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之型
晚上,富岡純夏靠坐在窗口,吹着夜裏帶來的絲絲涼風。
樓下的街道,人來人往,這個時代的夜晚和百年前相比,不知熱鬧多少,即便是在醫院附近,也還是有許多大人帶着自家小孩兒,在街上散步晃悠。
“真好,大家看着都好幸福。”
街上有着一對年輕的夫婦,他們一人一手牽着自己的小孩兒,小女孩兒走在他們中間一蹦一跳,時不時還要停下來和爸爸媽媽撒嬌。
富岡純夏看着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眉眼放柔,眼底里浮現出了一絲羨慕之情。
如果鶯子姐姐還在的話,他們三個也是這般幸福的吧……可是,一想到那個場景倘若真出現的……富岡純夏的眼皮下意識跳了跳了。
小時候義勇帶她出去玩,一路被狗追着滿街跑的場景歷歷在目。
所以還是不要帶義勇了,要是在路上遇到狗狗,過來咬義勇的話,姐姐會被嚇到的,義勇一個人走就可以了,她和姐姐牽手手。
富岡純夏面無表情的又把自家老大哥狠狠嫌棄了一番。
不過嘴上再怎麼說著嫌棄,其實到了這心裏確是在意的要命。
她無比依賴着義勇。
自從姐姐不幸去世以後,她和義勇幾乎形影不離,相依為命的兩人誰都離不開誰,不安的外界因素,更是讓他們不敢分離,生怕有一天便見不到彼此。
一次意外,讓鱗瀧師傅在雪堆里救下他倆,二人求學完畢通過考核進入鬼殺隊后,才開始有了分離,即使因為各自任務不同會短暫分開,不過多數時間,兄妹兩個還是會呆在一起。
雖然這個哥哥有時候很啰嗦很木訥,但是……但是現在她真的好想他。
富岡純夏無比委屈的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義勇知道她死了,不知道有多傷心,那個笨蛋不知道要偷偷摸摸要難受多久,只希望炭治郎能好好開導他,有炭治郎在,哥哥一定會好好努力生活的,畢竟……那個孩子也是一個和鶯子姐姐、錆兔那般無比溫柔的人啊。
富岡純夏其實最在意的還是——那場生死之戰最後的結局。
肯定是他們贏了!對的沒錯!鬼殺隊肯定會贏!富岡純夏不願去想那最壞的打算,她只想到了勝利。
贏了無慘,大家都可以恢復正常生活,那時候,義勇就可以考慮娶妻生子的問題了。
不過這個哥哥又呆又蠢,嘴巴還笨,狗又嫌,這般模樣哪個女人會喜歡啊?相比之下,隔壁那個壯漢忍者都三個老婆了!三個!換成義勇,要是沒她這個妹妹在,多半三十歲都很難找到一個,可是,開了斑紋的人是活不過二十五的……
“誒……”富岡純夏嘆了口氣,左思右想下感覺心情更糟糕了,也沒了再欣賞風景的雅緻。
明明當初說好要一起活下去,誰知道最後還是陰陽相隔。
她又重新躺回病床,看着白日裏自己盯了一天的天花板,毫無睡意,在鬼殺隊多年養成的舊習,讓她的大腦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即便之前那個護士已經多次叮囑她早點休息,可人在他鄉,哪裏能睡着覺。
左手又習慣性攬上腰間,那裏空空如也,沒有自己熟悉的日輪刀,沒有刀,晚上的她更不敢熟睡。
沒它就意味着沒有保命的傢伙,如果這個世界還有鬼存在……她的神情頓時染上一抹陰鬱。
慢慢的,富岡純夏開始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想調動呼吸法感觀四周,但這副宛如白紙般軀體,從未接觸過呼吸法,她一旦使用全集中-常中,身體就會立馬脫力倒下,並且耳朵周圍開始產生轟鳴,四肢也隨之渾身顫抖。
不行,不能使用全集中,富岡純夏感到身體承受不住后,便立馬停了下來。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獵鬼人,同時也是水之呼吸的使用者,富岡純夏能夠快速調整自己的情緒,使自己常年保持波瀾不驚的狀態。
要知道只有心無雜念、冷靜穩重,內心寧靜如水的人才能完全發揮出水之呼吸的威力。
相較於其他呼吸,水之呼吸是其中最為柔和、也是最容易練成的呼吸法。
自呼吸法產生以來,在鬼殺隊中,水柱這個位置從未有過空缺。但是水之呼吸易學不易精,很少有人能夠做到一直保持冷靜,其中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只有熟練使用水之呼吸的人才能發出裹挾着水流般劍氣的靈動斬擊,斬殺掉惡鬼。
