,路邊全是禿嚕着的地皮,彷如蝗蟲來過,寸草不生。
三三兩兩的人群中夾雜着死氣沉沉,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搖搖晃晃、表情獃滯…彷如行屍走肉,也許躺下來才是最好的結局。
還有野地里那卧倒着、腐爛着、發著腥臭味的屍體。
看着眼前這一切,袁尚潸然淚下,袁買不禁涕泗橫流。
“唉…”袁尚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夾帶着憐憫,還有痛恨。
一旁的趙雲緩緩道:“公子,鄴城自是一遍繁華,可那是有意經營,並不一定是全部的真實,只有外出看一看、尋一尋,想一想,才能得到真實的答案。”
“要實現理想,也是如此。”
“子龍,言之有理!”袁尚那眸子從倉惶到堅決。
“公子說到你自己那‘民為重’、‘百姓是水,朝廷是舟’、‘以民為天’的理想時,眼神中那不夾雜丁點雜質的真摯,那真正的純粹。這是做實事所必需的。正因為如此,卑職才捨棄劉使君,想要跟隨走到盡頭!”趙雲望着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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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牽招聽到趙雲說及袁尚那三個理想,是一個又一個撥動了他的心弦,一次又一次震撼了他的心靈。至於趙雲提到了劉備,這位他曾經的刎頸之交,他已忽略了,他暗下決心也要跟隨袁尚走到盡頭,如同趙雲一樣。
忽地一陣瘋狂的喜悅笑聲打破了寂靜。
不遠處,一個紛亂的頭髮上長滿枯草,一襲灰土的男子蹲坐路邊,身邊是剛剛刨出來的一堆爛土,他手裏彷彿捧着珍寶似的。
那男子哈哈一笑:“我挖出吃的來了。”
他周圍的人一聽,立馬發瘋似的衝過去,競相搶奪,混打一起,慘叫聲不絕,然而他們搶奪的不過又是一堆爛土罷了,也許已麻木到了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
離袁尚就兩三步之遙,有兩個面色青灰,眼神麻木的男子堂而皇之說著混賬的話。
“我家的小女兒,一身體香,她的肉也一定鮮美。”
“我那三兒,肚子胖大,管夠吃得飽。”
袁尚一聽,這不就是易子相食!那股憤怒直衝天靈蓋,突騎前移,一邊揚起馬鞭死勁鞭撻那兩位男子,一邊義憤填膺地怒吼:“混賬的狗東西,自己的親生骨肉啊,竟然交換相食。”
袁買極其憤怒,聲嘶力竭喊道:“三兄,狠狠地抽他們!可恨極了!”
趙雲突騎前移,一把牢牢捉住即將又打下去的馬鞭,朝着袁尚搖頭示意停手。
袁尚仰天淚流,愛撫地摸摸袁買的腦袋,平復了袁買的怒氣。
袁尚向著趙雲等人厲聲道:“把我們的存糧送一部分給這些人。”
雖然袁尚明知道這是杯水車薪,也許明天他們仍然會成為下一批路上的屍骨,可他…不忍心。
牽招忍不住勸道:“公子,使不得。”
袁尚登時大怒,拔劍指向牽招,質問道:“混賬!怎就使不得?”
牽招解釋道:“一旦給了,不管給多少,他們都不會滿意的,還會圍堵我們,因為他們餓壞了!我們到時想要離開,免不得與之衝突,流血不可避免啊!請公子明鑒。”
袁尚不由得連連嘆息。
袁尚繼續道:“那把路上的屍骨好生安葬吧!”
雖然袁尚也明知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因為光是這兒已是太多了,還有前方那連綿千里也…可他…不忍心。
牽招又忍不住勸道:“公子,也不可如此啊!”
“這裏、前面、更前面,多得是啊!今天埋了,明天還會有,這不是解決的方法!也耽誤了事情。”說著不斷變動手指指向,最後誠懇地拱手,“請公子為長遠之計,才是生民之福。”
袁尚咒罵了幾句老天,心裏勉強好受了些。不禁凝視長空,緊緊地攥緊雙拳,心中許下的承諾。身邊的人彷彿也知道了他的承諾,除了袁買舉起了緊握的小拳頭外,其他人朝着他一併拱手。
忽地一聲哭泣聲響起,猶如驚雷一般,一霎間,哭泣聲遍地而起,一浪接着一浪。不禁連連憂傷。
袁尚面色冷峻,低沉吟道:
“二帝不修德,黃巾應時立。
賊臣覆基業,君王以巡狩。
諸侯愛爭利,生民多死亡。
千里暴白骨,遺者易兒食。
號泣數滋生,聞之斷人腸。”
眾人臉色一變!
袁尚竟然會作詩?!
在牽招看來,這是一首哀歌!有漢樂府詠哀風格,勾勒了一副歷史畫卷:桓靈二帝不愛百姓,引致黃巾起義;董卓、曹操這兩個漢賊先後而起,挾持皇帝,傾覆漢室;各州郡將領自立割據,為了自己慾望而紛爭不斷,不顧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災難;無辜的百姓受災而大批死亡,滿山遍野堆滿了白骨,活下來的人竟然堂而皇之易子而食,嚎哭聲遍地,一片荒涼凄慘的景象,令人目不忍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