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寧素
夏初時分，天氣尚且不算炎熱，但煙墟城也不是四季都如春季般溫暖和煦，這個時節，煙墟城內百姓大多已經穿上了短袍，再不怕熱的也脫掉了外面的長袍，只留一件貼身的衣物。
當然也不全是如此，比如鎮守在城門口的大奉將士，即使烈日當頭，他們依舊身披甲胄全副武裝。
名叫馬嘉傑的年輕將士滿臉是漢，抬起手胡亂擦了擦，將通關文牒遞還給眼前戴兜帽的少年。
“你可以進去了。”馬嘉傑吐出一口熱氣，有些不太理解這個大熱天還裹得嚴嚴實實的少年，這不是找罪受嗎？
雖然心中不禁感慨，但還是對着少年露出一個笑臉。
儘管大奉王朝並沒有全權接管煙墟城，城中大小事宜都是煙墟山前山的煙雨門與大奉王朝的官員商討着來，且大多以煙雨門的意思行事，但大奉王朝對於煙墟城的歸屬可以說是勢在必得，只要這座城名義上屬於大奉王朝，那麼或多或少都能與那位仙人扯上關係。因此就在今天，那位大奉第一武夫的武王殿下入城了！
少年接過文牒，抬頭看了眼天，輕聲說了句：“快要下雨了。”
“怎麼可能？”馬嘉傑自然是聽見了少年的話，不由得翻了個白眼，今天早上起來的悶熱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而且這萬里無雲的，怎麼可能會下雨。
少年沒有多說什麼，把通關文牒收好，便走入了城中，他的左側掛着一長一短一劍一刀。
少年名叫寧素，來自秦皇長城。
那是人類的第一條防線，長城之外便是一望無際的日不落草原，草原上的妖魔蠢蠢欲動，自長城建立之初至今，無數人族英傑拋頭顱灑熱血，拒敵長城之外。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秦皇長城，什麼大奉王朝，什麼鳳涼王朝，都只會被妖魔的鐵蹄踏碎，最後堙滅在歷史的角落。
因此秦皇長城的人，備受兩座王朝的尊重。哪怕是犯了必死的重罪，兩座王朝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寧素來這裏，是為了找一個人。
那個人失蹤了八年，本來那個人說好最多三年便會返回長城，可她失約了。
於是寧素踏足了天下十三州，足跡遍佈神州，最後來到了這座仙人注視下的城市。
他本以為這次也只會鎩羽而歸，最後灰溜溜地回去秦皇長城。
可他見到了那個人。
就在離城門不到十里的一家酒館，她坐在長凳上，笑着朝他招手。他走過去，對面坐下，那人給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酒。
他今年十七，從初見那個人時的九歲蒙童長成了玉樹臨風翩翩少年郎，可那個人卻沒有任何變化，時間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寧素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萬千語言堵在他的喉口，最後只是擠出一句不咸不淡的“好久不見”。
這一刻寧素連拿塊豆腐撞死自己的想法都有了，當年就被她說過嘴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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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了，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
那人劍眉一挑，一如當年殺妖三千后的豪氣萬丈，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麼豪氣：“抱歉了素素，我不能把我女兒嫁給你了。”
寧素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語姐，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還記着呢？”
那人嘆了口氣：“當年不懂事，收了好幾個便宜女婿，現在想想腸子都要悔青了，他們要是找上門，我怎麼跟小然說啊，總不能跟小然說‘女兒啊，這是娘在你兩三歲的時候，給你挑好的對象’吧……”
寧素有些哭笑不得：“姐，當時你喝醉了就喜歡抓着一個人認女婿，老大他們攔都攔不住。”
那人瞪大雙眼：“怎麼可能！我洛蘇語酒品可好了，怎麼可能耍酒瘋！”
寧素無奈道：“姐啊，你忘了剛來秦皇長城的時候，你耍酒瘋揍趴了好幾個老人，事後你還是一個個賠禮道歉過去的呢。”
洛蘇語哈哈一笑，話鋒一轉：“素素，你看你都喊我姐喊習慣了，女婿一事就算了吧。”
寧素瞪大雙眼，認真道：“我覺得我現在改口也來得及，你說對吧娘？”
