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光
周兮辭看着手上的拉環戒指,眼睛忽地有些酸,她看向陳臨戈,聲音帶着點哭腔,“我有點想哭。”
“哎。”陳臨戈笑着嘆了聲,伸手捧住她的臉,把兩邊的軟肉都往中間擠,“現在就要哭了,等真求婚時怎麼辦?”
周兮辭整張臉嘟着,吸了吸鼻子,說話也嗡嗡的:“那我真會哭的。”
“那就等到求婚再哭。”陳臨戈鬆開手,抹了抹她眼角,“快進去吧,我回去了。”
“嗯……”周兮辭往宿舍樓里走,三步一回頭,陳臨戈一直站在那兒沒動,她走上台階又回頭看了眼。
陳臨戈還站在原地,身形挺拔高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得見,周兮辭飛快跑下台階,站到他面前。
他笑了笑,問:“怎麼了?”
周兮辭沒說話,看了眼四周,倏地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面前一扯,墊着腳在他臉側親了一下,“我願意。”
說完不等陳臨戈反應過來,她又立馬折回了樓里,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不見了蹤跡。
陳臨戈摸了摸臉。
我願意。
願意什麼?
哦。
願意嫁給他。
陳臨戈忽地笑了下。
他後悔了。
他不該學金融,應該去學法,爭取把《婚姻法》裏的法定結婚年齡再往前挪個幾歲。
陳臨戈往回走的時候才想起來周兮辭忘了拿零食,站在路邊給她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他想了想,帶着零食回了學校。
周兮辭到了宿舍才發現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靜音,坐在桌旁看着手上的拉環戒指,給陳臨戈回了電話:“怎麼了?我剛沒聽見手機響。”
“你的零食忘拿了。”陳臨戈笑着說:“我帶回學校了。”
“哦。”周兮辭注意力都在戒指上,也沒太在意,餘光瞥到桌上的食盒,也想起什麼:“我也忘了給你拿大熊帶的特產了。”
“你拆了吃吧,我拿零食回去分。”陳臨戈放低了聲音,“你剛剛……跟我說了什麼?”
周兮辭愣了下:“你沒聽見?”
“你跑太快了。”陳臨戈說。
“……”周兮辭這會沒勇氣再說第二遍,嘟囔了一聲:“也沒說什麼,沒聽見算了。”
“真沒說什麼?”
“嗯嗯嗯。”周兮辭含糊應着。
“我也願意。”他突然道。
他話題跳得太快,周兮辭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耳根禁不住有些發燙,小聲應了句:“知道了。”
陳臨戈笑了下,在進地鐵站前掛了電話。
周兮辭拿着拉環戒指看了好一會,直至聽到室友說話的聲音,才把戒指放進了抽屜里。
在這個夏天正式結束前,陳臨戈從學校宿舍搬了出來,開始上課後,他每月月末都要回一趟滬市。
九月中旬,周兮辭結束了自己短暫的軍訓,重新回到了訓練場上。
生活逐漸步入了正軌。
暑假多了個弟弟的簡凡在短暫的歡慶過後,帶着父母的期望和自己對未來的新規劃回到了九中,進入了新一輪的倒計時。
熊力收到了警校的錄取通知書,和母親許玉蓮回到老家宣城,在一天清晨,玉蓮早餐店重新開業。
陶姜父親的案子在陶家村村委會和政|府扶貧辦的聯合聲援下,通過社會律師的援助,最終拿到了應有的賠償款,她也不再接受資助,提前申請了助學貸款和學校勤工儉學的名額。
大洋彼岸的邱琢玉一天到晚在群里抱怨國外的飯有多難吃,隔着時差給他們分享自己又學會了什麼菜。
這一年已經行至四分之三,而他們的人生卻才剛剛開始。
之前因為軍訓,楊毅一直都不在學校,重新開始訓練后,周兮辭提心弔膽了幾天,見楊毅沒找她談話問什麼,心又放了回去。
一日訓練結束,她沒跟隊友一塊去吃飯,而是追着楊毅往辦公室去,“教練。”
“怎麼了?”楊毅回頭看着她:“要來跟我坦白了?”
周兮辭噎了一下,揣着明白裝糊塗道:“坦白……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要坦白什麼。”楊毅說:“找我有事啊?”
“是,我想問問……”周兮辭斟酌了下,“如果一名游泳運動員,有三四年沒有進行系統的訓練,他還有可能重新回到賽道上嗎?”
