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段南軻沒有撤開手,他面容平靜,唇邊還帶着笑意,同姜令窈說話的時候,頗有些翩翩佳公子的風流倜儻。
只不過他身上那身震懾人心的飛魚服,讓那幾不可查的“溫和”被大紅顏色盡數湮滅,留在姜令窈鳳眸中的,只有他身上飄忽不定的冷肅。
段南軻臉上的笑容不達眼底,他道:“娘子怎麼會這般問,你未曾看到我腰上的綉春刀?”
“即便只是御賜禮器,但錦衣衛也人人都會綉春刀。”
姜令窈的笑容也恰到好處。
夫妻二人一邊交握着雙手,親親熱熱往星煌苑行去,一邊漫無邊際打機鋒,誰都不肯相讓。
“自然是因夫君手上的繭子,位置似是有些不同呢,”姜令窈聲音輕輕軟軟的,“家中大哥在也是武將,他慣用刀,手上的繭子多在虎口處,可夫君的,怎麼指腹、虎口、掌心皆有?”
段南軻牽着她的手,兩人似是在欣賞春日園景,步伐不徐不慢。
他並未回答姜令窈的話,卻突然道:“娘子……還摸過大舅哥的手啊?為夫很是吃味呢。”
姜令窈羞澀笑笑:“夫君胡說什麼呢,大哥比我年長將近五歲,我少時他便已經入職軍中,那會兒我還是個孩子。”
段南軻這才鬆了口氣:“哦,這般就好,我剛還擔心明日回門事,若是大舅哥瞧不上我,可怎生是好?”
“怎麼會呢,夫君這般丰神俊秀,論誰都會覺得咱們這婚事是門當戶對,金玉良緣,”姜令窈口吐幽蘭,聲音嬌弱,“年初時陛下賜婚,家中姐妹都很羨慕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終於熬到了星煌苑。
待得兩人一起並肩而入,姜令窈便動了動手,不經意地說:“我還以為夫君忘了明日回門事,心裏想着若是夫君忘了,一會兒我就去求求老祖宗,讓老祖宗給我準備好回門禮,也省的夫君面上無光。”
段南軻瞥了她一眼,一進家門,兩個人眼中的冰冷立即淬出來,姜令窈嘴上論着夫君長短,卻自字字句句都往段南軻心口裏扎。
“娘子放心,回門這般大事,為夫又如何會忘?早就已經稟明祖母,給岳家備好了回門禮,保准讓娘子風風光光。”
姜令窈聽到這話,臉上笑容更深,她福了福,道:“那就多謝夫君了。”
兩個人話說到這裏,已經不再想看對方,段南軻自覺去了書房,姜令窈則上樓回房。
待進了卧房,姜令窈才長舒口氣:“這一日,可累死我了。”
她這麼說著,左右沒人,直接換了軟底鞋,歪歪斜斜靠坐在了貴妃榻上。
行雲在外忙了一日,這會兒下去洗臉凈面,聽雨和落雪近來伺候她凈面。
落雪很是貼心,還送了一碗雪梨銀耳蓮子羹:“小姐,這星煌苑的小廚房很是不錯,裏面的大廚聽聞是從酒樓里高價請的,煎炒烹炸樣樣精通。侍弄白案的是府里的廚娘,原是伺候老夫人的,後來姑爺年長,胃又不好,老夫人心疼少爺無父無母,這才把廚娘派了來。”
行雲要整日跟在她身邊,無法分神管旁事,倒是落雪活潑,聽雨又不愛管事,她們不在時便由落雪當家管事。
落雪也是能,不過一日工夫,就把星煌苑上下都打聽清楚了。
“原我就聽說過,說這永平侯府的侯夫人最是寵愛無父無母的三少爺,也正因此,才把三少爺養得囂張乖覺,不通俗務,整日不是賞景就是跑馬,要麼就採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只除了不拈花惹草,大抵也是因侯夫人管得嚴。”
如此想來,因着段南軻是他父親在外偷偷生的,他母親身份又特殊,直至父母皆身死都沒個名分,段家也不敢給罪臣之女一個二夫人的名頭,只能讓段南軻當個外室庶子。
這段公案,若非陛下賜婚後姜令窈疑惑,跑去貴妃那裏哭哭啼啼,貴妃娘娘倒也不會說與她聽。
貴妃娘娘如何貴重,朝中上下,甚至百姓坊間無人不知,但她卻並非是個明麗妖艷的美人。
她比陛下要年長十幾歲年華,面容頗有些英氣,身材又很高大,若要硬說,其實是有些女生男相的。
但偏就這麼一個女人,讓皇帝陛下神魂顛倒,從小愛重到大,她要星星,陛下絕不給月亮。
人人都說,貴妃娘娘心肝是黑的,她囂張跋扈,肆意妄為,不僅在宮裏作威作福,即便在前朝,她也能隨意伸手。
無論文武百官怎麼上表,但陛下就偏愛她,在陛下跟前,除了她跟太後娘娘,便再無旁人能入眼。
姜令窈機緣巧合,倒是同貴妃娘娘投緣,她覺得這位貴妃娘娘,同外人說得全不相同。
尤其是當姜令窈哭着撒嬌說不像嫁給段南軻的時候,貴妃卻道:“傻丫頭,陛下是為你們好。”
這婚事一下,外面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陛下要讓兩府結仇,有的說老侯爺和老伯爺自來不對付,也有的說陛下要動她父親和段南軻大伯的官職,林林總總,總不是真心為他們好。
可到了貴妃這裏,卻就是陛下真心實意賜婚。
貴妃娘娘如今已是中年,她因着英氣面容倒不顯老態,身上卻多了幾分柔和。
她垂着眼眸,看着眼前哭得可憐巴巴的小姑娘,倒是難得心軟:“傻孩子,若這婚事當真不成,你以為我不會讓陛下改志?我不會害你,陛下也不會坑段南軻,如此這樁婚事,依我看是成的。”
如此說著,她眉目之間的銳利重新復起:“若是不成……”
她這般說著,染着丹碧的手指在桌上年輕輕點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