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會
睜眼已經到了宅子的後巷,卿卿掙扎着下了琢殷的後背,還未跟他道謝,就見琢殷走的比她還快,已經到了後門。
“琢公子?”卿卿疑惑他為何跟來。
琢殷看了一眼巷口,見沒有人,就將門往裏推一些,蹲下身來從敞開的縫裏取出門后的鑰匙,打開鐵鎖,熟練的像在這住了十年。把門推開后他就站在門外:“我看你不方便,幫你開門。”
卿卿撓撓脖子跨進門內,見琢殷一動不動站在門外,說道:“今日多謝琢公子送我回來。琢公子慢走。”
“啊,沒事兒。”
尋常的客套話已經說完了,兩人陷入沉默。卿卿一隻手都搭在門邊上了,見他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模樣,嘴一抽又說了一句:“要不進來坐坐?”
“好啊!”琢殷好似就在等這句話,大腳一邁跨過門檻,還順手將門關上了。
卿卿:······
早知道就不客氣這一嘴了。
繞過一片荒蕪的園子,到了她們住的小院子。院子很黑,門口兩個紅燈籠已經被吹破了罩紙,裏面是燃的只剩個底兒的短燭。卿卿將肩上的背簍拿下來,放在一旁,對着屋裏那僅有的一點光亮喚阿箏。
剛喚一聲,阿箏便從裏面奔出來,邊跑邊說道:“姐姐回來啦!我找到了我的小金庫!你看!還是完好的,當初藏了不少東西在那樹下······”待看到卿卿後面的人,聲音戛然而止,阿箏有些拘束的站好,乖乖巧巧行了個女禮,“琢公子。”
這什麼情況?姐姐不是說出門挖姜,怎麼挖了個人回來。
“額那個,今日在山上遇上了琢公子,他順路送我回來,然後······然後渴了,來討杯水。”卿卿解釋道。
“那,那琢公子請坐吧。”阿箏指了指院子裏的石凳,然後轉身進屋去取燈燭。身後卿卿的聲音響起:“阿箏,拿一盞燭台就夠了。”
琢殷:······
“不是說是流民嗎?看你們的樣子,對這宅院了如指掌啊。”琢殷走道石凳旁,一撩衣擺坐了上去,冰涼的觸感襲來,又將衣擺扯回來墊在屁股下面,“我聽聞,這裏曾經住着的,是王族的人。”
卿卿還未開口,阿琢就端着一個燭台從屋裏走出來,聽到琢殷的話腳步一頓,蠟淚落在她手背,燙了一下,燭光隨之一抖。
“我的確是這宅子的主人。”待人都落了座,阿箏開口道,“家道中落,叫公子看笑話了。”
朝歌的變更,早就人盡皆知,王上暴斃,王后殉葬。王上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所以他唯一的弟弟即位為王。新王甫一登基便開始尋找苻箏公主,卻只找到公主的屍首。一句“家道中落”,三人皆默。
如今世人皆知苻箏公主已死,阿箏若想活着,一輩子也就只能是阿箏了。
“家裏沒有茶,琢公子要是口渴,我去井裏打些。”阿箏打破了沉默,正欲起身,被琢殷制止。
“倒也不是很渴······”琢殷覺得自己的確沒有什麼理由留下來了,就起身告辭:“我就是想確保卿卿姑娘安全,既然已經到家了,我便先告辭了。”
“我送送公子?”卿卿起身。
“哎別,外面冷,進屋吧。”說罷,直接走到牆根,一個飛身翻牆走了。剩下兩個姑娘大眼瞪小眼,都不是很清楚這人到底來幹什麼的。
如今十一月,晚風一吹,冷的鼻子通紅,琢殷走在路上,見不到一個行人。只一些酒肆旅館還開着張,窗牖透出絲絲暖光。迎面走來一個人,琢殷沒在意,那人卻在看到他後站定,直直擋在他前面。
“郎槊?”琢殷納悶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前幾天回雲中了?”郎槊站的筆直,一手背在身後,嘴角噙着淺淡的笑,看起來有些怪異。
“我來看看你。”郎槊道。
“看我?”這話說的莫名其妙,琢殷擰眉,總覺得今天的郎槊有些奇怪。
“是啊,底下的人辦事不力,我只好親自過來了。”
琢殷雙眸微眯,審視着眼前人,握着刀的手漸漸收緊,卻見郎槊突然笑起來,捂着肚子眼淚都笑出來了,上前一把勾住琢殷的肩膀,笑道:“琢兄!你瞧你,這麼不禁嚇,我裝程殿主裝的像不像?”程峰是辰殿殿主,為人正直,對待小輩嚴肅的很,琢殷看他這樣子,漸漸放下防備,任他摟着。
“你不是被主殿叫回去了嗎?”琢殷又問了一遍。
“我是回去了,以為老爺子叫我有什麼急事,誰知道啥事沒有,就回來了。”郎槊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着沒有琢殷高,他這一摟,像是整個人都掛在琢殷身上,“哎?琢兄這是從哪來?要回辰殿嗎?”
“是要回去。”
見琢殷直接忽略了前一個問題,郎槊笑了兩聲,摟緊他道:“那一起走吧。”
“我沒騎馬。”
“我也沒騎。”
兩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走回去吧。”
趁着無人巡邏,兩人翻出了城,沿着小道慢悠悠地走着。月光很亮,在林間投下破碎的光斑,晚風徐徐,枯枝搖曳。郎槊突然問道:“琢兄,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
“不記得了。”
“那你不好奇嗎?”
“剛醒過來的時候挺好奇的,渾渾噩噩好幾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琢殷抬頭看着月亮,漫不經心說道,“但是現在也想開了,想不想的起來又有什麼關係。”
“你不擔心,有重要的人在等你嗎?”郎槊語氣稍變。
“若有重要的人,早便來尋我了,既然沒有人來找,那我就這麼過唄。”
“呵!”郎槊扯着嘴角,眼裏卻不見笑意,低聲說道,“果然無情。”
“你說什麼?”
“沒什麼。”郎槊很快恢復了語氣,“聽聞有個姑娘喚你哥哥來着,你沒問清楚嗎?她不是你認識的人嗎?”
琢殷想到那個渾身透着傻氣的小姑娘,答道:“她與哥哥已經失散許多年了,應當只是認錯人了。之前我們不是見過嗎?”
“是,是見過,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聊着走着便回到了山門前,兩人徑直去了正殿,殿主與一眾師兄弟都在。郎槊鬆開琢殷,率先走進殿中,殿裏燈火通明,一排排長燭照的殿中亮如白晝,郎槊一眼便瞧見了站在一側的熒珂。看着他霧蒙蒙的眼睛,嗤笑一聲便越過了他向殿主行禮。
一道冷冽的氣息自身前拂過,熒珂呼吸一窒,腦海閃過那道月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