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劍一世界(貳)
勝利的喜悅並未持續多久,江檀頓了頓,警惕地環顧四周,不真實地詭異感如鯁在喉。
太靜謐了。
他和這女娃纏鬥的一分半內可謂是驚天動地,震懾四方。而從始至終,連驚弓之鳥都未曾有一隻。
他彷彿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江檀的目光停留在了隱沒於陰影里的杲劍,劍光黯淡,好似是在悼念剛逝世的主人。宗師不由起了貪念,他楞怔地想,只要拿起來,就知道這女娃是否在說謊。
如若此劍為真,他就是神劍新一任的主人了。而就在剛才,他取代了以立,成為被世人膜拜的江湖第一大宗師。那他天諭堂,將被奉為天下第一幫。
貪念一旦有了苗頭,便如野火般瘋狂滋長。
江檀着了魔似的向杲劍伸出手,一點點一點點。
就在指尖觸到白虎紋的瞬間,江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困住,肌肉、骨頭、血液和呼吸都停留在了上一秒,現實的時間遲遲不再流動。
他目光所及之處的景觀和人物皆化為黑白,多次嘗試調動內里的氣息試圖擺脫困境,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一具空殼,什麼都探不到。
杲劍被人撿了起來。
就算是江檀,面對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也有點不知所措了。
杜晗昭離他很近,猶如幻影,聲音飄渺:“江幫主的一掌玄冥八式,威力無邊,以立佩服。”
江檀動彈不得,只有眼睛嘴巴堪堪能開合,他神情蔑視,打心底看不起這種糊弄人的把戲:“不要給我搞這種玄乎的,下三濫的迷陣我見的還少嗎?”
杜晗昭唇角輕挑,不氣也不惱,說:“一劍一世界,打從一開始,您就已經身處在下的世界了。”
“開玩笑!無波無瀾,平平淡淡,全身都是破綻,還敢自稱這是一劍一世界之境?”江檀表情猙獰。
杜晗昭不再把玩手中的杲劍,低垂的眼眸抬了起來,當江檀接觸到她的眼睛的一剎那,他的本能告訴他,他要死了。
那不是人的眼神,而是深沉可怖,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
“叮!”
杜晗昭兩指輕彈劍身,杲隨之顫動,發出嗡嗡的鳴音。
如同某種信號,江檀身上的禁制被解除,再回過神來,一切事物回歸到原本的形態。
山鳥鳴叫,螢火蟲漫天飛舞,眼前卻無杜晗昭的身影。
忽然,利劍貫穿,一大口鮮血隨即從嘴裏噴出。
江檀捂住胸口,向前跪倒在地,體內原本雄厚的真氣一散而盡。身後聽見收劍的聲音,他撐着地面轉過身去,眼前是一雙掉色的黑色布鞋。
頭上的人居高臨下,正俯視着狼狽不堪的他。
杜晗昭的聲音傳來:“江幫主的玄冥掌天下無敵,如今怕是廢了。看在你宗師的身份上,留你一命。日後勤加修鍊,或可重登巔峰。”
此言一出,根本就不懼怕他重登巔峰的那一刻前來報仇雪恨。說到底,他被徹徹底底地小瞧了。
江檀一生,還從未有過一敗塗地的時候,更何況對手是比自己小了幾輪的丫頭片子。憤怒之火從眼底燃起,比起失敗帶來的恥辱,他更憎恨此人憐憫他的態度。士可殺不可辱,他竟被玩弄於此!
而時至如今,他連自己是怎麼淪為如此下場的都不知道。
他就猶如獵物一般,踏入了拚死都無法掙脫的蜘蛛網,被人操控,任人宰割。
以立的一劍一世界,究竟是什麼。
杜晗昭又說:“以下是來自我家老爺的傳信,江幫主與縉王勾結綁架少主,此罪一也。江幫主屢次三番派人偷襲赤訣盟,此罪二也。此刻閣下與縉王府人的腳下,是赤訣盟的領地,趁現在滾出去還可饒君一命,若是再犯,我等必追其至海角天涯,滅族終之。”
一席話抑揚頓挫,響徹整片杏林。
遠處待命的李響跑來扶起江檀,他這才能正視杜晗昭,上來就是一句譏諷:“沒想到天下第一大宗師,竟是赤訣盟的看門狗。”
杜晗昭笑道:“江幫主沒了內息止血,再不診治怕是性命堪憂了。”
李響擔心,小聲叫道:“幫主!”
江檀臉色虛浮,露出將死之態,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在與面前的人爭辯了,更何況如今的他才是那個敗家犬。
李響攙扶着江檀離開,經過杜晗昭身邊的時候聽她說道:“江少主也已經被我等送出了城外,還請江幫主好生歇養。”
他問一劍一世界是什麼。
杜晗昭答道:“風過無痕,自始至終都是如此。”
江檀悟不出來,因為他沒有突破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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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涼亭,譚初恍如大夢初醒,待找回自己的呼吸后戰鬥竟然已經結束,還是以江檀的慘敗告終。
他分不清自己從什麼時刻開始,就身處一段虛幻中了。
杜晗昭與江檀的對話遙遠,只有最後一段降罪傳信聽得一清二楚。而他此刻的內心可謂是五味雜陳,複雜難言,他甚至開始懷疑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所認識的杜晗昭。
躲在樓里許久的高管事突然走進涼亭,不由分說就抓起他的手腕。拽起譚初就準備逃之夭夭,可誰知一把暗鏢襲來,涼風拂頂,頭上戴得好好的高帽現在被狠狠地戳在柱子上。高管事冷汗直冒,一個哆嗦鬆開了譚初的手。
他一個久居府內的管事,哪見過這種嚇破膽的大場面。方才見江檀慘狀他就躲在暗處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摸准了兩人聊天的空隙跑出來,居然還是被發現了。
杜晗昭走進來,將那苦無鏢從柱子上拔了下來,又把帽子端端正正地放回了高管事的頭上。
高管事吞了吞口水,襠下衣布濕透。
面前遞過來一把苦無,好像是給他的,高管事不敢不收,顫顫抖抖地將那苦無接過來。
杜晗昭說:“縉王府的仇,好像還沒報。”
高管事最識時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饒,喊道:“還請大人饒了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辦事,狗命一條,殺了也是髒了大人的手!”
“收好苦無,當是給縉王殿下的見面禮了。”
高管事不敢置喙一詞,口頭裏不停答應着,就差念佛經了。感覺到這兩人漸漸遠了,提起衣服拔腿就跑,差點滾落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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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杜晗昭和譚初的感情戲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