“怎麼,你想轉項啊?”楊毅故意逗着她:“那你這跨度有點大了。”
“不是,不是我。”周兮辭忙否認着,又說:“是我男……哥,他以前是學游泳的,上高中的時候因為一些原因放棄了,我就想知道他還有沒有可能回到當初的水平。”
“可能不是沒有,但肯定需要他付出很多的努力,而且十三四歲和現在身體各方面都會有所不同,骨骼、肌肉、體脂率,都會隨着年齡的變化而產生一定量的變化。”楊毅說:“你也是運動員,你應該知道,像田徑和游泳這類項目的黃金期都很短,你們現在又正處在這個階段,如果真的想重新回到賽道,回到當初的水平,那勢必要付出比常人還要多的努力,也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而且沒有人能保證他一定能比過去更強。”
這就像是一場冒險。
這是楊毅說的最後一句話。
周兮辭一邊想着如何說服陳臨戈加入這場冒險,一邊搜集了大量的資料,甚至還做了一個PPT。
她不想讓他人生留下遺憾,即使結果並不如人意。
周兮辭挑了個周末的下午去了趟陳臨戈那兒,他現在和蒲靳住在校外,出入都很方便。
她過去的時候,還在想怎麼開口說這件事,陳臨戈和她說話,她也應得心不在焉。
“怎麼了?”陳臨戈碰了碰她的臉,“是不是學校有什麼事?”
“沒有。”周兮辭回過神,坐在他腿上,后腰抵着桌沿,垂眼看着他,“陳臨戈。”
“嗯?”他摟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聲音帶着濃濃的困意。
周兮辭差不多整個人都趴在他懷裏,有限的視線範圍內都是各種專業書,還有成堆的資料,一摞一摞放在椅子上。
他說過,他不是機械人,能做到的有限。
學校的專業課要學,陳建業的公司也要學習,她的所有事,他也全都放在心上。
是個人都會累的。
周兮辭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陳臨戈側頭在她耳側親了一下:“怎麼了?又不說話了。”
“沒事。”周兮辭換了個姿勢趴在他懷裏:“你是不是很累啊,要不要回房間陪你睡會?”
“不用,還有個資料沒看完。”陳臨戈閉着眼說:“我眯一會,到整點了叫我,你這樣坐着難不難受?”
“不難受,你睡吧。”周兮辭聽着他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終究還是沒提游泳的事。
陳臨戈只睡了十幾分鐘,沒等周兮辭喊他,先一步醒了過來,也沒周兮辭下來,抱着她看起了資料。
“不累嗎?”周兮辭仰起頭,“晚上別出去吃了,我等會去超市買菜,給你煲湯。
“不累。”陳臨戈低頭在她鼻尖親了一下:“晚點我陪你一起去。”
“你忙吧,反正超市就在門口,真不行等蒲靳哥回來我叫他一起。”周兮辭在他懷裏坐了會,“對了,中秋節你回滬市嗎?”
“不回,等國慶再回。”陳臨戈說:“省得多跑一趟,你要回溪城嗎?周叔回來?”
“不回,我爸要到年底才會回來。”周兮辭說:“衛洋……”
陳臨戈看了她一眼。
“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過,衛洋跟我一個學校來着?”周兮辭看到他的表情,沒忍住笑了:“他打算在中秋節搞一個九中校友聚會,讓我問問你參不參加,你們學校還有九中的同學嗎?”
“有一個。”陳臨戈又看了周兮辭一眼。
“誰啊?”
他敲着鍵盤,輕咳了一聲:“庄微。”
“……”
庄微是九中今年的文科狀元,和陳臨戈在同個專業但不在同個班級,平時兩人很少碰面,陳臨戈也忘了這茬。
他鬆開鍵盤,捏了下周兮辭的臉:“想什麼呢?”
“我在想要不要吃醋。”周兮辭說。
陳臨戈笑了:“她的醋你還要吃嗎?衛洋的醋我還沒吃呢。”
“是啊。”周兮辭想起什麼:“你怎麼不吃衛洋的醋?”
“我覺得吧……”陳臨戈看着她,慢慢道:“現在還吃他的醋,沒什麼必要。”
“那你的意思是,以前吃過他的醋?”
“啊,就高三那會。”陳臨戈覷着她,“他不是你緋聞男友么,還跟你當過筆友,還……”
“行了行了,打住。”周兮辭不想再聽他提起過去的黑歷史,“快點看你的資料,等會陪我去買菜。”
“那你幫我充個電。”
“什麼?”周兮辭拿起他的手機:“不是滿電嗎?”