富岡純夏的實力在鬼殺隊中並算不弱,甚至死前的她早已達到柱的實力,倘若義勇不幸身亡,那麼她便就是下任水柱接班人,若她也死了,那麼富岡義一又會隨之頂上。
人與鬼始終有着實力的差距,就算人類再怎麼努力,和鬼戰鬥始終都要保持一種全力以赴的狀態,因為稍微不注意就會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不知不覺,午夜將至,窗外和樓道開始安靜得令人可怕,就連窗外原本燈火通明的街道也逐漸黯淡下來。
富岡純夏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這個世界好像並沒有鬼存在的痕迹,在學校所學的歷史課本中也沒有講述“獵鬼人”和“鬼”的故事,這個世界的人更多相信科學,傳說中的鬼神故事在他們看來不過只是飯後閑談罷了。
可富岡純夏不信,因為在自己姐姐沒被鬼殺死前,她也和普通人一樣,相信着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鬼吃人的說法,可是悲劇就是發生了,她眼睜睜看着姐姐痛苦死去,而身為妹妹的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重生后的第一夜,富岡純夏想到了許多事情,憂慮、彷徨又焦慮的情緒一直困擾着她,最終徹夜未眠。
直到窗外天空逐漸泛出白肚皮,她的身體終於忍受不住疲倦,混混沌沌睡去。
*
藤原九美子是日本國際醫療福祉大學三田醫院裏的一名普通護士,今日,她又像往常一樣開始給住院中的病人們換藥,這個過程一路都非常順利,直到她來到了609這個病房。
“咚咚。”
她敲了敲門,結果無人響應,在心中小小嘆了聲氣后,從房門上方的小小玻璃窗口望向屋裏,那人果然又是在睡覺。
“咚咚。”
她又敲了一次門並開口詢問道:“富岡桑,該換藥了。”可屋裏人還是未被叫醒。
藤原九美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明明還是個國中生,可這位名叫富岡的女生卻絲毫沒有一點兒國中生該有的氣質,反倒是……反倒是和她那位已經七十多歲的爺爺有些相似,有種老氣秋成的感覺,和她的現有的年紀嚴重不符,真是好奇怪的一個女孩兒。
不過昨天換藥時,藤原九美子又覺得她那副呆愣地樣子莫名有些可愛,可是吧,太愛發獃、睡覺也不好,畢竟怎麼喚都喚不醒,這樣稍微讓醫院還有點棘手。
昨天怕打擾到對方休息,自己在門外聲音都喚啞了,屋裏人也沒反應,這嚇得她以為又出事了,急忙找鑰匙開鎖衝進去,結果一進去才發現,人家睡得正香,嗐!
已經有過前車之鑒的藤原九美子瞧又是這種情況,直接拿出鑰匙開了鎖,推着車便走了進去,一看床上,好傢夥,已經中午了這傢伙還在睡。
無奈之下,藤原九美子只能又開始了喚醒609病人換藥模式。
“富岡桑~富岡桑~又要換藥了喲,快醒醒,快醒醒,聽得到嗎富岡桑,已經到中午了喲,該換藥了,你還沒吃早飯吧,我記得昨晚你也沒有吃晚飯,這不吃飯怎麼養傷呢~趕快起來了喲。”
沒想到重生后的第二天,富岡純夏又是被昨天那個女人給碎碎念醒的,她滿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對方給她手腕換藥。
看着女生獃滯的表情,藤原九美子又被逗笑了:“呀嘞呀嘞,看來富岡桑是不敢相信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嗎?嘛~想必這幾天應該是累壞了吧,需要睡覺修養呢~不過在補覺的同時,營養也記得要跟上噢,飯還是要定時吃的,等會兒會有阿姨送飯過來,富岡桑要記得吃喲,晚上和今早都沒有進食這樣是不好的,想要快點出院,就得好好聽醫生的話呀。”
又被溫柔叮囑一番的富岡純夏茫然的眨了眨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麼睡着的,而且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快晌午,什麼時候她的睡眠質量這麼好了?以前但凡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被驚醒的,果然啊,這具身體實在是真的太弱了,五官感應什麼完全不行!
