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他一定在演我
秋山奏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這是赤井秀一與他一段時間的相處后得出的結論。
從赤井秀一決定要聘用秋山奏做廚師時,他就做好了要和一個組織成員共處一室的準備。
但秋山奏是個非典型性組織成員。而且不是什麼正常人。
他總是穿着黑色連帽衫,帽子下方露出的下巴皮膚雪白。臉頰上的小雀斑中和了他血紅瞳色帶來的壓迫感。青年跟人說話總是慢條斯理,溫聲細氣,十分講禮貌。
若非先入為主,赤井秀一很難把他往組織成員的身份上聯想。
他每天的愛好就是在花園裏散步,然後找個地方窩着睡覺曬太陽。
很容易叫人放鬆警惕。
如果不是赤井秀一無意間發現對方其實是在假睡的話。
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赤井秀一心裏一驚,他開始回想秋山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假睡的。
如果對方只是把他當成普通人的話,在他面前做這種偽裝根本毫無意義。
一個無意義的行為一直持續去做,只能說明這背後其實是有意義的。
秋山奏在他面前假睡,或許是在等他露出破綻。
等名為沖矢昴的東都大學研究生露出破綻。
再往深處想,也許秋山奏用波本的視頻應聘本來就是一個魚餌,而他這條魚咬了鉤。
這樣秋山奏的行為就有了解釋。
身為組織成員,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對考東都大學有興趣,所謂的興趣只是一個幌子,讓他藉此來試探沖矢昴這個研究生的真實性。
赤井秀一為了不被他發現破綻,只能抽時間去學習自己偽造資料上的研究方向。
秋山奏緊逼不舍,每天都會詢問他的研究,似乎是在等他疲憊時露出破綻。
赤井秀一隻能陪他演下去。
告別學校多年的FBI王牌被迫重新拿起書本,還能時不時地感受到背後傳來的窺探性的幽幽目光。
赤井秀一當年在組織卧底時都沒這麼累,至少那時候能喘口氣,也不用去思考新型裝配牆式調諧質量阻尼器的受控結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秋山奏看上去溫和內斂,臉上時時掛着柔軟的笑容。然而笑容背後,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唯一確信的是,這個男人警惕性非常高。很多事非要親歷親為才能放心。
就連栽幾棵樹苗他也不願讓沖矢昴插手。
不過就是給那幾棵樹挖的樹坑正對着秋山奏卧室的窗戶,這傢伙大概怕他在樹苗上動什麼手腳。
赤井秀一懷疑秋山奏很可能已經逐漸猜出了他的身份。
某天晚上他正在洗漱,秋山奏忽然推開洗手間的門。男人難得換下了連帽衫,穿着件白色浴袍,剛洗完澡,頭髮濕漉漉地往下滴水。
他額前的碎劉海沾濕了貼在額角,完全暴露出來的臉龐顯出一種與往日不同的冷峻。
他一掀眼皮,眼瞳在光下微微一亮。
秋山奏單手把濕透了的短髮攏到腦後,因為這個抬手的動作,鎖骨下方的皮膚短暫地暴露了一瞬。
赤井秀一隱約看到一道裂痕狀的傷疤,還有一行小小的紋身般的數字:005xxxx。後面的部分被浴袍擋着他沒能看全。
看上去彷彿是某種編號。
雖然目光冰冷,男人的嗓音還是溫潤柔和的。
“昴先生,我們的餐桌布髒了,我想換個新的,你覺得換個什麼顏色的比較好?紅色的怎麼樣?”