陳臨戈看着她不說話,周兮辭終於意識到什麼,湊過去親了他一下:“充電完成。”
陳臨戈壓着她腦袋,仰頭湊過去,延長了這個吻的時間。
周兮辭在公寓和他廝混了一下午,書包里的資料怎麼帶過去的,又怎麼帶回了學校。
這之後也沒再跟他提過這事,楊毅後來問了一嘴。
她說:“我知道他肯定很想,但真的太難了,他永遠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想再給他增加壓力。”
楊毅聽了也沒說什麼。
日子總還要過下去,眨眼,B市已秋意盛濃。
中秋節那天,衛洋在郊區租了個轟趴館,把同在B市讀書的一幫校友邀請了出來。
周兮辭跟着他早上先過去了,快中午的時候,接到了陳臨戈的電話,他在那邊問:“我能多帶個小孩嗎?”
“嗯?”周兮辭不知道他在B市還有什麼小孩親戚,“可以是可以,但你帶的誰家小孩啊?”
“我兒子。”
周兮辭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桌上,陳臨戈這話一出,一旁忙着穿肉串的衛洋瞪大了雙眼:“什麼情況。”
周兮辭也一臉懵,沒等她問,電話那頭傳出蒲靳氣急敗壞地怒罵聲:“陳臨戈我□□大爺。”
周兮辭:“……陳臨戈你多大人了,還開這種玩笑。”
陳臨戈笑着說:“兒子鬧起來了,我先掛了,等會見。”
電話自動斷了,周兮辭重新戴上手套,衛洋笑了笑,說:“你男朋友還挺有意思的。”
“是幼稚吧。”
“那是你不懂當‘爸爸’的樂趣。”
“謝謝,我也不想懂。”周兮辭把穿好的串放到一旁,“你以後真的不打比賽了嗎?我記得你籃球打得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但也只到這裏了。”衛洋不怎麼在意地說:“想要再往上,太難了,況且我膝蓋還有傷,能走到今天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就是可惜沒能跟我偶像打一場比賽。”
“你偶像誰啊?”周兮辭說:“喬丹?詹姆斯?”
“不。”衛洋笑着說:“我偶像姚明。”
“看不出來啊,你們男生不都很喜歡國外的運動員嗎?”周兮辭記得高中那會,班裏男生只要提到籃球比賽,聊到的籃球運動員都是國外的居多。
“人各有志。”衛洋說:“你最喜歡的田徑運動員是誰?”
“周兮辭。”她說。
“嗯?”衛洋愣了兩秒,忽地笑了出來:“不是吧,周兮辭,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自戀啊。”
“人各有志,沒誰規定不能喜歡自己啊。”
“行,真行,我佩服。”衛洋說:“你什麼時候有比賽啊,到時候我去現場給你加油。”
“年後吧。”
這一年大型的田徑比賽周兮辭來不及參加,楊毅又不想她在小比賽上浪費時間,這半年就只抓着她訓練。
等到年後各類比賽重新開始新一輪報名,再為她篩選比賽。
“挺好的,我一直都相信你會走得更遠更高。”衛洋說:“你身上總是有一股勁,它讓你不會被困難打倒,也鼓勵着身邊的人。”
周兮辭笑了笑,沒說話。
她也曾放棄過,是田徑沒有放棄她,也支撐着她,是競技運動的精神讓她堅持走了下去。
陳臨戈三人來得晚,前期的活沒幫上什麼忙,他跟蒲靳索性包攬了烤東西的活。
庄微幫忙端和遞了會盤子,被其他人拉過去坐下了,“哪有讓女生忙的道理。”
庄微笑笑:“沒事,我本來也沒幫上什麼忙。”
“交給他倆吧。”衛洋說:“來看看你要喝什麼,自己拿。”
“謝謝。”
燒烤出鍋沒那麼快,其他人都是邊吃邊等,只有周兮辭盤裏一直有東西,吃了一會,邵宇平發現了不對勁。
他指着陳臨戈,笑道:“陳臨戈!你怎麼不幹脆只給周兮辭一人烤,一會給她遞一個一會給她遞一個,當我們看不見啊。”
陳臨戈笑着說:“才發現啊。”
邵宇平站起來:“算了算了,你別烤了,讓你再烤下去,今天這聚餐估計就周小辭一人能吃飽了。”
他走過去接了陳臨戈手上的活,“你帶你同學去歇會吧,一直忙着給我們烤東西,你們也去吃點。”
陳臨戈還想堅持,被他一把推開了,邵宇平穿上圍裙,邊刷料邊喊:“衛洋,過來幫忙。”
“來嘍!”
