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嚴謹震驚地抬頭。
甄安交提案,譚主任不想接他也得掂量掂量,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表現給甄安看。
再仔細一看可不了得,三組引進的這位合作商太不靠譜,真實情況和三組提交的截然相反。
嚴謹寫的報告書從公司背景介紹到行業政策,從公司過去五年真實盈利情況及市場佔有度到同行業對比,圖表整齊數據來源清晰。無一不在告訴譚主任,這家公司的業績不正常,要麼三組撒謊,要麼該公司粉飾報表。
同時嚴謹查詢了該公司產品主要原材料生產地所在星球的環境、產成品成分,與同產地其他產品銷售情況作對比,以論證這家公司的產品也有很大問題:
原產地星球三十年前還是個大型重金屬處理地,十年前搖身一變成保健品重要原材料的培養基地……二十年,重金屬帶來的污染怕不是都沒解決呢。
之後附上了普銳民眾在各種渠道對這家公司產品的反饋,嚴謹精通外語,貼心地附贈一份翻譯版。明確告訴這份報告的使用者:這家公司市場評價很糟糕。
最後在結論里上升高度,說這公司想登上總台財經頻道新聞、官方出版刊物的話或許還需要進一步背調,捎帶腳點了下這事兒對總台名聲的潛在危害。
信息之詳盡,邏輯鏈完整環環相扣,譚主任不信都得信,尤其上一任五組組長內幕交易行賄索賄案子結果才出來,金融部正在風口浪尖上……
他捏着報告書,心想這東西要流到網上去,非得引起網友股民動蕩不可——
赫爾特與普銳和談后,彼此都引進了不少對方的公司進來投資;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誰也沒法保證所有公司都靠譜。
這家公司是還沒來得及在赫爾特上市、才要展開宣傳……那些已經宣傳上了的……
顯而易見,赫爾特當局監察部門工作沒做好……監管部門、審計師沒做到位的事情,被嚴謹抓出來了。
緊接着譚主任想到更深一層——監察那邊是真沒抓到,還是不想抓?畢竟對方錢真的很多。
好在這事兒輪不到他操心,他只需要把這份報告往上遞,說這是甄安交上來的,一切迎刃而解。
甄二少關鍵時刻是真的很好用啊。
譚主任讓甄安回去等信兒,打幾個電話核查下情況,慢悠悠地夾着報告往走向他領導的辦公室。
嚴謹確實能幹活,夠優秀,不怪外務司想把人弄過去。是真優秀,這報告寫的真漂亮,又快又好又準確。
是個人才……所以嚴謹背後的人到底是誰?譚主任也不禁琢磨了起來。
——
報告交上去沒幾天,台里通知就下來了。台里覺得這事兒具有代表性,決定拿到晚間新聞公開曝光。
而原先計劃與對方展開合作的三組被以股權穿透核查不到位、背調不詳的名義集體被罰半年績效;又因此事件可能危害赫爾特人民財產,故給予三組組長和副組長嚴重紀律警告處分,各降一職。
懲罰應該再重些,但因為部門內部員工嚴謹及時叫停,沒釀成更嚴重後果,總台層面就只不痛不癢地罰了下。
也是譚主任有意回護了一下,他實在不希望部門裏再出現行賄索賄事件,這張老臉沒地方放。
而且這事兒涉及赫爾特好些個監察部門,鬼知道那群人是真沒查出來還是收錢有意放的,萬一三組背後也有人指示……老奸巨猾的譚主任那邊都不願意得罪,想了個折中的處理辦法。
但不管怎麼說,嚴謹確確實實攔了三組的財路。因此本就不待見五組的三組看嚴謹更不順眼了——
三組被罰,五組集體拿獎金,還得到總台公開表彰。臨近年底,五組搞出來這麼條大新聞,都鬧到普銳去了,總台年終盤點必有姓名;寫進簡歷中對個人未來職業發展也有相當大助益。
秋同和甄安交換眼神,他倆完全沒想到嚴謹隨便做的案子鬧這麼大。嚴謹發資料時就像安排個例會一樣尋常,一句額外的話都沒叮囑。
“赫爾特好不容易跟普銳和談,台里怎麼還……這麼大張旗鼓地宣傳普銳來赫爾特的騙錢事件?”秋同問。
甄安心想怕不是周理在後面使勁兒了,敢灌嚴謹喝酒,周理指定饒不了他們。
“這家公司是騙子公司,臭名昭著。”嚴謹淡淡地解釋,“仗着邊緣地區信息不發達騙了很多地方,包括普銳。它在普銳已有要暴雷跡象,當局只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些。”
“並且當局這個……替對方揭短的行為存在提升普銳民眾對赫爾特好感度的想法。”嚴謹頓了一頓,“也是有讓普銳民眾看見,赫爾特當局是正義的,傳達「赫爾特」是好人的想法,提高星際知名度嘛。”
甄安覺得有哪裏怪怪的,總覺得嚴謹是在為周理行為找正當借口,“這不是得罪普銳嗎,多打臉啊。”
嚴謹面無表情,“都打十五年了,還怕得罪普銳?”
