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174)

夕陽西下(174)

第三天,黃醫生把曾衛國叫到醫生辦公室,對着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說,“腸胃鏡和B超的結果出來了,”黃醫生拉了旁邊的一張椅子叫曾衛國坐下,“你看,這,這,這,都是實體腫瘤,胃這裏應該是原發,已經轉移到肝臟和大腸了,肺部CT和腦核磁共振還沒出來,病理報告還要等兩天,結果不妙啊!看進展肯定不是一兩年了,為什麼沒早點過來呢?”

“晚期了?”

“肯定是啊!看體質都有點惡液質了,終末期了。”

“沒辦法了嗎?”

黃醫生兩手一攤,“真沒什麼辦法了。開刀?不可能。化了、靶向?也許可以拖延一下,以現在他的身體不一定能承受得了,結果還是一樣……”

曾衛國雖然想到有可能是癌,沒想到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一家之主的男人走了,留下的孤女寡母可怎麼辦啊?

曾衛國知道接下來的結果是什麼,還是問了一句,“只能回家等死了?”

“等病理報告出來,就出院吧,沒必要再花錢了。問問有什麼願望?想吃點什麼?滿足一下吧。”

“以你的經驗,還能活多久?”

“往長了說三個月,短的半個月、一個月都有可能。”

曾衛國彷彿心頭壓了一塊石頭,鬱悶的要死,長長嘆了一口氣,“都不知道怎麼對他說?……要不要說?”

“實話實說,”黃醫生同情地說,“晚期病人知道了結果,心理有個準備,有些願望,未了事情可以有個交代。如果是早期,能瞞就瞞一下,有些病人心理負擔重,嚇也嚇死了。”

曾衛國帶着痛苦的心情回到病房,八姐從躺椅里站起來,劈頭就問,“醫生怎麼說?”

曾衛國沒有回答。

梅子爸斜躺在床上,小梅正在用勺子喂父親喝豆漿,四隻眼睛都落在了曾衛國身上。

八姐從曾衛國疑重的臉上看到了結果,坐回到躺椅上,沒再說話。

曾衛國走到梅子爸床前,梅子爸伸出一隻濕冷的骨瘦如柴的手,抓住曾衛國的手,用小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醫生怎麼說?”

曾衛國遲疑了一下,幾乎哽咽地說,“是胃癌……”

小梅停在半空中的勺子裏的豆漿,撒到了被子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曾衛國。

八姐站起來走曾衛國身邊,伸手拉了拉曾衛國的袖子。

“是癌就不治了,咱們回家吧!”梅子爸用平靜的語氣祈求道,“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只是懷疑……還要等病理報告……”曾衛國真希望病理報告能給出一個不一樣的結果。

“不等了,出院回家吧!”梅子爸固執地說道。

“再等等,看結果怎麼說,聽醫生的。”曾衛國勸道。

“浪費錢……”梅子爸喃喃自語道。

“也不差這兩天,”八姐附和道,“錢的事您不用擔心!”

梅子爸沉默了一會,“給你們添麻煩了。”

第六天曾衛國拿到了病理報告:

病理所見:

鏡下觀察:腫瘤細胞呈瀰漫性浸潤生長,異型性明顯,核大深染,核分裂象多見,排列紊亂,形成腺管結構消失。腫瘤組織內可見大量壞死及出血,間質纖維組織增生,炎細胞浸潤明顯。

免疫組化:腫瘤細胞表達CK7(+),CK20(-),Her-2(++),Ki-67(約80%+),提示腫瘤惡性程度高,增殖活躍。

病理診斷:

(胃體)低分化腺癌,潰瘍型,侵及胃壁全層並突破漿膜層,伴大量壞死及出血,間質纖維組織增生,炎細胞浸潤。

分期評估:

根據TNM分期系統,該患者胃癌分期為T4bN3bM0,即IV期,預后較差。

第七天早上辦了出院手續。

住院七天,共計花了RMB七千八百五十八元六角整(7858.60元)。農村合作醫療報銷3525.00元,自費4332.60元。

出院帶葯:芬太尼4.8MG/貼*5

杜冷丁50MG*24

杜冷丁0.075G*3支

“止痛藥能不能多開一點?”曾衛國問黃醫生。

“開不了,開了藥房也不發,管的可死了。你知道的,沒辦法。”黃醫生為難地說,“用完了過來開。”

下午,回家路過永安鎮醫院的時候,曾衛國拿着梅子爸的病歷找醫生開杜冷丁。

“只能開一支,”年紀約五十多歲帶着寬邊眼鏡的女醫生說,“用了要帶空玻璃瓶過來。”

“能不能開三支,路很遠,來回很麻煩的。”曾衛國求道。

“沒辦法,上面規定的,麻醉藥品管理很嚴的。”

“可以變通一下,我也是醫生,安定片規定開十片,我100片都開過,多開幾張處方嗎!”

“你好大的膽子!”女醫生詫異地從眼鏡上面瞟了一眼曾衛國,“病人服藥自殺了,你賠得起嗎?”

“當然是熟人了……”

“你幫幫忙吧,”八姐在一旁插嘴說,“他爸是你們醫院的老書記……”

“你爸是誰?”

“老曾!”

“曾書記啊!”女醫生遺憾地說,“你爸出殯我也去了呢!……看在你爸的份上給你開三支吧。”

“謝謝你!”

“你跟我來。”女醫生開好了處分,向藥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你爸為人太老實,部隊轉業回來的幹部,不懂地方上的人情世故……我記得你爸因為跟衛生局的領導不和提前退休……”

“是離休……”

“嗯,是離休幹部……現在的領導就像是近親繁殖,一代不如一代,一個小醫院就弄兩個副書記,三個副院長,十萬塊錢就能買個小官當,進個十萬元的設備就敢收五萬的回扣,水深的很!”

“大環境如此,沒辦法。”曾衛國深有感觸地說道。

“沒權的醫生只能開開藥拿點可憐的回扣……”女醫生走到藥房櫥窗前,敲敲藥房的玻璃檔板,對裏面的藥劑師喊道,“小王,這是曾書記的兒子,你幫幫忙……”

回到家裏,已經是五點了。

梅子媽一定要留曾衛國吃晚飯。

“吃完了飯太晚了,路也不好走,就免了吧。”曾衛國堅持道。

梅子媽無奈只好把一疊錢塞到曾衛國兜里。

“這是幹什麼?”

“住院的錢,拿着!你拿着!”

來回推搡了幾個回合。

“也用不了這麼多啊!”曾衛國把發票給梅子媽看,“四千三,照算。”

曾衛國點了四十張,多餘的還給了梅子媽。

下山的路上,曾衛國把錢塞給了八姐,八姐叫了起來,“幹嘛給我?”

“你給母女倆買份大病保險吧……”

“知道了。”八姐斜了一眼曾衛國,“你可真是個好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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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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