陳臨戈挨着周兮辭坐下,她拿了串香菇遞過去,他直接低頭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塊。
蒲靳唰地站了起來:“哪位同學跟我換個位置啊,我不想坐在這邊吃狗糧了,燒烤還沒吃幾口呢,胃已經塞滿了。”
眾人笑開。
秋風緩緩吹過,陽光正好。
短暫地歡鬧過後,日子依舊在忙碌中平淡而緩慢地進行着,有人忙有人閑,生活沒有波瀾壯闊,卻永遠充滿驚喜。
國慶節,陳臨戈帶着周兮辭回了滬市,在家裏過了節,他跟着陳建業去公司早出晚歸。
周兮辭沒什麼事,獨自一人回了趟溪城,見了老朋友,去紅杏看了周奶奶,給秦立紅買了些補品,在她家裏吃了頓午飯,臨走前她又去了趟墓地給徐慈英燒了點東西。
小長假的最後,周兮辭去了趟宣城,熊力家的早餐店開在警校附近的大學城,熊力沒放假,周兮辭給許玉蓮買了點東西,也沒留下來吃飯,坐上了回B市的高鐵。
十月中旬,全國第一屆青年運動會在福州舉行開幕式,楊毅為了讓周兮辭提前感受一下大賽氛圍,往上報隨隊名單時把她的名字也填了上去。
青運會為期十天,等一行人再回到學校,B市的秋天都快結束了,北方的城市冬天來得格外早。
周兮辭最近忙着給陳臨戈準備生日禮物,一有時間就往隨便陶藝跑,陳臨戈幾次打電話來,她都在後院燒東西沒聽見鈴聲響。
陳臨戈沒轍,只能親自來學校捉人。
周兮辭那會還在隨便做東西,她這一陣子不知道毀了多少泥胚,老闆都快看不下去了,說真不行你換個禮物送吧。
周兮辭這人死倔死倔的,說什麼也不肯換,接到陳臨戈電話時,她好不容易做出個成型的杯子,“老闆,你幫我拿過去燒一下,我去見個人,等會還回來。”
“燒壞了我不賠啊。”
“沒事!”周兮辭洗了手,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這姑娘。”老闆搖頭失笑,走過去把泥胚從機器上取下來,剛要往後院去,有人走了進來。
他停下腳步,沖男生笑道:“你來得正好,幫個忙,給我這顧客燒一下,她等會來拿。”
男生瞥了眼奇形怪狀的泥胚,心想這顧客品味還挺獨特,點頭說:“放那兒,我等會一塊拿進去。”
“行嘞,那就交給你了。”
……
周兮辭一路小跑到陳臨戈電話里說的位置,看到他站在那兒也沒減速,直接跑過去,一躍跳到了他背上。
周身的熱氣像潮水一樣將他包裹在其中。
陳臨戈托着她的腿,顛了顛說:“長肉了。”
“當然長啦,我天天吃那麼多。”周兮辭趴在他背上:“你怎麼突然來找我了?不是說最近忙着期中考試很忙嗎?”
“忙歸忙,女朋友總要見的。”陳臨戈側頭看着她:“你最近忙什麼呢?打電話也不接,發消息也不回。”
“我不都跟你說了,我在忙着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周兮辭摟着他親了一口,從他背上滑了下來,“我等會還要回去的,沒時間陪你約會的哦。”
陳臨戈無奈笑了一下:“那我可以申請不要禮物嗎?”
“不行。”周兮辭牽着他的手:“好吧好吧,陪你吃個晚飯行了嗎?”
“你這話說的。”陳臨戈嘆了聲氣,“我有多無理取鬧一樣。”
“別廢話了,走,現在就約會去。”周兮辭指着前邊的高樓:“逛商場去不去?我請你吃燭光晚餐。”
“走走走。”陳臨戈拉着她跑了起來。
周兮辭趕着回去看自己做的東西,吃完飯連哄帶趕的把陳臨戈送上車,又馬不停蹄回了隨便。
“老闆!我那個杯子——”她看到站在吧枱後邊的人影,倏地停住了腳步,“……荊師兄。”
“嗯?”荊逾挑了下眉。
周兮辭自報家門道:“我是體大今年的新生,練短跑的,之前在……電視上看到過你的比賽。”
荊逾“哦”了聲,指了指放在吧枱邊上的一堆碎片:“你的杯子。”
“……”周兮辭臉頓時垮了下來:“不是吧,這都第六個了,怎麼還是不行啊。”
“泥揉得不夠軟,裏面的空氣沒擠乾淨。”荊逾想了想,還是把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直接在爐里就碎了。”
周兮辭嘆了聲氣:“我明天再過來重新做吧,我先走了師兄。”
“嗯。”
之後的一個多星期里,周兮辭再去隨便總能碰上荊逾,幾次碰面下來,兩人也能說上幾句話。
“荊師兄,你是過陣子還有比賽嗎?”周兮辭記得老闆說過,他總是喜歡在大賽前到店裏來做點東西。
“沒有,最近休息。”荊逾看了眼她的拉胚機,不留情面道:“重做。”
“……哦。”周兮辭把泥胚從機器上取下來,揉了一會,她忽然說:“師兄,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荊逾關了機器,看着她說:“你不是想假手於人么?”
