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逢鯉吸溜完碗裏的最後一根米線,找老闆娘買了單。
老闆娘一邊遞給逢鯉零錢,一邊不着痕迹地說道:
“小兄弟,我看你平常都一個人來,也沒個長輩,或者朋友。
我悄悄和你說啊。
最近津海不太平,太陽一落山,你啊,就在家裏待好,別出來了。”
說完她飛快地走到阿大、阿二兩人原先坐着的位置,拿起阿大丟下的大額鈔票,仔細地捋平邊角,折好放在貼身口袋裏。
又走到逢鯉原先做的位置,手腳麻利地收拾逢鯉吃空了的小砂鍋。
逢鯉收了零錢,也不點,捏在手心裏,又到旁邊小賣部買了些零食牛奶。
他提着袋子回到家,坐下還沒多久,張寒時就來敲門了。
一頭亂髮,睡眼惺忪,寬大棒球外套罩在身上,鞋子倒是便於行走的運動鞋。
他擺了擺手,“走吧,競技場走起。”
逢鯉掃了眼他,鬆鬆垮垮的模樣,說道:“就你這半夜摸雞的樣子,今天還去競技場?”
張寒時撥了撥亂糟糟的頭髮,滿不在意,“走啊,我隨便打個幾場對戰就醒了。”
車程十五分鐘,兩人到達津海競技場。
這段時間兩人天天到這裏打卡,熟門熟路。
倒是今天的津海競技場,卻和平時大有不同。
原先人來人往,少人駐足的大廳里,今天卻罕見地圍滿了人。
張寒時望了眼人群,覺得有些奇怪,一般津海競技場的人群聚集,不是有慶祝活動,就是有明星卡師打排位賽。
只是向著人堆里涌去的年輕津海卡師們,一個個咬牙切齒,又急又怒,不像是有什麼好事的樣子。
張寒時注意到了,逢鯉也注意到了。
只是兩個人都屬於沒什麼看熱鬧的慾望,自行其道的性格,別人有什麼熱鬧,他們也沒心情圍觀。
一路繞着人群邊緣往自助匹配區走,卻沒想到被堵在了自助匹配區門口。
自助匹配區門口站着兩個倨傲少年,一人留着長劉海,用頭油抹得一絲不苟,眼目狹長,四方臉稜角分明,長得離帥氣相差甚遠。
一身打扮倒是講究,大花襯衫扎進西褲,手上戴着一串粗大米黃串珠,拇指上扣着紅翡扳指。
東西都是好東西,就是搭配在一起,有點油度過高,不倫不類,像是個暴發戶。
另一人穿着倒是簡單,白襯衫牛仔褲,只是臉上從眉心越過鼻樑,橫亘一張臉的一道猙獰傷疤,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肉蜈蚣,讓本來還算清秀面容,變得格外有特色。
兩人的年紀看起來和逢鯉他們相差不多。
方臉譚赤極一臉跋扈,一米八的身材擋在路口處,渾身肥肉垂墜,像座肉山,大馬金刀地杵在路中央。
“你們津海的卡師怎麼就這麼弱啊,”他揩了楷手心,不屑地彈了彈手指,“都說了津海市學生,不管是高中,還是大四,今天只要是能打敗我們中的其中一個,我們就離開。”
他頓了頓,掃了眼面前臉色有些灰敗,身上明顯受了不輕傷勢的幾個人,咧開嘴,“結果,沒想到你們津海的年輕卡師全都是垃圾啊,連能在我手上撐過兩招的人都沒有!”
白衣譚湛宇雙手交叉在身前,低垂着眼眸,兩腿交疊,輕敲着地面。
顯然沒有阻止譚赤極的意思。
章禾睚眥欲裂,馮遠山軟軟地靠在他身上,雖然已經用卡牌治療了身上的傷勢,
他受傷過重,到現在還是渾身無力。
章禾還記得他接到電話,趕到現場時馮遠山彷彿渾身骨裂,軟倒在血泊里的模樣。
但凡他帶着治療卡師晚來了一步,說不定馮遠山今天就死在了這裏。
“譚赤極你不要太囂張了!怎麼!以強凌弱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就到野外,到秘境裏去殺魔獸去,在這裏對人,耀武揚威,算什麼本事!”
