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望者

“我還活着？”黑暗中，傳來少年的喃喃自語。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可置信，因為就在幾分鐘前，他看着自己的喉嚨被貫穿，鮮血抑制不住地噴涌而出，而後視線變暗，耳邊再也聽不見那個女孩的哭聲。他很想和她說自己不後悔，但是張開嘴發出的只有嗚咽聲。最後湧上心頭的，也不是什麼“我擦吾命休矣”的豪言壯志，只有一句不堪入耳的髒話。

至於是罵誰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少年應該是明確死了的。

可他現在就在這裏，還有自己的意識，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腳，甚至能發覺自己正在呼吸。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少年名叫洛繪然，原是對崩壞組織名下的塞西莉亞學院唯一的男學生，卻在一次實習里，為救同學而被利刃貫穿咽喉致死。

這時，前方忽然發出強烈光照，驅散了黑暗。那個光亮並不猛烈刺目，相反，它柔和如東升迅日。

洛繪然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現在的情況，身上穿着的是塞西莉亞學院定製的校服，而非執行任務所穿的戰鬥服。他環顧四周，周圍什麼也沒有，只有發出光亮的地方，依稀能看出有個龐然大物在那。低頭看向腳底，他忽然驚呆了，他此時竟是站在水面上！雙腳為中心不斷向外泛起漣漪，打破了水面的平靜，水面深處看不太清，淺層則隨機分佈着大大小小泡泡，數量驚人，光是洛繪然腳邊便有四五百個。洛繪然有些僵硬地抬起頭，望向發出光亮的方向，深吸一口氣，緩緩前進。

這個地方跟那些神話里描述的地府、地獄之類的毫無關係，他想弄清楚自己現在究竟是死是活，突破點只有那個光亮發出地，以及腳下的泡泡。

而那些泡泡他已經試過用手指去戳，結果便是手指和腳一樣，只是點開一圈圈波紋，別說觸碰到泡泡，就連水都不曾沾到。

走了好一會，他才看得清那個發出光亮的，居然是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雖然塞西莉亞學院裏有選學植物學，但是很遺憾的是，洛繪然並沒有學，他根本看不出這棵樹究竟是哪個品種的。而且這棵樹極其詭異，左半邊徹底枯死，右半邊極其繁榮，生與死，極端的兩種狀態在一棵樹上共同存在着。

洛繪然屏住呼吸，他看到在樹底下，盤腿坐着一個人。

那人抬起頭，望向洛繪然所在的方向。隨後剎那間，洛繪然便來到了那人的面前。

洛繪然滿臉詫異，眼前的人和樹都不是在先前的水面上，而是在一塊荒蕪的土地上。

那是一個一頭白髮的青年男子，並不蒼老。男人閉着眼睛，可洛繪然卻能感受到他在看着自己。

“那個……”洛繪然糾結着開口。

“汪汪。”男人面無表情地張開嘴。

洛繪然滿臉問號：“蛤？”

“汪汪汪。”男人繼續說。

洛繪然滿臉黑線，這個男人不會本體是只狗吧？不是說建國以後不許成精么？怎麼這還有個漏網之魚啊……怎麼辦，我沒有點汪星語的技能樹啊……

“恩，好了。”男人忽然說道。這次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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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無法理解的汪星語，而是純正的華夏普通話。

“原來大哥你會說人話啊……”洛繪然鬆了口氣。他剛剛很嚴肅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也說汪星語，大家方便交流？

“請別在意，我只是在學習本徵世界的口語而已。”男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洛繪然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我看見你的死亡了。”男人說。

洛繪然神色驟變。

“本徵世界沒有未來了。”男人繼續說。

洛繪然一愣，問道：“本徵世界沒有未來？”

按照前後的話，不難推測出男人口中的本徵世界，就是洛繪然的世界。他死了，就沒有未來了？

“有沒有搞錯？我一個無名小卒能決定世界未來的有無？”洛繪然錯愕道。

“沒有哪個人是無名小卒，人類文明，或者說世界是一台精密的儀器，任何人都在其中扮演了一個零件。只是零件重要與否而已，像一些零件，就算缺失了，也還是有其他零件可以頂上。但是如果一個無可替代的零件缺失了，機器便無法運作。”男人示意洛繪然坐下。

“我是重要零件？”洛繪然懵懵懂懂地坐下。

“是，但也不是。”男人想了想說道，“你的存在好比潤滑油，可以使多個零件相互協調運作。你不在，就需要其他人來填補你的空洞，但是他們卻又不能完全頂替你，只能做到一部分，於是便要更多的零件來填補你的空洞。”