甄安:好有道理不知道怎麼反駁。但他真的感覺嚴謹在瞎說,為周理的私人行為從官方視角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說法。
半晌,嚴謹抬眼問甄安:“議會那邊哪個院跟總台關係好?”
甄安試探地說:“平議院?”
嚴謹略驚奇地點了下頭,沒想到甄安能答出來,又問:“監管部門站哪邊?”
“上議院!”這問題甄安答的很自信,“我哥因為今創投行的事兒跟那邊打過交道!”
“所以,明白了嗎?”
“啥啊……”甄安才反應過來,“啊,總台在幫平議院對付上議院?瓦解民眾對監管部門的信任?”
嚴謹不說話了。
甄安知道這代表嚴謹默認,“可這有什麼好處……民眾不信任監管部門……也不是啥好事兒吧?”
“呃……”又一個天真大寶貝,嚴謹無奈,“監管部門有問題,所以總台可以名正言順地介入,原先都當媒體監督是擺設……”
甄安恍然,對嚴謹肅然起敬,“周家怎麼放心把你送出去……”
說一半意識到這是在總台,不是從前的周家,立時閉嘴。隔了會兒趁秋同不在,湊到嚴謹身邊,小聲問:“下回我哥再讓我辦什麼事兒,能不能找你幫忙?”
嚴謹:“?”
甄安趕緊誇:“我覺得你比他那幾個助理秘書啥的加一塊兒都厲害。”
嚴謹:“……”
沒幾天甄安在家吃飯時,飯桌上提到此事,甄永和他父親說的竟與嚴謹所言不謀同辭。
飯桌上不敢說,飯後甄安去找他哥,藉著誇嚴謹真厲害的名義試探嚴謹在周理那到底什麼情況。
甄永什麼都沒說,只冷笑一聲。
“哥你笑什麼——”
“笑你不知好歹傻得可愛。”甄永打開電腦處理工作。
“蛤?”甄安不解,好好的幹嘛又罵他。
“你以為嚴謹是誰?”甄永頭也不抬地說,“那是周家精心給周理養的,你以為再找一個嚴謹那樣的人有多容易?”
——
這段時間大家總在一塊兒幹活,嚴謹一直觀察秋同和甄安,心裏離譜到荒唐的猜測從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上升到了百分之八十。
待確定曝光日期,普銳投資商騙錢案告一段落後,嚴謹決定找秋同談談。
下班時間,嚴謹叫住秋同,單刀直入地問:“你和甄安怎麼回事?”
秋同看嚴謹拎着公文包,黑色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一幅要下班的樣子,剛要表示驚訝,聽見嚴謹的問題,頓時說不出話了。
“沒什麼。”秋同沒什麼信服力地說。
“是嗎?”
秋同臉頰唰的一下紅了起來,直燒到耳根。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不是很在意。”秋同的反應讓嚴謹心裏的猜測從百分之八十變成了百分之百。
“我之前說「他不會永遠留在總台」,不是開玩笑的,秋同。”嚴謹認真且慎重地說,“秋同,你了解甄安這個人嗎?”
“我可以慢慢了解!”這話彷彿戳到秋同心坎上了,從不大聲說話的Omega猛地抬頭,語無倫次言不對題,“嚴哥,你為什麼一直不相信他?”
“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Alpha呀,嚴哥。”秋同執着於讓嚴謹見到甄安的優點,“上次你出事,他忙前忙后地跑……這次普銳的案子也是,幫我們跑了多少次領導辦公室,搞定了多少麻煩手續!”