富岡純夏決定,等會兒她就下樓,跑個幾萬米再說,這必須鍛煉,沒日輪刀就算了,沒呼吸法她可不行!完全不行!
可是最終事情沒能如她所願,那位護士換完葯后,自己吃過送來的午餐準備出門跑步時,富岡弘樹和小倉美玲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屋。
男人一進來就瞧見她在換鞋,身上還穿着外套,一副要出門的樣子,頓時駭然吼道:“你又想去找跡部景吾?!你這個混蛋東西!”
這個父親問都不問自己女兒要去做什麼,就私自默認為對方這要去找跡部,甚至二話不說還抄起門口處的掃帚,準備一棍子敲去。
“砰!”棍棒與骨頭髮出厚重的碰撞之聲,一聽就知道力度不小,不過這棍子可沒打在女生身上的,而是男人腿處。
“啊……”富岡弘樹神情痛苦的捂住自己左膝蓋,跪倒在地,剛才他揮着掃帚才到空中,就被對方空手接住了棍子,然後下一秒他的左腿便傳來驚人劇痛,“富岡純夏!你這個畜牲!你竟敢打我!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啊……”
不過這罵人的話還未說完,他又痛苦的呻叫起來:“啊……”
一旁的小倉美玲看到他被打到跪在地上后,直接一個尖叫:“啊,阿娜達!”她趕緊上前扶住富岡弘樹的肩膀,讓他不至於那麼狼狽:“弘樹……弘樹你沒事吧!”
“純夏!”她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沉默不語女生,“你怎麼可以打你父親!你還有沒有良心!你知道他最近因為你的事有多久沒有休息了嗎?!你到好,安心躺在醫院不說,轉個背還打你父親!你簡直太過分了!”
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的怒吼聲成功讓原本安靜的樓道熱鬧了起來,其他房間的病人紛紛探出頭,查看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讓眾人沒想到的是,這609的房門一下就被關住了。
社恐達人富岡純夏怎麼可能讓其他人圍向自己,要和一堆陌生人說話,光想想那場景,她就窒息。
門被關上后屋裏頓時便安靜了不少,不知為何,看着眼前這個昨天才從急救室里抬出來的女生,小倉美玲后脊有些發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錯覺,這四周好似真的竄出不少冷氣,冷得她直接一個哆嗦,扶着富岡弘樹的手,也悄悄往後縮了縮。
富岡純夏望着這個被自己一擊就倒的男人,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打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她確實害怕與人交流,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好欺負。
女生眼神冰冷的看着地上的一男一女,在得知原主記憶后的她已知曉前因後果,她可不會再像昨天那般溫和的對待了這兩人了,如果可以,她不介意替原來的富岡純夏多揍幾下。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富岡弘樹捂着自己的膝蓋,在小倉美玲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了身,他沒想到這個看着弱不禁風的女兒,力氣居然這麼大,反應也相當迅捷。
“富岡純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飛了?別忘了你現在吃的、穿的、住的,通通都是花的老子的錢!”富岡弘樹指着她大罵道,“要不是這次老子把你送進醫院,你TM早就死!”
“我本來就死了。”
富岡弘樹氣笑了:“死了?那你怎麼現在還活生生站在這兒,有力氣打你父親!”
“站在這裏的又不是你女兒。”
富岡弘樹和小倉美玲都被她給驚呆了,他們萬萬沒想到,才過了一夜,這個性格懦弱的大女兒居然敢對他們說出這種話!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富岡弘樹咬牙切齒說道。
原本靠着房門擋住玻璃窗,阻止外面人看熱鬧的富岡純夏聽了這話,也沒再管其他,她挺直了腰桿,邁開了雙腿,一步一步走向了這對夫妻。
慢慢站在他們面前後,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們,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清楚的說道:“富岡純夏已經死了,我不是你的女兒。”
然後她又微微歪了歪頭:“這次聽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