他好像是故意把重音落在了和赤井發音相似的紅色上。
當時沖矢昴沒有佩戴變聲器,於是藉著刷牙的動作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秋山奏滿意地準備退去,關上門前他笑着說:“說起來……第一次見昴先生沒穿高領的衣服呢。”
再後來就是赤井秀一藉助小型望遠鏡觀察到黑衣青年和琴酒接頭。他扣着帽子看不清表情,只是面對琴酒依舊姿態悠閑,足以看出這個人在組織里的身份不簡單。
赤井秀一對秋山奏的身份也有了猜測。本想試探他一番,結果反倒被他的信口胡謅打了個措手不及。
早說秋山奏不是什麼正常人。
對方刻意強調銀髮似乎是某種挑釁,壓在他肩頭的手指微微用力,口氣介於威脅和試探之間。
再次確認這是個麻煩人物的同時,赤井秀一也因為這熟悉的風格八成確定了他的身份——
櫻桃白蘭地。
日本本土的警察或許對活躍在美國的櫻桃白蘭地並不熟悉,但身為FBI,赤井秀一卻不可能不知道他。
說起來,他其實和這個人早有交集。那是他卧底身份暴露,回到美國的時候。組織在美國的勢力發生動亂,FBI在其中摻了一腳,將局勢越攪越渾。
後來組織派去收拾殘局的人中就有櫻桃白蘭地。
但是赤井秀一併未和他直接碰過面,兩人的幾次交手都是間接對陣。
當時曾有一位FBI探員落到組織手中,組織拷問不出想要的消息本想直接殺了他,然而不知怎麼最後沒有動手,而是把他交到了櫻桃白蘭地手中。
後來赤井秀一帶領FBI將他救了出來。
形銷骨立的探員躺在擔架上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
養好身體后,那人就退出了FBI。
只是當時他用沙啞的喉嚨,震動的瞳孔傳達出的那句話仍在FBI中流傳着——
“紅色。”
“紅色的惡鬼。”
紅色的惡鬼——櫻桃白蘭地。
……
那家五星級酒店坐落在海邊,雖然還不到海灘度假的旺季,但太陽高掛時暖暖的日光還是能勾得人醉卧在沙灘上。
一行人早上出發,還不到中午就到達了目的地。
要說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很巧。組織安排了任務:暗殺鼴鼠松村明。而松村明此刻也正下榻在這家五星級酒店。
雖然琴酒說這次任務的情報工作由波本來做,不過秋山奏擔心波本萬一找不到人,到時候任務失敗就麻煩了,所以他還是動用自己的力量調查了鼴鼠的消息。
秋山奏的三號馬甲創建了一個名叫“影子”的組織,“影子”類似於萬事屋,什麼樣的委託都接,但最初發家就是靠的一流情報能力。仟韆仦哾
因為秋山奏有一個【備用體倉庫】,他如果想搞情報,靠這麼多備用體偽裝潛入再輕鬆不過。
不過“影子”壯大以後,秋山奏就很少再這麼幹了。同時操縱多個備用體畢竟是件很耗神的事。
他的主要馬甲有三個,本體披着一層馬甲時,另外兩個都需要一個備用體糊弄着。沒有特殊情況,秋山奏也不想給自己增加壓力。
雖然知道鼴鼠就在這裏,秋山奏卻暫時不打算告訴波本。不過是一隻小老鼠,他輕輕鬆鬆就能碾死,也省得波本費心了。
有個這麼機智能幹的隊友,波本也會很開心吧。
為免夜長夢多,秋山奏打算今晚就行動。不過在那之前當然還是先享受一段陽光、沙灘和漂亮的女孩子們啦!
褐發青年神采奕奕地翻出沙灘花襯衣和沙灘褲穿上,然後抬頭對着穿衣鏡僵住身體。
不妙。完全忘了。
他身上全是恐怖的裂痕狀傷疤,看上去像是破掉的娃娃被人拿針胡亂縫了一通。
就這麼出去應該能嚇哭一排小孩子吧。
青年頭頂愉快的小花花迅速枯萎了。
他重新翻回黑色連帽衫,帽子重重地扣下來——是錯覺嗎?腦袋上好像真的長蘑菇了……
秋山奏摸摸腦袋,空空如也。
他嘆了口氣,“還不如長一株呢,至少能吃。”
黑衣青年懨懨地走在沙灘上,低低扣下的帽檐隔絕了路人們好奇窺探的目光。
未被遮掩的鼻樑高挺,露出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
只是一身冷意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腳下忽然滾來一顆排球。還在許願長蘑菇的秋山奏彎腰把它捧起來。
“抱歉抱歉,不小心拍遠了,沒有砸到你吧?”
秋山奏微微抬了抬眼,黑色的帽檐下閃爍着深紅色的光澤。眼前的男人和他差不多大,一身花里胡哨的襯衫和短褲,一頭黑色短捲毛,鼻樑上架着副黑色墨鏡,皮膚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