嚴謹不否認這一點,“他的好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的嚴哥。”秋同說,“您教我的我都記得呢——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
嚴謹:“你照做了嗎?”
秋同心虛:“他……說起來,嚴哥,感覺他和你有一些像,從容不迫,沒有偏見……而且,您一開始也是無緣無故地幫我呀。”
“嚴哥……你是不是早就認識甄安?”秋同鼓起勇氣問,“我能感覺到,甄安對你跟別人不一樣,你們有點像一類人。”
嚴謹:“……”
沉默且尷尬的空氣蔓延,嚴謹沒說話,他何德何能跟甄安成一類人了。
秋同察覺到嚴謹的為難,“嚴哥,我沒跟別人說,我只在這兒問過您——”
嚴謹搖搖頭,收了聲,他目光穿過玻璃窗,到窗外的落日餘暉,橘紅色的光芒為嚴謹蒼白的皮膚染上了一抹溫暖。
他最近瘦得厲害,常穿的幾套西裝都有些空蕩。
“我……我不問了嚴哥。”秋同嚅囁道。
“我送你回家。”嚴謹嘴角扯出一個寡淡弧度,單方面結束了這段對話。
到停車場,二人腳步雙雙一頓。
秋同目光落在一輛張揚的寶石藍跑車上,露出了開心快樂的神色。嚴謹視線落在一輛囂張的黑色越野上,瞳孔驟縮,有不好的預感。
兩輛車位置相鄰,一高一矮,一亮一暗,貴是兩輛車唯一共同點。
甄安靠着黑車,跟車窗只露個縫的越野車車主聊天。
秋同驚喜道:“甄安居然這個時候回來!”說著便要去跟甄安打招呼,往那邊走了幾步之後想起嚴謹,就停下腳步想等嚴謹一塊兒過去。
嚴謹垂下目光,他有些日子沒見着周理了,據秋同說周理正在外星參加一個時尚活動,看見秋同嚴謹一塊兒出來,甄安一愣,回頭看了眼越野車,摸了摸鼻子,隨便找話題:“你今天這麼早下班?”
嚴謹:“送秋同回家。”
聞聲甄安回頭看一眼周理,咳了一聲,“你晚上還有事吧?那什麼,我送秋同吧。”
“好呀!”秋同雀躍,“嚴哥你早點兒回家休息,難得早下班。”
嚴謹:他早下班是為勸秋同別被信息素沖昏頭腦,離甄安遠點兒,但……
反而導致甄安主動提出送秋同回家……這烏龍,嚴謹頭疼。
——
甄安懂事地帶秋同火速消失在地下車場,空間留給周理和嚴謹。
無聲對視五秒鐘后,嚴謹認輸上車。
“晚上想吃什麼?”周少爺單手打方向盤。
“沒想法嗎?”半天沒等來回應,周少爺很自然地說,“那跟我回家吧,你看着做。”
嚴謹木然看着黑越野駛離總台,離自己家越來越遠。
周理家還是那個樣子,嚴謹自覺換衣服洗手進廚房。
今天周理沒喊餓,所以給嚴謹發揮的時間很充足,擺好盤準備端出去的一刻嚴謹陷入了對自己懷疑的靜止中。
早聽見廚房沒動靜但遲遲不見嚴謹出來的周理過來找人,“嚴謹?”
嚴謹猛地回神。
說著不回應周理,趕緊結束這段關係,結果……他呆怔地看着剛擺好的盤子,不知不覺做了頓豐盛而精緻的晚餐。
周理倒是很滿意,從他屈尊降貴地過來一起端盤子這個行為就能看出來。大概是覺得嚴謹聽進去他的話了,周少爺心情還算不錯。
“還有事嗎?”嚴謹控制着他的吃飯速度,做出他一直在吃飯的假象,免得周理又說他吃的少。估摸周理快吃完飯了才放下餐具,拿餐巾擦擦嘴。
周理還在想留嚴謹在這兒陪他的理由,聽嚴謹這麼一問,也不想了,直接說:“沒別的事,今晚在這兒住吧,別回去了。”
嚴謹震驚地抬頭:暖光燈下嚴謹舉着餐巾有點兒愣地看着周理,顯得格外乖順。
周理喉嚨緊了緊,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有什麼問題嗎?”
——怎麼還一副意料之外的樣子?嚴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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