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城的身份
啟和結在之後的兩個多月內陸陸續續完成了二十來個委託,而黑色木門背後的人們從開始打着賭這兩個孩子什麼時候會死在做委託的路上到如今麻木地看着兩人不斷回來把完成的委託交到檯子上。
先不說他們完成的委託難度,單純以這個效率,再過半個月,他們有可能要把委託欄清空了——這代表着眾人將處於一個極長的“失業期”。畢竟新的委託一般都是一個月多個三四個,少的時候一個月不見得有一個新委託。
這讓所有之前尚且躺着混吃等死的眾人完全坐不住了,他們可沒有存錢的習慣,失業可就等於餓死。
因此在兩人完成委託的過程持續到一個月的時候,兩人走進黑木門再也沒見到四周的座位上還有人坐在那裏無所事事。
而吧枱后陰影中的女人也感到了一絲麻木,在她看來兩人就如同沒有感情的委託機器,在試圖清空着委託欄。
“老章你為啥不去上城買一套房子?”啟拿起一塊白麵包夾起一邊煎的剛好的培根就着桌上的玉米糊送進嘴裏,看着一旁的老章問道。
老章險些把嘴裏的麥酒噴一桌子,忍着被嗆住的感覺,老章翻着白眼把麥酒咽了下去。“第一,你以為上城的房價是什麼?白麵包嗎?上城一套我們這麼大的店鋪夠在下城買一條街了!第二,從下城進入上城是要身份的,這個身份要麼你是什麼領域的傑出人物,要麼你是覺醒者,我不是覺醒者,拿不到這個身份。”
聽了老章的話,啟低下頭用勺子攪着玉米糊,似乎在思考什麼。
少頃,啟抬起頭看向老章。“老章,我想去上城。”
“決定了?”老章一點也不驚訝,或許說,早有預料。
“嗯,我在這兩個月裏,看到了各種人的陰暗面,我覺得我開始感受到世界的真實了,但是在我所看的書里我知道還有很多我沒看到的。其實,那些委託都不難,那些被其他人說是靈異的也不靈異,這段時間做獵人我們真正遇上的超凡事件不超過雙手之數,人是個很神奇的生物,很多時候那些事情單純就是因為人的貪婪所帶來的。”啟頓了一下,思考着措辭。“一些人,他們試圖用暴力解決所有問題,而另一些人本身孱弱,只能委屈求全,相比沒有發生太多事情的下城,除去麻木,我想我看到了‘貪婪’和‘慾望’,以及更多的人類本身負面的東西,這些東西不只是停留在下城的陰暗角落,上城裏面甚至更甚,而他們則是把這些想法包裝得更好,冠冕堂皇地做着那些就人類本身而言,應該說是骯髒和令人唾棄的事情。”
“我在之前聽到樂師傅的願望的時候只是覺得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那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而當我看到這些時,我覺得,或許正是這些,讓他有了那個夢想,說實話,那個夢想,真的耀眼。”
“我或許力量上比他強大,但是回想起那天他和我的對話我覺得我是渺小的,是無力的。這應該是我第一次有那樣的想法,第一次感到世界上有一些東西那麼刺眼,讓我不敢去直視,所以我想去看看,那些上城裏面,不麻木的人,有沒有同樣的光。”
“我很喜歡那個光。”
……
“上城身份認證?”樂師傅停下了手裏的工作,取下了顯微眼鏡,看向站在門口的兩人。“老實說,我不太希望你們直接暴露自己是覺醒者的事情。”
“為什麼呢?”
“你知道的,下城人對上城趨之若鶩,
只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到了上城就能和過去割裂,就能顯現得自己成為了人上人,而只有你到了上城才會明白,那裏的階級,更分明。”
“我知道,因為我之前接到的一個委託是後勤處調查走私的一個委託,而我從頭到位沒見過後勤處的負責人,全程只是一個後勤的值守跟着我們,還對我們呼來喝去。那種看不起,就像源自骨子裏一樣。”
“對,而這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固化,階級的固化。下城人到了上城想要出人頭地基本上不可能。而且去到上城最直觀的問題就是沒有地方住,因為買不起房,這一點讓很多已經去到上城的人灰溜溜地回到下城。不過你們有個優勢,你們是孩子,我可以委託一個老友讓你們進入正陽學院學習,只是你們得先去政務廳拿到去上城的許可。另外,在上城的住宿你們還是得自己想辦法,學校是不提供住宿的。”
“不提供?那如果有其他城邦和國家的人來學習怎麼辦?”
“你覺得那些千里迢迢跑來正陽學習的人會差錢買一套房子?”
“行吧,那我們自己去買一套好了。”
“你們?買一套?你們做了多少委託了能有這麼多錢?你們知道上城一套房多少嗎?”
“大概價格上次我去問過了,完全足夠的。至於委託,那個委託點的委託應該快做完了吧。”
“噹啷。”樂師傅的扳手掉到了地上。“做完?!你們是把委託欄當盤子刷的嗎?”
