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晗昭
夏季的白日漫長,譚初和友人浪到了快天黑才回到邯山。
心想着玩這麼晚回家必是會被訓責的,打算輕手輕腳地回自己屋裏,可路過主堂時看見一隊人在繞府巡邏,不禁疑慮竇生。
他眼尖,逮到個認識的人,壓低嗓音喚了幾聲。
隊尾的一個光頭小個子終於聽見來自牆角的呼喚,見譚初一臉壞笑,招手叫他過來。小光頭不敢離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譚初皺眉假裝生氣,做了個掐脖子的手勢。小光頭被嚇得不輕,乾脆挪開視線,繼續緊緊跟在隊伍後面。
譚初氣得跺腳,心裏開始算計着等會怎麼收拾這個小光頭。轉身準備回屋,卻被人攔住了去路,譚初的寒毛本能般地立了起來。
“老……老太婆。”
杜晗昭青衣白劍,單尾幹練,相貌清美寡淡,氣質颯爽。
“老爺喚少主。”杜晗昭沒理會他的稱呼。
夏夜星光滿天,府里新點的熒火燈柔光亮亮,女子眼裏映着他稚嫩的模樣。
譚初單音“哦”了聲,雙手不自覺地攪在一起,不遠不近地跟在杜晗昭旁邊。
譚初餘光瞥到杜晗昭鬢邊的碎發被微風撩起,不由出了神,晃神間遇到杜晗昭的眼睛,整個人都慌亂起來,平路上差點跌一跤,見杜晗昭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鬆口氣的同時莫名又有點堵。
兩人一路無言,譚初覺得漫長無比,直到遠遠看到譚老爺在院子裏正同他母親用膳,瞬間有種被解救的感覺,直接奔跑而去。
“爹!娘!”
譚初跌進譚老爺的懷抱里,揉蹭了半天才露出個眼睛來偷偷摸摸打量着旁邊的杜晗昭,聽見旁邊母親問話,立馬收回起小眼神。
“這孩子,都多大了還在撒嬌。”譚鶴煊無奈。
“哎,他不管多大在我眼裏也是個小孩子。撒撒嬌怎麼了。”相夫人裝作埋怨譚鶴煊,又將話頭轉向這頑童,“初兒今日是去哪裏玩了?”
下人備了把石凳和碗筷,新上了幾道他愛吃的菜。
“我……下山找柳兄玩來着。”譚初餓壞了,扒起飯碗狼吞虎咽起來。
相夫人猜出他定是去看武會,見他藏着掖着的樣子便不再詢問,只是囑咐了句:“我和你爹爹這幾周都要接待外賓,你武功不精,出去玩的時候帶幾個人跟着。”
譚鶴煊又說:“聽說去東海遠遊的季小少爺這也回來了,你不是最喜歡跟他一起玩嗎,到時候邀人家一同去泛舟。”
“啊!?”譚初一驚,季翎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他瞥了眼杜晗昭,又問道:“那老太……咳,杜堂主會跟去嗎?”
譚鶴煊不解:“這次祭典和武林大會很忙,晗昭怕是脫不開身。”
譚初心裏卻樂開了花,看這個杜晗昭平日裏沒什麼朋友,隨時隨地貼身跟在父親身邊,然而每每這季翎府上客居時總要和她說上幾句,兩人偶爾還會在書房裏私會。對,私會。就是這詞。
“想什麼呢,笑得這般開心?”相夫人抹開他嘴角的米粒,溫柔一笑。
譚初自知失態,收斂了情緒:“好,屆時季兄來,必當好好款待。”
“哈哈。你小子倒是會文鄒鄒地那一套說辭了!”
晚膳一散,杜晗昭跟在譚鶴煊身後離席,譚初自行回了房。
熄了燭燈,屋外的燈光從縫裏透進來,月光照在地上。
這偌大的府入夜後安靜極了,譚初覺察到一絲不對勁,翻了幾遍身都靜不下來,乾脆起身推開門去到院子裏散步。
恰巧看到屋頂上悠哉哉坐着一人,正好背對着圓月。
“杜堂主不是爹爹的護衛嗎,這麼晚在我的屋頂上做什麼?”譚初切了聲。
杜晗昭從上面跳下來,看了眼面前的櫻樹:“賞花?”
櫻花樹夏季無花,綠葉倒是一叢一叢。
譚初一碰上杜晗昭就莫名來氣:“我問你在幹嘛,不是我在幹嘛!”
杜晗昭淺笑:“老爺派我來守着你。”
譚初好久不見杜晗昭的笑容,一時之間忘記懟她,怔神過後又恢復狂妄作態:“哦,老爺叫你來你就來啊?”
杜晗昭不知他這番問話的深意,耿直地答道:“是啊。”
“你!”
譚初氣結,少童的逆反心理被徹底刺激出來:“老爺說什麼就是什麼,老太婆你真夠忠心不二的!我也不需要你守着,你給我走。”
說罷頭也不回地往屋內走去,聽見身後沒有動靜,覺得自己一番話簡直就是在對牛彈琴,心裏更氣一分,想再回頭與她說幾句。
正當此時,夜風不安穩起來。
忽地,譚初感覺到自己被人攔腰抱起,雙腳瞬間離地,轉眼工夫就被帶到了屋頂之上,方才呼哧而來的箭風還在耳邊呼嘯,再往下一看,庭內幾支暗箭插在石磚里。
譚初的鼻尖嗅到極好聞的蓮花香,眼一抬,耳朵紅了半圈,急忙打算從這人的懷裏掙脫出來,反而被更往懷裏一按。
“少主安穩些。”杜晗昭的話就在耳邊,譚初爭不過她的力氣,只好生悶氣。
空氣靜了好半天,就在譚初忍受不住時,杜晗昭終於將他從禁錮中放出來,說道:“刺客只是來試探的,已經退了。”
說著又提起譚初把他帶了下去。
“夜深了,少主就寢吧。”杜晗昭微微鞠了一躬。
譚初此時此刻的心情無比複雜,應是該憤怒她隨便碰自己的,或是憤怒她不由分說就把他折騰了一番。只是他覺得面上有些熱,興許是這夏夜的熱浪未退。
糾結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以往懟人的氣焰消了三五分,只是少年好面子的本性沒變,臨進屋前終於吐出一句:“下次不要這麼突然了!知道了嗎!”
杜晗昭輕答:“好,下次提前告訴少主。”
這。
這叫他怎麼理解!
難道提前告訴他就可以隨便抱他了嗎。譚初心亂得很,不再與她言語,推門上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