洛蘇語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臭小子別瞎喊，我沒你這個便宜兒子！”
寧素被打也不生氣，笑呵呵喝酒。
“素素，不是姐覺得你配不上我女兒，你的性子姐知道，剛接觸的時候冷的跟冰坨子似的，只有時間久了才能吧你的冰坨子融化，露出裏面的花來。小然跟你差不多，說的好聽點是外冷內熱，難聽點就是又倔又死要面子。你兩擱一塊，互相不搭理對方，兩塊冰坨子磨上千年萬年，也還是兩冰坨子。”洛蘇語嘆氣道。
寧素笑而不語。
他確實又倔又要面子，初次見面肯定要對方先打招呼，如果對方也是這般想法，場面就會發展成比誰先耐不住了。他現在能和許久不見的洛蘇語侃侃而談，有一部分原因是先前便已經很熟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洛蘇語很擅長把握循序漸進的度，幾句話就消弭了兩人多年未見的隔閡，打開了寧素的話匣子。
他正想說些什麼表示自己不會強求，就聽見了洛蘇語的呢喃聲。
“雖然是有些覺得你配不上小然……”
“喂，那句碎碎念我也聽見了哦？”
於是，到嘴邊的話被他狠狠咬碎吞進肚子，一臉不爽道：“姐，我決定了，總有一天我要把稱呼改成娘。”
洛蘇語瞥了眼他笑呵呵道：“大不了我犧牲一下老臉嘛，你喊嘛，我又不是沒收過乾兒子。”
寧素眨了眨眼睛，乖巧道：“那就改成岳母吧。”
洛蘇語沉默片刻后哈哈大笑，抬手給寧素滿上一碗：“來走一個！”
寧素一口悶完，有些痛苦地咧咧嘴，這酒也太辣了吧。
秦皇長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喝酒就是喝酒，不許用內力消去酒勁。秦皇長城的人，就是要喝最好的酒，殺最大的妖，守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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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
“在我家鄉那裏呢，有一個規矩。”洛蘇語呵呵笑道，“生女兒的當天就要埋下最好的酒，等到女兒出嫁那天拿出，新郎官得在洞房當天晚上一個人喝完一整壇哦……”
寧素臉色煞白：“姐別蒙我啊。”
洛蘇語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寧素神色僵硬道：“姐，我決定了，還是喊一輩子姐比較好。”
雖然秦皇長城的人，就是要喝最好的酒，殺最大的妖，守最棒的城。但是，他酒精過敏啊。靠着內力他可以化解兩三杯酒，但是一壇的話……
他還是找塊豆腐撞死吧，那樣比較輕鬆。
洛蘇語笑眯眯地喝了口酒。
小樣，還跟我斗？
這酒館是她特地挑選的，賣的酒是煙墟城中最烈最好的，就是為了給這個小兔崽子來一個下馬威。
還想娶我女兒？做夢去吧！
寧素放下碗，看着一臉壞笑的洛蘇語，猶豫着問道：“姐，你為……打算什麼時候回長城啊？”
出來找洛蘇語，是他一個人的堅持，但背後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的默許。
因為下一波獸潮，他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擋住，再加上長城上人本就稀缺，強大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
洛蘇語有些心虛，她本來走的時候說最多三四年，把小然安頓好了就回長城與他們並肩作戰，一晃八年過去了，她是一次也不曾回去。
“不回來……也沒事，對了，小然呢？”寧素深吸一口氣，強顏歡笑道。
少年不怪她，洛蘇語心中更是愧疚。
“好些時間沒見她了，她現在也該有十歲了吧？”寧素的拇指在刀柄上摩挲，八年前在長城上，他們就沒見過幾次面，洛繪然也從不和同齡人一塊玩兒，雖然那個時候同齡人也不會在一塊玩，有也是為了修鍊和切磋。
洛蘇語恩了一聲，思來想去，她終於下定決心：“雖然我不會和你一塊去，但是你走前，我會給你一些法寶，有助於擋下獸潮的。”
這些法寶，她原本是為了留給女兒的，距離女兒十一歲拜師雲墨仙人沒有多少時間了，到時候女兒去了煙墟山要是給人欺負了，她又不在身邊可以幫忙撐腰，只能靠女兒自己，給些法寶傍身不至於被人欺負。
寧素眼睛一亮，但很快暗淡下去：“不用了姐，你當年打殺了那麼多妖獸，在蠻荒那邊，你可是上了它們的必殺榜。全天下尋找你的，不只我，還有你的仇家，要是因為給了我法寶而導致你後來深陷困境，老大他們非打死我不可。”
洛蘇語正要說些什麼，忽然抬頭望向那座煙墟山，眼睛眯起。
“姐？”寧素有些意外，出聲問道。
“有點不對，你去找小然，她很快會去幽花坊，你去那找到她保護好她，我得去一趟。”說完她的身形拔地而起，一道白虹直入山腰某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