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忘年交
胡晨陽與宋麟廬老人的交情,是從編印開始的。
政府有個“縣誌辦”,是個常設機構,但正式人員卻沒有幾個,主要就是起個召集和協調作用,要編縣誌了,縣裏下個文,招集全縣各部門開會,各部門分頭撰寫與本部門相關的內容,交縣誌辦匯總、篩選和審定。
胡晨陽也是的資深編委宋麟廬老人,胡晨陽很是佩服老人的博學,虛心求教了不少問題,二人很投緣,一來二去,成了忘年交。
在前段時間,霉運纏身的胡晨陽基本上都是“三不”:不解釋,不找領導,不接觸人,現在到了宗教局工作,情況有所好轉,又因為考慮要開發老君山景區,胡晨陽就想到了宋老,有不少問題要向老人討教呢。
宋麟廬住在文化局宿舍樓,居然還是東邊的三室一廳,這是因為文化局宿舍蓋好后,幾個局長、書記是不參與打分的,各自挑走了東邊單元的二、三、四樓,剩下的則通過打分分房,宋老在文化局系統,參加工作年限最長,職稱最高,又是縣政協委員,結果,得了最高分,挑了東邊五樓的房子。
有人建議說:“宋老,你應該選一樓才是,年齡大了,爬不動樓啊!”人家這樣勸他,其實是“別有用心”,是希望他把五樓讓出來。
老人一聽,上了當,還感謝人家:“好,好,好,我是年齡大了,應該選一樓。”
但是,老人最終還是選了五樓,因為他說了不算,他家裏還有三個女人哩,三人女人都喜歡五樓,說是五樓光線足,晒衣服方便。
老人“寡不敵眾”,只好選了五樓,還幽默地說:“家裏‘陰氣’太重,多晒晒太陽也好。”
宋麟廬家裏的三個女人,分別是老伴、女兒和外孫女,女婿吳傳明本是縣建委的建築設計師,前些年辭職去了連港特區。
胡晨陽來到宋老家時,宋老正在與外孫女吳依然下圍棋。
圍棋這東西,胡晨陽略懂一、二,還是跟大學時的室友李德建學的,那時,華夏棋壇出了個“聶棋聖”,在二國圍棋擂台賽上屢屢戰勝日本超一流棋手,很是長了國人的士氣,尤其是在大學校園內,興起了圍棋熱。
李德建是班上年齡最大的學生,下過放,當過工人,考了八年才考上大學,大家都叫他“抗戰大哥”。此人極愛下圍棋,棋藝卻不高,還硬拉着胡晨陽拜他為師,結果,胡晨陽只跟他學了三天,第四天就“僥倖”贏了他一盤,這讓李德建驚嘆之餘,直呼可惜:“胡晨陽,你這腦子,要是從小得遇名師,你就是國手啊!”
胡晨陽很是謙虛地問:“我現在學,還來得及么?”
李德建嘆氣:“沒用!圍棋界有句行話:十八歲以後學棋,終生無望。”
胡晨陽就很是“沮喪”的樣子:“那還下個屁啊?再也不下圍棋了!”
其實,他就是想擺脫李德建的“糾纏”。胡晨陽家在農村,還得想辦法賺點錢解決飯票問題哩,哪有那麼多閑功夫下棋?
這會兒,祖孫倆下棋,胡晨陽就在一旁觀戰,倒也不悶,在胡晨陽看來,這二人的水平比李德建也好不了多少。
棋近終盤,老人估計是要輸了,這才裝作剛發現胡晨陽似的:“哎呀,晨陽來啦?不下了。”順手把棋一抹。
吳依然生氣道:“姥爺又耍賴!”
宋老嘿嘿笑道:“形勢是不大好,不過還有得下。”
胡晨陽湊趣道:“是,如果依然再犯點錯誤的話,完全有可能翻盤。”
“那是!”老人很高興:“她很有可能犯錯誤,不過,我不給她犯錯誤的機會。”
胡晨陽又“無恥”地再加一句:“宋老真是菩薩心腸啊。”
二人哈哈大笑。
吳依然譏諷地道:“胡晨陽你當領導秘書,也是天天這樣拍領導馬屁的吧?”
胡晨陽也不氣惱,對宋麟廬道:“宋老,今天來,是有幾個問題向您老請教。”
宋麟廬也認真了,道:“你說。”
胡晨陽道:“是這樣,我現在調到縣宗教局工作了,少不了要跟和尚、道士打交道,我有個疑問:早在秦朝,就有人在老君山修道了,為什麼道家偏偏就會選中了我們新峽縣的老君山呢?”
宋老道:“晨陽,你這個問題問得好!”
喝了口茶,宋麟廬道:“說起老君觀,你得先知道‘雲儲寺’,它才是老君觀火起來的原因。”
胡晨陽“哦”了一聲:“為什麼呢?”
宋麟廬道:“‘雲儲寺’的‘雲儲’,其實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姓吳名雲儲,是唐代貞觀年間的廬陽刺使。這個吳雲儲身為廬陽刺使,也不知是幹得不順心呢,還是突然開了竅,居然就主動辭官了!”