“好吧,就當你們有這個財力,但是我想說的是覺醒者上到上城其實過得並不算好,大部分覺醒者在進入上城的時候會根據在下城測試的能力被安排職務,聽起來不錯,但實際大部分都是在軍中任職。正陽常年和平,但是這些覺醒者會被以雇傭兵的形式派到戰場上,像如今桑旦正在殊死抵抗着易邇達,你們如果暴露自己身為覺醒者的身份那麼很可能被派到那裏去,戰場可不是你們的委託,靠着腦子和一點能力就能如魚得水,那是真正的絞肉機。”
“那我們該怎麼辦?”
“算了,我來幫你們想辦法,身份的事情我來解決。”
……
幾天後,一個飄着小雨的傍晚,一個身影急匆匆地走進了店裏,他收起了長柄雨傘,取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了那一頭凌亂的頭髮和拉碴的鬍子。
“樂師傅,你就不能好好打理一下自己么。”啟端着三片白麵包一份火腿和一杯麥酒走到樂師傅跟前。
“這幾天都快因為你們的事兒忙瘋了,還打理自己,那忙得贏?而且警署那幫酒囊飯袋,能讓警署里的掛鐘被偷到底是幹什麼吃的?”樂師傅在瘋狂地碎碎念,這幾天的忙碌夠他發一陣子牢騷。“喏,你們的東西。”
啟接過了樂師傅遞來的文件袋。
“謝謝。”
“不用謝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你們到了上城進了學院想來他也能安心一些。”樂師傅擺了擺手。
“今天的餐我請你了。”啟轉身走向吧枱。樂師傅剛想拒絕,這才想起如今眼前的孩子也是個土大款了,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低頭吃起了麵包。他覺得眼前的孩子有些不一樣了,哪裏不一樣呢?嗯,應該說,更有煙火氣了,更像一個人了。
以前見到啟,他是彬彬有禮的,給你感覺相處之時毫無破綻那種,但是有一絲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你面前的僅僅是一台機器,他只是按自己正常的方式運行一樣,他的話都帶着那種書面式地表達,而不是他自己內心的一種表達。
而如今,似乎那台“機器”活了過來一樣,雖然還是有很多僵硬的感覺,但是,似乎是不一樣了。
“你們打算哪天走?”
“嗯……明天吧,我想今晚去順帶接一個委託。應該是最後一個委託了。”
……
小屋的黑色木門被推開,如今的屋子不再顯得擁擠,只有吧枱後面的女人看着走來的那個孩子眼皮跳了跳。“那個小女孩沒跟你來?”
“她想多睡會兒。”啟沒有多說什麼。
見啟不願意多說,女人自然不便多問。她看着啟走到委託欄前開始掃視着上面零星飄散的幾頁紙,然後斟酌再三從上面取下了一張。
啟朝着屋外走去,輕輕推開木門,並向身後說了一句。“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接委託了。”然後不待女人問什麼就在“咔吱”一聲中關上了木門。
屋裏的女人帶着一絲驚奇,以及,或許那麼一絲慶幸?
……
上城的入口是一片極高的圍牆,圍牆內外就宛如兩個世界,兩人走向那一道足有二十多米高的大門,看着眼前的巍峨……好吧,他們見這堵牆和這道門已經太多次了,見怪不怪了,只有其他望向這道門的下城人時不時驚嘆着,眼中滿是憧憬,這或許是他們那麻木內心背後少有的希望了。
大門當然不會給兩個走來的小孩開啟,-那是戰時才會用來輸送軍隊的通道。他們走的是一側的小門,五米來高,九米來寬,往常進出的人都是走這邊。
“請出示你們的身份文書。”門口有沿防署的士兵在負責檢查過往人員。
啟遞上了兩人的文件袋。
“安德爾斯男爵子嗣來留學么,行,沒大人跟隨?而且你們為何步行着過來?”士兵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眼中帶着審視的眼光。
“我們的車在下城的路上拋錨了,我和家裏的管家說了反正也不算遠就自己走過來了,況且我們是來求學的,又不是來享受生活的,正陽的技術一向享譽全人類,認真學習才是最重要的。”啟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士兵說道。他和結身上特意穿上了之前買回來的一套安德爾斯風格的禮服,始終以前的布衣太過扎眼了。
被誇讚了一通正陽,士兵顯然對這個孩子有了些好感,況且通關文書並沒有什麼問題。“行,你們進去吧。”
“謝謝。”兩人輕輕躬身示意。
待兩人走遠,士兵才喃喃道。“嘖,這就是安德爾斯貴族的教養么,一個男爵的子嗣也願意向普通的士兵行禮,難怪這個國家如此強大。”
“我們先去幹什麼?”結拽了拽啟的衣袖。
“嗯……先把房子買了吧,畢竟還得裝修,這幾天我看了靠近學校那邊有一家酒店可以住宿,先住那裏吧。我們可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辦呢,要去學院報道,要去確認委託……”
“還要買點好看的衣服。”結一臉執着。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