周兮辭說:“不是做杯子,杯子我還是想自己做,再丑我男朋友也不會說什麼的。”
荊逾莫名其妙被塞了把狗糧,輕嘖了聲問:“什麼忙?說吧。”
周兮辭猶豫了會才開口,荊逾聽完想了想說:“行,不過時間上可能要提前兩三天。”
“沒問題,你定好時間跟我說就行。”周兮辭笑起來:“謝謝師兄。”
“嗯。”荊逾輕抬下巴:“繼續揉。”
“……”
十一月中下旬,陳臨戈剛結束了系裏的期中考試,便提前收到了他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一隻奇形怪狀的杯子,杯壁上畫著兩個牽着手的可愛小人。
“可愛是可愛……”陳臨戈往杯里倒了點水,端起來向下傾了傾,杯里的水也從兩個角度流了出來。
“……”周兮辭捏的時候壓根沒想到實操會這樣,“你當個擺件放桌上吧,真不行你就當它是個筆筒。”
陳臨戈忍不住笑了,把杯子擦乾淨放回盒子裏:“怎麼提前給我送生日禮物了?”
“想讓你提前進入過生日的快樂當中啊。”周兮辭說:“你明天下午是空着的對吧?”
陳臨戈點點頭:“還有安排啊?”
“嗯,你到時候來學校找我。”
周兮辭的神情看着有些緊張也有些說不上來的猶豫,陳臨戈想了很多種可能,都快以為她要當眾跟自己求婚了。
他知道問肯定是問不出來什麼,只能抱着各種猜測等到了第二天。
陳臨戈心裏也挺好奇,上午下了課直接就過去了,陪周兮辭一塊吃了午飯,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有什麼安排啊?”
“我……”周兮辭掙扎了幾秒:“晚點你就知道了。”
“行吧。”
陳臨戈跟她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逛着,路過體大的游泳訓練館,周兮辭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他:“陳臨戈。”
“嗯?”
“我不知道這個禮物你會不會喜歡。”周兮辭抿了抿唇:“我找了荊逾師兄幫忙,想讓你跟他游一場。”
陳臨戈愣了下,沒說話。
“之前你軍訓回來找我那次,我們在學校食堂超市買東西,其實我喊過你,你當時沒有聽見,我不知道你在看新聞的時候都想了些什麼,但我知道游泳一直都是你的遺憾,我也想過去說服你重新回到賽道上,甚至還找了很多資料,可那天去公寓找你,我看到你那麼累,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後來我和衛洋聊天,他說自己沒法再繼續打比賽,遺憾沒跟自己的偶像打一場,我不知道你的偶像是誰,但荊師兄他拿過奧運冠軍,是國內的頂尖選手,你和他游一場,是不是就相當於參加了一次奧運會,也許這樣,你也不會再有遺憾了。”周兮辭緊張到無意識攥緊了手,“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也可以不進去。”
陳臨戈說不上心裏一瞬間湧上來的到底是什麼情緒,只是能清晰感覺到它鼓脹到幾乎塞滿了胸腔。
他看向一旁的訓練館,門口的標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又看着周兮辭,看到她眼裏的緊張、期盼,甚至還有一些慌亂。
陳臨戈的心在一瞬間緊縮了下,心疼她的緊張,她的期盼,甚至是慌亂。
她也在害怕吧。
害怕他被揭開傷疤,不能面對不能接受,也許會生氣會發火,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陳臨戈深呼一口氣:“進去吧。”
周兮辭眼睛在一瞬間亮了起來,“……真的?”
“嗯。”
荊逾已經提前到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來了他的隊友,加上陳臨戈,正好八個人。
和正式比賽的人數一致。
“介紹下,這些都是我的隊友和同學,邵昀、方加一、李致,胡文廣,何煥……”他挨個介紹完,又拉過一旁的熟面孔:“這位不用介紹了吧?他是今天的裁判。”
裁判是隨便陶藝的老闆。
周兮辭直到今天才知道他以前也是游泳運動員,“您真是深藏不露啊,那您那個什麼五大名窯汝窯傳人的身份也是真的嗎?”
