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是胖大嫂
面對着這麼多話的司機,杜新國也是疲於應付,只是繼續點着頭,輕輕應着,目光依舊遊離在了窗外不斷倒飛而過的景色。
一排排筆直林立的樹木,一條條高挺明亮的路燈,修的整整齊齊的柏油路,一輛輛精緻的小轎車一字排開停在路邊,看着一樣樣從沒見過的景象,杜新國的心中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雖然監獄裏能夠看新聞,也能從一些新聞里看到外面世界的景象,可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終究只能在腦海里留下一絲印象,親眼見過了,才會用那種震撼的感覺。
就如同是在網上或者電視上看到了廬山的照片,只是單純的知道廬山的高大,但如果親自到了廬山,才能知道什麼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了。
杜新國思緒飄遠着,車子也緩緩停了下來,車窗外遠處有些亮着燈火的高樓大廈,在這三更半夜裏尤為顯眼,跟前唯一一處冒着煙氣的燒烤攤,那木炭燃起的一絲火星,應該是這附近最有煙火味道的活人了。
「老哥,松峰社區到了。」
車子停穩當了,司機也認真提醒着乘客,順便將把手邊上剩下的小半瓶東鵬特飲給喝了個乾淨,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一路山都是他在絮絮叨叨地說,早就口乾舌燥了,但如果不是這樣,他也差點無聊到睡著了。
「誒,好,謝謝。」
聽着身後的乘客依舊不冷不淡地回著話,臉上倒是多了一絲難明的笑容,司機先生即便再怎麼不滿意,也只能露出一副笑容接過對方遞來的一百元,順便再次·友好·善意地叮囑了句:
「不客氣啊,既然出來了,以後就好好做人,現在的社會發展很快,生活也改善了很多,甚至娛樂設施什麼的也大把,可別再進去了,不然沒法好好享受。」
「誒誒,好!」
聽着依舊平淡如水的回復,司機心裏總有一丁點怏怏不樂,但好在,這是他見過最古怪的客人了,半夜出監不說,三更半夜的車本來就比平常貴兩三倍,但對方也不講價,說多少就給多少,除了不喜歡說話。
「好好過日子~」
如此想着,司機的心裏也好受了些,朝着那乘客揮了揮手,留下一句話就開車離開了。
杜新國駐足在原地,四處打量着,目光中也逐漸多了絲複雜。
「是變了好多……」
他輕輕呢喃了句。
在他面前一片老舊的樓房全都是拆到一半坍塌了一半,又一地碎磚碎瓦的樣子,可目光再放遠一點,與這裏不過相隔着一條街的地方,卻是幾十層高的高樓大廈,兩者一起映入眼帘,又是讓杜新國唏噓不已。
想當年他和妻子住在這裏的時候,這裏一片都是矮平房,稍微高一點的也不過四五層高,現在卻只剩下這一片認不出模樣的碎磚破瓦了……
原本在車上聽到那司機說起松峰社區的時候,杜新國心中仍然覺得信上的地址沒變,彩霞也沒有離開,可如今親眼見到這像是破敗廢墟一樣的松峰社區,杜新國心中那絲可能已經變得很微妙了。
他只能順着記憶之中的路,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社區里找着當年那棟老舊的住宅。他們住的地方在松峰社區里也算是最末尾的一排房子,因此似乎拆遷還沒有拆到這裏,一排房子還算完整,也就外面那層像是砂石一樣的牆有些裂痕。
杜新國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臉上一下露出了絲笑容,二話不說就邁開腿朝着二樓蹦上去。
「彩……」
只是杜新國到了門口,那揚起來的準備敲門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剛剛喊出口的話也立刻咽進了肚子裏。
如果門打開了,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去和對方相認,也不知道該找什麼樣的借口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最後,沉默再三的杜新國還是將手背放在了鐵門上,咚咚咚地敲了起來,同時朝着用着屋裏也能聽到的聲音大聲喊道:
「彩霞,彩霞。」
「彩……」
連喊了幾句,屋裏也沒有動靜,正當杜新國打算再喊最後一句就放棄的時候,綠色的油漆鐵門卻忽然哐啷一聲從內向外推開了。
杜新國仰起頭來,雙眼含笑目光期待地看着從屋裏出來的女人。
結果……
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胖大嫂……
胖大嫂也從未見過杜新國,看着是這麼一個瘦漢子半夜敲她門,還在哪兒喊的鬼一樣,180斤的肉頓時就來氣了,臉上兇相顯露,開口便大罵道:
「大半夜在那兒囔囔什麼囊囊的,還讓不讓睡覺了?」
杜新國也是傻眼了,屋裏怎麼是蹦出了個胖大嫂,他的彩霞呢?
「……呃,我,我找個人,以前是這裏的住戶,我老……」
他有些心虛的,哆哆嗦嗦地找着理由想給這位胖大嫂解釋一句,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又迎來了胖大嫂兇巴巴的臉色:
「什麼住戶不住戶的,這裏哪有什麼住戶的,我是這裏的房東,人早就好幾年前全搬走了,你要找人去外面找去,大晚上別在這裏鬼哭狼嚎的,影響別人休息!」
「誒,是,是!」
杜新國哪有什麼辦法,只好連聲應了幾句,態度放好點,在對方的目視下離開了這棟大樓。
大樓下面,杜新國找了塊大石頭,也不管上面的一層灰,直接坐了上去,拿出獄警給的「好日子」抽出了一根煙點上。
隨着青煙裊裊,和銀白月光灑下,杜新國的目光也逐漸失焦。
從監獄出來以後就馬不停蹄的趕來這松峰社區,只想要再見到自己的妻子,當看到自己曾今住過的那棟房子沒有被拆后,心中升起的一絲希望也被門後面的胖大嫂無情的打破了。
此刻的杜新國就像是落魄街頭無家可歸的乞丐,那平常就算端坐十幾個小時的也能直挺挺的腰也有了些佝僂了下去的徵兆,短寸的頭頂上幾根泛白的頭髮在這一個彷彿徒添了幾分滄桑。
抽完了那根煙,杜新國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重新收拾了下心情朝着破舊的社區外走去,在那唯一冒着煙氣的燒烤攤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