章禾義憤填膺,又急又怒,急在,在場津海大學年級前十名的學生來了五人,卻沒有任何人能打敗譚赤極。
不僅如此,譚赤極出手很重,凡是和他對戰的津海卡師,全都被他打成重傷。
這時候,他們除了疾言厲色,給自己壯膽外,什麼都做不了。
被打怕了。
打又打不過,打不過就被打成重傷。
饒是津海卡師再有血性,也禁不起這樣的反覆彈壓。
逢鯉聽了個大概,明白這兩人應該是外來卡師,來津海競技場踢館,出手狠辣。
“也不知道這麼盛大的媽祖祭典,到底是好是壞。”
逢鯉沒興趣摻和,他和這些被羞辱的卡師們素不相識,也沒有什麼作為津海人民的歸屬感,聽了譚赤極的奚落,倒是沒什麼感覺。
張寒時也類似,這樣張狂的做派,他見過不少,他也不是津海人,懶得多管閑事。
楚清夏渾身裹滿繃帶,只留一雙眼睛狠狠瞪着譚赤極。
她受傷極重,就算是治療卡師治療后,她還是渾身劇痛,彷彿每一塊骨骼,每一縷筋肉都被巨力捶打得四分五裂,她只是勉強地維持着,人的形狀。
性格里的傲,讓她就算是身受重傷,也要在這裏苦苦支撐,她不允許自己就這麼倉皇離開。
津海新一代卡師和譚赤極、譚湛宇兩人僵持在了匹配區門口。
兩方互不避讓,劍拔弩張。
張寒時被堵得有些不耐煩,他對着逢鯉,抱怨道:“這兩人真是有病,踢館就踢館,硬要擋在匹配區前面,人工匹配區和自助匹配區都讓人圍得水泄不通。”
逢鯉掃了眼周遭只維護秩序,不上前疏通的競技場工作人員,回道:
“這應該也是競技場高層的意思,說不定他們譚家和競技場背後的卡師協會之間的協定,就是在競技場擺了擂台,挑翻全場,就可以直接獲得媽祖秘境的名額。”
張寒時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你說,我們要不要上去把檯子給掀了?”
他話剛說完,逢鯉已經走到人群中央,正站在譚赤極對面,說道:
“你不是要打?那來吧。”
“好傢夥,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是個熱血少年。”
張寒時雙手環在身前,翹起嘴角。
本來想着自己下場看看着坨肉山有沒有囂張的資本,沒想到逢鯉竟然直接就上了。
得,那就讓給他了。
逢·熱血少年·鯉表示他很無奈啊,他根本就不想管這什麼擂台,什麼津海青年卡師榮譽的事情。
他原先聽張寒時說話,看人群激憤,看譚家二人跋扈,自己超脫得很,輕鬆得不得了。
沒想到下一秒就樂極生悲了,在他挑破了這擂台和卡師協會高層有關以後,他就看到遠離人群的地方站着陰魂不散的趙玄易。
甚至在他說完話后,趙玄易無聲地開口,聲音卻清清楚楚地響在他耳邊,“新秘境的事前前後後拖得也有些久了,贏場擂台賽算作利息,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怎麼樣?我能覺得怎麼樣!我當然是選擇好呀。”
逢鯉沒得選擇,趙玄易的實力根本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抗衡的,這樣陰晴不定的大佬,盯上了自己,提點什麼要求,難道他還能拒絕?
