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霧
歷經傾盆大雨沖刷過後的清河區還未來得及迎接晴空暖陽，整個秦市又被一場遮天蔽日的大霧籠罩在內。天宇陰沉，地氣翻湧，彷彿不甘就這麼蟄伏於即將來臨的漫長冬季。接連一周，濃厚的霧氣戀棧不去，將整個城區納入臂彎懷抱之中。
霧鎖迷城。
但學還是要上。
“見了鬼了，這都第三天了，有完沒完。”一邊抱怨，莫得一邊背着書包一路狂奔。在這連續三天能見度不超過十米的大霧天氣，公交早早下班，發佈通告全線停運。即便是馬路上日漸稀疏的往來車輛，也不復平日裏的風馳電掣，一輛輛龜速前進，恨不得再加兩盞霧燈，生怕對面司機一個不留神同自己來個親密接觸。
即便如此，閑暇之餘聽聞的新聞播報也都是“某某路段事故高發，追尾車輛已達xxx輛，望廣大市民相互轉告，謹慎行車，減少不必要的駕車出行”云云。
這場大霧封閉整座城市視線的同時，到也為莫得提供些許便利。雖然沒了公交，抄近路上學卻也慢不了多少。打破律動的呼吸節奏，莫得深吸一口氣，前沖身影陡然加速，一腳踏在樓頂突出的邊沿之上，身形射入迷霧之中。調整身形姿態，另一片樓宇陰影剛剛在視野中出現時莫得便調整身形，左手護住背後書包，右手輕輕一撐翩然落地。身影再度竄出，快速吐出一口氣后，恢復規律的呼吸節奏，而腦海中已經在勾勒出下一段預備起跳的位置。
抄近路嘛，兩點之間線段最短。
藉著這漫天大霧打掩護，莫得重新探索了一遍以往錯過公交后的“快速通道”。畢竟往日裏也不能太過肆無忌憚，只能是翻個牆、穿個巷之類的，現在可倒好，大霧瀰漫封鎖視線，推開窗一眼都望不到對面居民樓。沒了掣肘，莫得便放開手腳，開啟“飛檐走壁”模式。
從最後一棟樓宇邊角處躍下，莫得在半空中調整身形，依舊是一手護包一手平衡，輕盈的無聲落地後幾個踏步止住去勢。起身拍了拍手，整理一下衣裝后又正了正書包，莫得哼着小調，向著馬路對面若隱若現的校門口走去。
走到班級門口，熟練地抬手從門框上摸下一把鑰匙來打開門鎖。書包擱放在課桌上。莫得轉身向著最後方一排懸挂這的掃除用具走去。提着拖把水桶與抹布走出教室奔向水房。
么的辦法，周一的時候因為大霧緣故，公交發出的暫停公告他臨出門才發現，外加大霧之中的“天路”需要摸索一番，莫某人不幸稍晚趕到班級。於是乎周六沒關的門窗被班長發現，這一周早間的教室清掃自然也都被他莫某人承包了。
“早呀班長！”剛還在一邊擦着黑板，一邊心底吐槽自家班長的莫得耳朵一豎，敏銳捕捉到那道由遠及近的規律腳步聲，立馬嘴臉一變，扭頭滿臉燦爛笑容的衝著推門而入的那道身影諂媚問好。
“早。”蘇子文習慣性抬手提了提眼鏡，禮貌回應道。走過講台時扭頭瞥了一眼賣力表演...哦不，是賣力勞作的莫得，徑直走向那方放好書包的課桌...旁邊。
是的，老班為了照顧頻頻請假的莫得，索性把學習成績優異班長調給他做同桌。當初老班把他倆叫到辦公室談起調換座位這事時，蘇子文只是抬手提了提眼鏡后“哦”了一聲應了下來，莫得則是如被五雷轟頂，半晌回過神來後方才苦着張臉表示萬分感激。
倒不是因為別的，換個美女當同桌其實野蠻養眼的。但是吧，這姑娘...怎麼說呢，嗅覺敏銳直覺奇准，真心不好糊弄。
當一起同桌摸魚渾水半年多的吳凡一邊嘆氣一邊朝他擠眉弄眼時，莫得恨不得一腳踹到死胖子臉上去。你丫缺心眼兒，跟我半年同桌，除了時不時能享受一把雙倍課桌領域之外，其餘時間被老子糊弄的團團轉，人家可不一樣！
莫得的高中生涯第二次出任務請長假后，這位班長便私下裏來找過他，委婉的表達出自己善意。“莫得同學，我也知道你有些難言之隱，但無論發生什麼都可以來同我商量，嗯...遇到什麼都不要冒險行事。”
我滴龜龜，怎麼跟你商量，直接說自己這次請長假是為了跟某個無良男子租船去了趟遠海，敲了幾隻長角回來交任務么？雖然也小小挂彩，挨了那群擬龍鯨幾下，可好歹自己也是表演界一顆冉冉新星，日常在班上表演個若無其事，周圍同學也都沒覺察出什麼不對。姑娘啊，年紀輕輕眼光就這麼毒，小心以後嫁不出去呀。
