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炎熱6月的1場雨
袁成轅並沒有一直沉浸在苦惱之中,他依舊去守着父親曾經的小店,照舊攬下上門來的生意,但他是個麻利的小伙兒,買家的錢還沒來得及湊齊給他,他卻早就把人家的活兒幹完了,這樣的情景使那些一時之間無處籌錢的一些人倍感羞愧,卻又使得另一些純心想佔便宜耍賴的人狠狠的擺了他一道,他還太年輕了。
一切也都還不瘟不火的徐徐前行,小店裏面生意的往來差不多也勉強夠維持日常開銷,至於姐弟兩人的生活費那就真的只能從僅有的積蓄裏面掏了,母親還是如當初母親還在的時候一樣,忙于田間地頭的莊稼活兒,祖父倒是閑着,但腿腳隨着年齡的增長,有了一些毛病,走不了多遠的路,這使得他也只能整日整日的在院子裏面陪着精神失常的祖母呆坐或者活動。
直到六月份的到來,發生了一件似乎是好事但其實也並不見得是好事的事情。到了這會兒,袁宏武死去已經將近一年的時間了,而他的遺孀,那個樸實勤勞的寡婦,在許多鰥夫的眼裏卻是個不可多得的良伴。
其實袁成轅的母親從來都沒來得及想這些事,她現如今一如既往的勞作,就是代表着她並沒有從失去丈夫的陰影裏面走出來,而這也正是她還沒有改變生活方式的原因。她的受教育水平是極低的,所以興許她從來沒有在心底覺得自己是愛自己的丈夫的,但他們之間的經年累月的陪伴是有深厚的感情的,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不過她還是動搖了,有些事本來其當事人從來都是堅定不移的遵從自己的內心的,但是他們的耳朵沒有壞掉,聽見了太多的可以去動搖自己想法的勸說詞,於是乎鋼鐵般的意志也就被瓦解掉了。
大概不論是替年輕人牽線搭橋的,還是幫中老年人聯繫感情的,這一類人廣義上都算作“媒婆”,至於其中有沒有細緻的區別,尚且不得而知。他們這一類人都有一些共同的特點,眼睛毒辣,說話不僅能拿捏尺寸還有入木三分的效果。
一個女人,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能依靠和還在挂念的還能有些什麼東西呢,只有她的孩子。媒婆在她的耳邊講了她在上學的孩子,講了她在掙錢養家的孩子,他們將來要嫁人,要娶妻,你的一輩子已經走完一半了,但為人父母的責任你卻還沒有盡完云云。
興許是一部分傳統思想的固有限制,一些父母總是認為撫養孩子長大成人,安家立業之後自己才算是盡了應盡的責任,這並非只在某一個地方或者某一類父母,而是各個地方,各種社會地位的父母。
這簡短的幾句話,猶如魔咒一般久久的纏繞在她的心頭,不僅揮之不去,它有着能夠讓她為之驅使的魔力,她去到了地裏頭不再專心致志的除草護苗,這魔咒使她心神不寧,任由太陽暴晒着坐在石頭上發獃。
媒婆轉達的有一些條件,這讓她像是窮凶極惡的捕食者看見了誘食,只顧得那是能飽腹的美食。這像極了某些墮落的皮肉交易的開端,但這裏的交易並不摻雜那樣的骯髒。
所以在袁成轅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婚事便交由此刻他還未知的繼父包攬,而他姐弟兩個的學費他也可以出一些。
炎熱的六月開始頻繁的下起了暴雨,袁成轅也被通知了這一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他並不曉得那些暗地裏的交換條件,畢竟他也才十八歲,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又怎麼能做得了母親再嫁人與否的主呢。有的人十八歲還像一張白紙,有的人十八歲卻像是一張純白的紙被撕碎。
袁成轅並沒有過多的追問,因為他也只是接收到了通知,並且他還是愛着母親的,他一直到現在也還在依賴着母親,他希望她好,但他也莫名的不開心。
用母親的話來說,過日子從來不是一個女人或者一個男人就能解決的事情,它需要兩個人共同去創造,但是現在屬於她的男人沒有了,她總還是要有能幫着她解決生活裏面的她不能解決的另一個男人,這無關愛情,雖然她的觀念裏面沒有愛情這兩個字,但是她還有權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許在沒有“愛情”認知的這一部分人的觀念裏面,生活儼然是一個需要完整的零部件去組裝拼湊起來的成品,裏面缺了一些東西他們就會迫切的想要尋找到一些能夠替代原來壞掉或者遺失掉的零部件,這樣的完整性使得一些人並不理解他們的行為,而這又跟今天的相當一部分人所正在苛求的真正的愛情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呢?
浪漫的愛情是愛情,日復一日的平淡的陪伴也是愛情,浪漫的愛情猶如妖艷奪目的玫瑰,平淡的愛情卻像是狗尾巴花,玫瑰不會天然的量產,但狗尾巴花可以漫山遍野,只要是忠誠於彼此,那便萬事皆休。
母親走了,離開了以前的,她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二十年的家,去到了她現在的後現代組裝主義的家,袁成轅倔強的不肯去探望她,因為他不想被要求着去叫出一些只專屬於一個人的稱謂。
後來袁成轅關了小店,不再經營了,把所有的賬清了,他十九歲了,他離開了家,就如同十年前他的父親一樣離開了家,或許他們之間有着同樣的性質,但袁成轅更多的卻是想着他該逃離。僅剩的所有的積蓄,他全部留給了祖父,留給他們生活,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姐弟二人的臨時的生活費。
沒有聽從母親的勸阻,母親想讓他先成家,他像是紅了眼睛的西班牙鬥牛,一心一意只想着去一個新的地方,換一個好一點的心情。
人生這一場修行裏面說不清對錯,總有一些時候的一些選擇在人們自己看來是必須要去這樣選的,即使當時已經察覺到那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們依舊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