怕不是出了競技場,逢鯉就被他拖進小巷裏,團吧團吧,搓成玻璃珠。
“沒想到趙先生竟然在津海,昨天到卡師協會的時候,看到趙先生,我恍惚還以為是長得像先生的人。”
中年男人黑髮里夾着銀絲的頭髮,藏藍色馬褂摺起的寬大袖口內襯赭紅,微微躬着腰,端站在趙玄易身後半步位置,姿態恭敬。
“之前有幸在京市見過先生,先生可能沒有印象,那時候我跟着家主初到京市,在卡師協會的交流會上,遠遠看過先生一眼。”
譚秋牙謙卑地抬眼望向趙玄易的背影,這位可是大人物,實力深不可測,早年他有幸跟着譚家家主到京市開會。
那時候就看到京市那些平時傲慢不已,總拿鼻孔看人的高管們,對着他畢恭畢敬。
當時他的實力就已經到了宗師。
譚秋牙不知道趙玄易為什麼到津海這小地方的卡師協會來,甚至還隱藏了實力,大人物的事,他不敢問。
只是昨天連夜給渝水市譚家傳了消息,讓多派點人手過來。
譚家一共五名鑽石卡師,宗師只有老家主一人。
這次來津海派了連他在內的兩名鑽石卡師,為譚赤極和譚湛宇保駕護航。
原先以為津海只是鑽石卡師匯聚,他譚家在洋鳴郡還算有些分量,媽祖秘境名額十拿九穩。
現在只怕情況遠比他們想像中來得複雜,不得不謹慎應對。
昨晚他們譚家一行人到達津海后,直接就到卡師協會向卡師協會會長索要媽祖秘境名額。
沒想到遇到了趙玄易,這下才有了今天的擂台戰。
趙玄易沒說話,想讓他眼熟的人很多,話術聽多了,都是一個樣。
他想做什麼從來隨心所欲,來津海不過也就是想體驗體驗小城生活。
他的目光掠過人群中央的逢鯉,好在,這世間的萬事萬物,巧合、緣分、妙不可言。
在這裏讓他遇到了,他心目中最好的學生人選。
“就你?先報上名號來,我譚赤極雖然擺了擂台,但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打的。”
譚赤極油膩的雙眼,上下掃視逢鯉一遍,小胳膊小腿,看起來就不像是津海年輕強者。
他只一拳就能把這小子砸成肉泥。
更何況,之前幾個挑戰他的人,一走上前,他都不需要問,周圍人群早就嚷嚷着,這是什麼人,是什麼樣的水平,在津海的年輕卡師里排名,有多麼靠前。
而現在,他看了眼圍着的人群,顯然沒人認識眼前這人,也就是說,這就是個愣頭青,無名小卒。
義憤填膺的人群看到逢鯉走到譚赤極對面,也嗡嗡地鬧騰。
“你們知道現在走上前的那人是誰嗎?我怎麼沒有在津海市聽過他的名聲。
連我們津海大學排名前十的馮遠山和楚清夏都已經敗了,這兩人可都是青銅八級的高手,說不定能在畢業時達到白銀等階。
這樣的天才都打不過這個譚赤極,你們說前面這個人,他能行嗎?”
“當然不行,連我們聽過名字的人都打不贏,他一個無名小卒,怎麼可能打得贏?
有一腔血氣是好事,只是太過自不量力,蚍蜉撼樹,指不定要被譚赤極打成重傷。
等等他們對戰的時候,我們一定要盯緊了。
他怎麼也是為了我們津海出頭,我們再怎麼也不能讓譚赤極把人給廢了。”
“譚赤極可是炎國新星榜排名第100名的天才,實力早早就達到了青銅十級。
雖然還沒突破白銀等階,-但是實際戰力,一般白銀三級以下的卡師,都不是他的對手。
那可是炎國新星榜,整個炎國年青一代的卡師,也就這麼一百人上榜,收錄了全國18歲以下卡師中實力最強的100人。
能夠上榜的每個人,都有能越階戰勝對手的實力,不可以單憑記錄的等階判斷戰力。”
有名有姓的津海新星已經挫敗,逢鯉這樣名聲不顯的人,他們也不看好,大多數人欣賞逢鯉的勇氣和決心,也有少部分人對他嗤之以鼻。
大聲地喊道:“小兄弟!下來吧!打不過,不丟人!不自量力,上了對戰場,到時候生死難料,雖然競技場禁止殺戮,但是總有失手的情況。可別因為一時的熱血上頭,丟了命,那就不合適啦!”
“是啊,是啊,快下來吧。別丟人!”
張寒時聽了人群里的討論聲,兩道眉毛擰成一股。
“這津海真是窮鄉僻壤愚民,能有個像逢鯉這樣站出來為津海而戰的人,不全力支援也罷,甚至還不停喝倒彩。”
他的憤懣也沒持續多久,思緒在腦袋裏打了個旋兒,自然而然地捋清了頭緒,皺起的眉毛高高揚起。
“你們這些喝倒彩的傢伙們,等會兒,有你們被打臉的時候!不過就是兩個郡府天才,我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逢鯉。”
“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沒有?”譚赤極左手拇指摩挲中指的第一個骨節,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聽到他們說什麼了么?要你下去,別在這丟人。”
“別在這、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