“當然。”老闆得意一笑。
荊逾把手裏一個小包遞給陳臨戈:“去換衣服吧,按你女朋友說的,都給你準備好了。”
“謝謝。”陳臨戈看着周兮辭一眼,“我過去了。”
“好,要陪你嗎?”
他笑了下,“不用。”
周兮辭看着他走進訓練館后場,才轉過頭問:“荊師兄,你怎麼叫來這麼多人啊?”
“你不是說比賽嗎?我想着還是正式點比較好。”荊逾說:“能少一點遺憾是一點。”
“謝謝你荊師兄。”
“那等會……”荊逾看着她:“需要我們放水嗎?”
“不用,你們盡了全力,就算輸了,對他來說也不會是遺憾。”
“行。”
說話間,陳臨戈已經換好衣服走了出來,他只穿了條泳褲,倒三角的身材一覽無餘。
周兮辭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陳臨戈走到她面前,抬手輕抬了下她的下巴:“口水要流出來了。”
“男朋友,你太帥啦。”周兮辭看到一旁荊逾幾人也都扯下了披在肩上的浴巾,兩眼都要冒光了。
靠。
這是什麼人間天堂啊。
陳臨戈把手上的浴巾往她腦袋上一扔,試圖擋住她的視線,“還看?”
“不看了。”周兮辭扯下浴巾,朝他勾勾手,等人走近了,墊着腳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Luckykiss,去吧。”
賽道旁,邵昀笑着喊了聲:“這是比游泳還是比虐狗啊?”
偌大的訓練館回蕩着眾人的笑聲。
周兮辭看着陳臨戈一步步走向屬於他的賽道,也許是想到了過去的自己,眼睛慢慢紅了起來。
今天這一場比賽,是放棄,也是新的開始。
荊逾他們沒有保留任何實力,從哨聲吹響開始,他們七人便一直遙遙領先,泳池裏水花飛濺。
陳臨戈再次感受到四肢在水流里擺動的幅度,他拼盡全力,長久沒有訓練的身體逐漸感受到了疲憊和酸軟。
可他仍然沒有放棄。
一圈又一圈,最終抵達終點的時候,他手抓着池壁,低着頭急促喘息着,場館裏沒有人說說話。
陳臨戈放任自己沉進泳池裏,沒有人阻攔他。
他在用他的方式和游泳道別。
“陳臨戈!”
幾乎快要失去意識的人忽地清醒過來,他快速從池底遊了上來,帶起一陣水花。
陳臨戈摘下泳鏡,眼睛很紅,臉上不知是水還是淚。
他環顧四周,最後看向朝這裏跑來的周兮辭,忽地笑了下,回頭對荊逾幾人說:“謝謝。”
“客氣。”荊逾手撐着檯面一躍而上,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身上的水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陳臨戈看着他,抬起胳膊握住他的手,荊逾本想拉他上來,卻不想沒站穩,反被他的力帶進了泳池裏。
“靠。”他抹着臉,沒忍住笑了出來,“太丟人了。”
其他泳道的男生也全都擠了過來,八個大男生乾脆在泳池裏打起了水仗,水花亂濺。
周兮辭‘明哲保身’,抱着陳臨戈的浴巾往後退了幾步,和裁判老闆站在一塊。
她還是沒能理解男生們的幼稚,但看着在泳池裏肆意打鬧的人影,跟着笑了起來:“真是幼稚。”
幾個男生打到精疲力竭,有坐在泳池邊上的,也有直接躺下去的,周兮辭走到陳臨戈邊上,拿着浴巾擦了擦他的臉:“累嗎?”
“嗯。”他閉着眼,喉結滾動着,臉上帶着笑意:“但是很爽。”
“快起來了。”周兮辭在校外餐廳訂了包廂,“等會該到點了,人家只給留十分鐘。”
“好。”陳臨戈站了起來,眼睛還有很清晰的紅意,“周兮辭。”
“啊?”