自打那一次幾乎暴露之後，莫得每一次出完任務回歸校園時都會分外心虛，總覺得面對班長大人時會不由自主失了底氣，不過蘇子文也再未私下裏主動找過他。
當然了，班長大人賞罰分明，補課的時候極其耐心，罰值日的時候不留情面。
收拾妥當，洗凈雙手后莫得走出水房，甩着手溜到走廊窗戶旁，透過自家影子望向模糊混沌的遠處。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在樓梯間盤旋迴盪。不多時，悠揚的預備鈴聲響起，紛亂嘈雜的腳步聲也急促起來，奔向各自的終點站，
停止發獃，轉身返回教室。屋內大多數學生已經落座。走回自家桌椅，落座后整理書籍課本。掏出作業分門別類準備交給各科代表，至於元素論，昨天晚上就交給了課代表大人。
蘇子文停下筆，從桌面之上整齊羅列的書山中抽出兩本元素論作業，起身走向教室入口處，一一催促同學們上交習題本。
因為大霧的緣故，這一周的實踐體能訓練取消，而天水高中內唯一一座體育館也由高三學子們輪流使用，以保證面對即將來臨的高考時，高三學子們的身體素質能夠保持良好狀態。
沒了體育課，自然免不了從早坐到晚。高中生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晚自修結束的鈴聲向來是疲憊學子們耳中的天籟之音。呵，就這點出息，放個學就樂成這樣，那將來面對人生當中的辛酸苦辣、大起大落又怎麼能秉持本心？都應該學學他莫某人，聞鈴聲如無物，不動如山，繼續安靜做着習題。
“哥們先溜啦，明兒見！”吳凡路過時拍了拍莫得肩膀，笑眯眯道別。“班長也辛苦啦，明兒見！”
“再見。”蘇子文抬起頭回道。
“爬。”莫得眼皮不抬一下回道。
辛勞一天的校園學習結束了，接下來是更加辛勞的補課時間。
曾經莫得也問過蘇子文，為啥班裏那麼多人就逮着他一個補習，看看吳胖子那雷打不動的考試成績，是多麼需要咱們班長大人施以援手啊。
“他那是憑本事學不會，你是缺了課才掉隊。”蘇子文淡定回答。
莫得啞口無言。
“除了吳凡是馮老師親自負責，其餘跟不上課程的同學也都有其他人幫助，只是恰好把你交給我，了不用過意不去。”善解人意的蘇子文彷彿是怕莫得過意不去，補充說道。
我滴姐姐，別人結對子互幫互助是不假，可也不會在上完一天大課之後，再來倆小時緊張刺激的絕命補習。最多都是幫忙講一講錯題難點呀，核對一下作業呀之類的。您可倒好，白天老師們教授的內容一點不落複習一遍，之後再來個溫故知新。海量的知識在短短兩個小時內貫腦而入，回回都持續到臨近末班公交的發車時間才肯放人。每當莫得在把蘇子文送回居住公寓后又得撒開丫子狂奔回對過的校門口車站，才能趕上通往自己家安樂窩的末班車。
從一臉淡定到抓耳撓腮再到生無可戀，硬撐到補習結束，莫得一臉“大師，渡了我吧”的表情收拾着書包。
不幸中的萬幸是蘇子文會在補習過程中連帶指導莫得完成每日的作業，而萬幸后的不幸則是蘇班長會額外佈置一些超出授課進度的內容，美其名曰“有備無患、未雨綢繆”，為了下次某人再請長假打好提前量。
蘇子文並不在乎莫得考試成績的起伏，考爛了也是細心講解指出錯誤，考好了也沒有表揚，更不可能答應莫得的“請假一天”。
關好電源門窗，莫得將鑰匙塞回門框之上。“走吧。”向著旁邊靜靜等待的身影招呼一聲，單手提着書包向樓外走去。
蘇子文不做言語，安靜跟上莫得的腳步。
“回見啦班長大人！”終於要拜拜了您吶，莫得的語氣與嘴角都有些止不住的上揚。停步在公寓樓門前，目送蘇子文推門進入。
“明天見。”蘇子文抬起手，隔着玻璃門朝着莫得揮了揮后說道。話音未落轉身向內走去，身影消失在電梯間中。
目送班長大人安穩到家，莫得提了提沉重的書包，快步朝着大樓側面的排水管走去。
他也該準備“上樓回家”了。
杏黃色牆紙鋪就的房間內，蘇子文靠在淡藍色窗帘旁，鬆開校服領口，解開高豎馬尾，摘下眼鏡擱放在旁邊書架上，雙指輕輕揉捏鼻樑上的印記。
默默計算時間，驀然屏住呼吸，俯身側耳。窗外一陣窸窣聲轉瞬即逝。
唇角輕輕勾起，女孩起身，朝着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