“我不是很懂。”洛繪然老實說道。

“你不需要懂。”男人搖頭，“你的死亡出乎我的預料。在我的推演中，你不應該死在那個時間點。”

“但我死了。”洛繪然聲音平靜，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聲音居然可以冷靜到這種程度。

“是的。因為‘海’插手了。”男人望向洛繪然背後。

洛繪然回過頭，卻什麼都沒看到。

男人猶豫了會，說：“我還是給你解釋一下吧。我背後的這棵‘樹’，是人類文明的起點，‘樹’上的每一片葉子都是存在的平行世界，是擁有未來，開拓未來，未來充滿可能性的存在世界。而你所在的本徵世界，則是這棵樹主幹上最為翠綠的那一片葉子。平行世界之間，只存在着一個人的選擇，將改變覺得着歷史進程方向。平行宇宙都為本徵世界服務，來計算推演本徵世界應當如何發展，去規避毀滅。

‘海’，則是人類文明的終焉，被‘海’侵蝕的樹葉會觸發‘樹’的保護機制，被侵蝕的葉子將凋零，沉入‘海’的深淵，化為一個過去的泡影，成為一個沒有未來的必然世界。‘樹’與‘海’相互競爭，一邊想要吸收對方，一邊想要淹沒對方。

你應該看見‘海’里的那些泡泡了吧？那些便是凋零的葉子，裏面都是一個世界。”

“那崩壞是什麼？”洛繪然忽然問道。

“不可說。”出乎意料的，男人沒有回答。

“為什麼？”洛繪然愣了下。

男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天。

這個動作在華夏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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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舉頭三尺有神明，言行要有所控制。

洛繪然站了起來，他想大聲質問男人可曾見過被崩壞折磨的人們？他想說那些死在崩壞里的人，想說那些因為崩壞無家可歸的人，想說那些為了對抗崩壞付出一切的人，想說自己對崩壞的仇恨，還有很多。他都想說，因為他見過太多。

可他卻沒能說出口，因為男人的食指貼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雙唇像是粘了固體膠一般無法打開。

“很遺憾，你的那些問題我無法回答。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為了保證本徵世界回歸正軌。”

“我無法讓你復活，但我可以讓你保留記憶投胎轉世。我已經將本徵世界倒退回二十年前，你要在二十年時間裏，證道劫仙，然後想辦法去本徵世界，救下你自己。”

“晚安，做個好夢，洛繪然。”

男人抬起手指，雙指輕點洛繪然額頭。

這一指輕柔無比，在旁人看來，只是將手指輕輕搭在額頭上。但洛繪然作為親歷者，只想罵娘，因為在他的視角，這一指可沒那麼輕柔，反而是一道勁風直接將他吹飛，然後從高處跌落，經歷長達半小時的自由落體，隨後他失去了意識。

男人站起身，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啟示、浮生、天罰、鏖滅、天慧、空夢、救世、至理、支配……最後便是終焉么？”

他又望向‘海’的方向：“我們鬥了這麼多年，你卻連出來陪我喝個酒都不肯，不喝酒也行，坐着聊聊也行。”

他轉身面向‘樹’，輕聲說：“繼續睡吧，做個好夢，我還能再撐幾年。”

隨後他又茫然抬頭，他給予本徵世界太多次的浮世一夢了，可誰來給他浮世一夢呢？哪怕一次也好，他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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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中的一間小木屋裏，一個婦人輕輕推動着搖籃，哼唱着有點跑調的兒歌：“我的小然呀，快快長大，然後去嚇你爹一跳吧~”

搖籃中，是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此時嬰兒正處於熟睡中。

看着孩子跟自己很像的側臉，婦人露出會心的笑容。

忽然婦人抬起頭，神色一凜。

“他們來了？”

“是的。”一個道士打開門進入房內，苦澀點頭。

“十里桃林能撐多久？”婦人問。

道士面露難色，伸出三根手指。

“三個小時？那我們撤離綽綽有餘。”

道士掰下一根手指。

“……”婦人強忍住罵髒話的衝動。

房頂被轟飛，烈風灌進房間，婦人護住嬰兒，道士擋在婦人身前。

空中站着一名手持法典的男人，居高臨下睥睨三人。

“但是有個好消息。”道士低聲說。

“說，要是還是準備自爆的話就算了。”婦人沒好氣說道。

“她來了。”道士抬手指着另外一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