陳臨戈看着她,認真道:“謝謝你。”
周兮辭搓了搓胳膊,“你別這樣,快去洗澡,等會出來有禮物給你。”
他笑着說:“還有禮物啊?不會又是什麼奇形怪狀的杯子吧。”
“你信不信我給你踢泳池裏去。”周兮辭板著臉唬道:“快去。”
“行行行,馬上就去。”
陳臨戈怕女朋友的樣子逗樂了歇在旁邊緩氣的幾人,邵昀說沒想到陳臨戈看着人高馬大,竟然還是個妻管嚴。
在場唯三有對象的李致懟了回去:“你丫一個單身狗,還好意思說別人。”
“滾滾滾,你有對象你了不起。”
幾人說著笑着進了更衣室,周兮辭在外邊等了會,把禮物從包里掏出來確認了下,又塞了回去。
等陳臨戈收拾完出來,她走過去把東西遞給他:“禮物。”
是個小盒子。
陳臨戈接了過去,“什麼啊?”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陳臨戈打開蓋子,裏面放了一個陶瓷獎牌,底下還壓着一張紙,他輕輕拽了出來,跟着念道:“哇,陳臨戈你竟然贏了——”
“哎,等會等會。”周兮辭忙湊過去看了眼,“靠,拿錯了。”
她忙在包里掏了掏,又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遞過去,把他手上的那份奪了回來:“看這個。”
陳臨戈笑着打開手上的盒子,裏面也裝了一枚陶瓷獎牌,底下同樣壓着一張紙條。
上邊寫了一行小字。
——“荊師兄可是奧運冠軍,輸給他很正常的,你在心裏永遠是最棒的!愛你!”
陳臨戈心裏一瞬間變得暖烘烘的,捏着紙條看着她,“你覺得我可能有機會能贏了荊逾?”
“當然了。”周兮辭想了想說:“雖然這種可能很小,但也不是沒有啊,萬一呢,反正不管怎麼樣,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棒的。”
他又低頭看了眼盒子裏的陶瓷獎牌,聲音有些啞:“你自己做的?”
“也不全是,荊師兄也幫忙了。”周兮辭抬眼看着他:“喜歡嗎?”
“喜歡。”陳臨戈點點頭,眼睛更紅了。
周兮辭墊着腳親在他眼睛上,嘗到一點眼淚的酸澀,心裏有些心疼,摟着他說:“等以後給你換真的。”
他笑了,更用力地抱住她,“好。”
一旁荊逾幾人從更衣室出來,邵昀叫道,“哎喲哎喲,我看今晚這飯是不用吃了。”
荊逾說:“你愛吃不吃。”
邵昀:“……”
周兮辭笑着鬆開陳臨戈,大大方方牽住他的手,回頭看向眾人:“走,吃飯去,今天他請客,你們隨便點。”
邵昀長臂一揮:“出發!吃垮他!”
眾人應和道:“吃垮他!”
周兮辭和陳臨戈對視一眼。
她笑着道:“吃垮你。”
陳臨戈也笑了,趁着他們走在前頭沒注意,低頭飛快在她鼻尖親了一下:“我愛你。”
周兮辭小聲說:“我也愛你。”
冬風裏。
有情人的愛意好似能夠抵禦寒冷。
周兮辭提前把禮物送了差不多,等真到了陳臨戈生日那天,是空着手過去,“我訂了一家音樂餐廳,晚上有驚喜送你。”
“你要是不告訴我,我會覺得更驚喜。”陳臨戈說:“你不會真的要當眾跟我求婚吧,事先說好,這是我之後要做的事情,你不要跟我搶。”
“……我求個鎚子。”周兮辭指着他,“我提醒一下,我不喜歡當著很——”
陳臨戈沒注意她說了什麼,視線都在她右手無名指貼着的創口貼上,他一把抓住了,“手怎麼了?”
周兮辭猛地縮了回來:“沒事,那天不小心劃了一下,已經快好了。”
“讓我看看。”
“沒事,真的沒事了。”周兮辭背着手,牽手也不讓他碰這隻手:“走吧走吧,我叫的車到了。”
周兮辭訂的那家音樂餐廳距離遠得過分,她在車上都快睡著了才聽導航里提醒目的地快到了。
“坐的我腰都酸了。”下了車,寒風撲面,周兮辭低頭猛打了幾個噴嚏:“這就是北方的冬天嗎?”
“今天是小雪,到處都在降溫。”陳臨戈幫她把衣領的扣子扣好:“走吧,你訂的是哪家店?”
這附近一眼望過去都是音樂餐吧,音樂餐館,是挺有情調的一條老街。
“在前邊。”周兮辭臉埋進衣領里,拉着他一路小跑,等進了店才算緩過來,“我點了一個套餐,你看看還有什麼要加的沒。”
“先吃吧,不夠再點。”陳臨戈接過菜單放在一旁,抓着她的手沒松,“手到底怎麼了?”