“‘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種紅薯’。這個吳雲儲是不是回家種紅薯去了?”吳依然問道。
“不是。”宋麟廬不慌不忙地道,“這個吳雲儲厲害,種紅薯可不是他的理想。吳雲儲辭官以後,舉家遷到了我們新峽縣,就在老君山修道成仙,史載其‘舉家飛升’,也就是說,一家人都得道成仙了,這事傳到朝庭,唐玄宗派了宦官崔朗專門在老君山為吳雲儲修建了一座廟,以吳雲儲的名字命名,叫做‘雲儲寺’。再後來,到了宋代,來此修道的人就更多了,宋真宗下旨重修‘雲儲寺’。並賜‘雲騰飆馭’四個字。後來,華山道人陳摶老祖南遊,留戀於老君山風光,又與吳雲儲心氣投機,便在此落了戶。”
胡晨陽道:“也就是說,陳摶老祖是在宋代見到了唐代的吳雲儲?”
“是這樣記載的。”宋麟廬肯定的道,“所以,在宋代,老君觀的道家文化達到了頂峰,可惜,後來宋朝不行了,元兵進犯以後,老君觀毀於戰火,從此一蹶不振。”
說到此處,老人嗟嘆不已。
吳依然這時道:“越說越玄了,唐代的人活到了宋代,那是不是也能活到現在啊?”
宋麟廬嘿嘿笑道:“我們這是研究道家文化,跟研究差不多,不可太較真。”
“就是,”胡晨陽也道:“沒有傳說,就沒有道家文化。道家的鼻祖老子這個人,書上記載,也是‘不知所終’,好就好在這個‘不知所終’,給人們留下了無限想像的空間。”
“沒錯!”宋麟廬贊同道:“還有一個武當山的邋遢道人張三丰,也是‘不知所終’。”
吳依然譏諷道:“胡晨陽你是不是也想‘不知所終’啊?”
吳依然是被宋老嬌寵慣了的,說話隨便得很,胡晨陽也拿她沒辦法,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搭理她。
胡晨陽又問:“宋老,我還有一個問題:上次,在雲儲寺,我見到有個陳摶老祖卧像,為什麼是卧像,而不是站着或者是坐着的?”
“問得好!”宋麟廬又是大加肯定,然後回答:“陳摶老祖他有個外號就叫‘睡仙’,民間也有叫他‘夢老爺’的,這個很有意思的,佛教有‘卧佛’,道教有睡仙,大家差不多,呵呵。”
說罷,老人還背誦了一首古詩:“我謂浮榮真是幻,醉來舍轡謁高公。因聆玄論冥冥理,轉覺塵寰一夢中。”
老人解釋道:“這首詩就是陳摶老祖寫的,是個文化人啊,但是,此人又‘數弟不舉’,也就是說,他參加了很多次科舉考試,都沒考中,這才有了‘出世’的念頭,可見,即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當初,也是想過考取功名的,呵呵。”
胡晨陽道:“學而優則仕,神仙也難免,呵呵。”
吳依然聽到這,拍手叫好:“這話說對了,你胡晨陽就是這麼一個傢伙。”
“不懂別亂說。”宋麟廬呵斥道,“陳摶老祖後來有很多次當大官的機會,他都推辭了,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了,此人為什麼得名睡仙?因為他曾經得遇高人,學了‘睡功’,又稱‘鎖鼻術’,據說他經常是一睡一個月,有時半年,最長時一睡三年。”
“一覺睡三年!”胡晨陽嘆道:“不吃不喝,節約多少糧食,這才叫做節約型社會。”
大家都笑。
宋麟廬道:“民間還有一個傳說:這個陳摶渾身都是寶,所以,人們見到陳摶的卧像,都要摸他的,而且最好是全身都摸遍了,包你百病全消。”
“全身都摸?”胡晨陽想想就覺得好笑,因為吳依然在,有些話就不好再說了。
宋麟廬呵呵笑道:“全身都摸,遠遠超過十八摸,呵呵。”
吳依然就“呸”了一聲:“姥爺,不許再說了!”
胡晨陽這才對吳依然道:“你學過歷史,知道五代十國么?那時候,朝代更替猶如走馬燈一樣,每換一個朝代,陳摶聽了都是緊皺眉頭,唯獨聽說趙匡胤登基,才說:‘好了,這回天下定了’。這說明,陳摶是一個有大智慧的道士。”
“沒錯!”宋麟廬道,“晨陽,你不是喜歡研究曾國藩么?曾國藩這人,是個正統的儒家,其實,他對道家也有很深的研究,比如他常說一句話:‘柔弱勝剛強’;到老了,他又說要‘清靜無為’,這都是老子思想的精華,都讓他參透了,這個人厲害!”
胡晨陽道:“對!曾國藩一個傳統儒家學子,居然能夠締造和統帥一支強大的湘軍,他的軍事思想也是吸取了道家思想的精華的……”
說到曾國藩,一老一少話就更多了。
(新書上傳,求收藏、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