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三十三章【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中海市，和平路與中華街交叉口是一片老城區，別看這裏房子老舊，但是說不定其中哪戶便是個手眼通天的人家。

一個充滿古樸韻味的四合院當中，一名老者正蹲在地上侍弄花草，老者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雪白長髯還有那寸短的銀針白髮，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個詞彙。

老當益壯。

老者微眯着眼睛，左手拿着兩個古玩核桃習慣性的把玩着，右手則是在花叢中提提草，或者拿起旁邊的噴壺，澆澆水，無論心境多麼煩躁，看見這老爺子樂呵呵的侍候花草，心情就會不由自主的平靜下來。

吱呀一聲，斑駁的木門被推了開，老爺子連頭都沒回，好似不知道有人進院一般。

“爺爺。”

冰冷若霜的聲音帶着一點點難以察覺的嗔怨：“你又在侍弄這些花草了……”

老爺子呵呵一笑，然後才扶腿打算站起來，不過因為蹲的久了，血脈不通，關節處傳來兩聲輕響，老爺子便又蹲下，身後忙伸過一雙手，然後把老爺子攙了起來。

“年紀一大，也就沒有什麼愛好了，難得爺爺還喜歡侍弄一下這花花草草，要是這點兒興趣在給我剝奪了，那我離進土也就不遠了……”

老爺子轉過頭來，看着孫女那張傾國傾城但是卻少有笑容的臉龐：“我還沒見到我孫女兒出嫁，我可捨不得這麼早就走……”

“那我一輩子不嫁了……”

冷若冰霜的聲音有種小女兒般的嗔喜，好似自己不出嫁，爺爺就會長生不老似的。

“那可不成……我還得琢磨着我重孫出生，我來給你帶帶，你爸爸叔叔他們趕得不對付啊，那時候咱們雲家根基不穩，你爸爸他們從懂事兒起所有的時間就安排的滿滿當當的，我算的上嚴父，卻擔不起一個慈字，等你結婚有了孩子，一定要我給你帶，你爸他們沒得到的，我全留給我重孫，到時候這個皮猴子想怎麼著就怎麼著，我也不攔着，只要品性好，二世祖就二世祖，紈絝子弟就紈絝子弟，在怎麼廢，我也得要他一輩子風風光光。”

老爺子頓了頓，然後拍了拍孫女的手臂：“再說了，我們輕舞的孩子，怎麼會是二世祖？我這一輩子啊，最自豪的不是生了你爸爸和你幾個叔叔，而是有你這麼一個孫女……”

雲輕舞就默聲不語，一張冰冷若霜的容顏上帶着一絲罕見的溫情，看向爺爺，然後才道：“爺爺怎麼今天這麼乖，凈撿我喜歡聽的說。”

雲占龍就笑，也不說話，孫女兒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正是因為如此，雲輕舞的偶爾溫情，都讓他這個當爺爺的心裏挺暖和，只覺得為了孫女兒，做什麼都樂意了。

“前些日子聽說單大哥家的那根兒獨苗來中海了，就覺得這日子過的飛快啊，不過我實在沒料到單大哥竟然在那個山窩窩裏呆了一輩子，臨了臨了了，也沒回來看我們這些老傢伙一眼。”

孫占龍渾濁的眼睛有點兒發紅，聲音也哽咽起來。

雲輕舞默不作聲，他知道自己這個爺爺戎馬一生，一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哭鼻子抹淚的人，聽母親閑聊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父親小時候就因為哭鼻子被爺爺沒少揍，此時見到這個一向堅強的老爺子紅了眼睛，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

老爺子轉過身去，然後才道：“你單爺爺是個挺特別的人，他有種天生的凝聚力，也天生就是當領袖的人，他好像能洞悉所有人的內心，所以啊，很多人就覺得他這個人很難相處。”

老爺子轉過頭來衝著孫女兒笑了笑，然後才道：“不過如果真的和他成了兄弟，他是那種為了兄弟可以拋棄一切的人。”

雲輕舞看着爺爺的眼睛，然後才道：“那他這種人物怎麼會躲到那個山窩窩去了？”

能被爺爺尊敬的人，不用想也知道絕對不是普通人。

雲占龍臉上怒氣一顯，不過隨即便平靜下來：“你單爺爺那不是躲，能讓他躲的人還沒生出來，他要是願意，別說中海市我們這幾個老頭子，就是京城那幾個老傢伙想要和他杠，都得把後路算計好瞭然后琢磨琢磨自己有幾個腦袋！”

雲輕舞登時一呆，她知道爺爺不是個誇大的人，雖然對那個素未蒙面的單爺爺尊敬，但是絕對不會盲目的崇拜。

“別看老爺子窩在那個山溝里，但是即便他不出山，只要一天還在，就有一票人忌憚他，這回老爺子一走，說不定京城裏頭啊，已經風起雲湧了……”

聽到爺爺這麼說，雲輕舞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厲害，對那個素未蒙面的單爺爺，也好奇的很。

“對了，這回見到他們單家那個小子，覺得怎麼樣？”雲占龍看着孫女，然後笑了笑問道。

“年輕氣盛，鋒芒外露。”雲輕舞輕聲道，想起了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子。

“沒什麼城府，做人做事還稍顯青澀。”

這是雲輕舞給單逸的評價。

老爺子微微一愣，隨即便笑了起來。

“爺爺你笑什麼？”

雲輕舞覺得爺爺以為她看的不透，有些不滿的嗔道。

“你單爺爺曾經說過他這前半輩子鋒芒畢露，為了一些人，為了一些事，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之後，才學會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他還說這輩子看透了，摸透了，也就知足了，得到的那些留給兒子，學到的那些，就留給孫子吧……”

老爺子笑了笑，一雙渾濁的眼睛，精芒四射：“所以啊，你越是說這小子沒城府，我倒是對他越有興趣……”

雲輕舞一愣，隨即便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