“真的沒事。”周兮辭想把手拽回來,可他攥得太緊,最後沒辦法了才說:“我本來想等到蛋糕上來了再給你看的。”
陳臨戈手上的力道鬆了一瞬,讓周兮辭把無名指上的創口貼撕了下來,露出里藏在底下的痕迹。
她在無名指靠近中指的那一側,文了他們兩個人名字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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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臨戈輕滾着喉結,看着她手上的文身一時沒說出話來。
周兮辭無意識蜷了下手指:“本來打算文在手腕上,但是怕太明顯以後比賽不方便,就文在了這裏。”
“疼不疼?”他指腹貼着那一串字母摸了摸。
“不疼。”周兮辭說:“而且很快就文好了,我都沒什麼感覺。”
陳臨戈看着她,還是很心疼,“怎麼突然想到去文身了?”
“因為……我想着把你的名字文在這裏,”周兮辭對上他的目光,“以後當我每一次站在領獎台上舉起獎盃的時候,都會像是你和我一起。”
陳臨戈收回視線,盯着文身看了會,忽地低頭在上邊親了一下。
周兮辭猛地把手抽了回來,“還在外面呢。”
音樂餐廳沒有包廂,所有的位置都設在廳內,駐唱歌手坐在光影角落哼着低淺纏綿的情歌。
陳臨戈沒再做什麼,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松,“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一半吧。”
周兮辭笑得神秘,沒再跟他透露剩下一半是什麼,等服務員開始上餐的時候,她才說:“我去趟洗手間。”
“好。”陳臨戈往旁邊挪了下,讓她走出去。
周兮辭去的時間有點久,陳臨戈看着桌上逐漸擺滿的餐食,正準備起身過去找她,餐廳里的音樂忽然停了下來。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看到坐在光影里的周兮辭,整個人愣在原地。
周兮辭也注意到陳臨戈的視線,沖他笑了下,側頭跟旁邊的人打了個手勢,音樂重新響了起來。
前奏漫長而舒緩,像一個舊故事的開篇。
“一路過很多城市。”
“一路看很多人群。”
“匆匆忙忙的在行程里睡了又醒。”
“飄忽不定。”
“這也是一種麻痹。”
“直到我看到了你。”
周兮辭隔着人影看向仍舊站在桌旁的陳臨戈,想起幾天前去文身,店裏的文身師問他clg是她什麼人。
此刻,她腦海里不停回溯過往和他有關的場景。
從三歲到十八歲。
周兮辭這小半生里經歷的所有的失落與榮譽,都離不開陳臨戈三個字。
四周人影晃動,她也只看得見站在不遠處的陳臨戈。
他是她的哥哥。
是她的守護神。
是她一生的愛人。
“愛讓懸崖變平地,生出森林。”
“一整片的森林。”
“你在樹蔭里。”
“複雜的生命。”
“因為有你,我一層透明。”
“你就是我的風景。”
……
周兮辭始終看着他,眼眶微紅,語氣堅定而溫柔:“陳臨戈,生日快樂。”
“愛讓懸崖變平地,生出森林。”
你讓我的世界,從此光芒萬丈。
“我永遠愛你。”
-
我們曾深陷泥沼,在荊棘與黑暗中砥礪前行。
但在追光的歲月里,我們也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光。
——《卷四·戀愛萬歲》完——
作者有話說:
後來,小辭會拿很多很多冠軍。
陳臨戈成了陳總,他經營的家裝品牌遍佈全國。
小凡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和一直吃狗糧的蒲靳吵吵鬧鬧。
大熊當上了警察,成為了像他父親一樣的英雄。
姜姜回到了陶家村,帶領全村人走向脫貧攻堅的道路。
大玉回國了,父母和愛人成了他最難以兩全的選擇。
……
後來的後來。
荊逾拿到了大滿貫。
……
他們已不是少年,但年少的過往卻始終是他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段回憶。
故事還在繼續,故事裏的少年們也一直奔跑在追光的路上。
正文到這裏就結束了,感謝大家兩個多月以來的陪伴,也希望看到這個故事你們可以找到人生的追求,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光。
祝願你們都可以有一個美好而盛大的未來。
還有幾章番外,過幾天更新。
本章留言皆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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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文中末尾的歌詞內容全都出自何潔老師的《你是我的風景》。
如果有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聽一下,但我希望大家在聽歌時,不要在歌曲評論區刷一些和小說相關的內容,這對歌曲本身存在的意義是一種冒犯和不禮貌的行為。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