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
伊爾喀城是西戎與大啟邊界上的第一關隘。
與北戎王庭依山而立不同,西戎王庭前後一馬平川,主要靠伊爾喀城這座建立在高地上的關隘阻擋來自大啟的敵人。
不過,多年來西戎的擴張方向主要是內部的吞噬,以及向西掠奪一盤散沙的色目人,與大啟一直友好通商,偶爾到大啟的國土上掠奪一番,也只是小打小鬧,大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不主動進攻。
如此背景之下,哪怕王庭三令五申,主將也有意加強巡邏,下面的士兵們對大啟的警惕性也不是很高。
巡查是有的,但如今天氣乾燥,地上很難留下行軍的腳印車輪印。
李洵為了減輕運輸負擔,加快行軍速度,這次基本上沒帶太多物資,就幾天的乾糧,也沒有馬匹,全靠人力輪流運輸所有輜重,不是眼光特別毒辣的偵察兵,很難發現什麼不對勁的痕迹。
如此,當李洵的軍隊突然發動進攻時,城樓上的人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當時月明星稀,附近的山坡朦朧起伏,守城的士兵正打着哈欠,只聽突然一聲呼嘯,一顆圓形的鐵球帶着巨力猛然撞在了城樓的垛子外壁上。
巨大的衝擊力,頓時將那外表上磚石的砌成的堡壘頂部撞出個洞,隨之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堡壘中頓時響起慘叫聲。
“有敵襲!”
“有敵襲!”
城牆上守夜的士兵們大聲呼喊着,示警的鐘聲敲響,回蕩在幽靜的夜裏,住在垛子裏的士兵紛紛也湧出來察看。
然而,舉目望去,不管是四周還是城樓下,都看不到敵人的蹤跡。
正當他們有些疑惑的時候,破空聲再次響起,整個城樓上,許多士兵慘叫着倒地,循聲望去,只見他們身上不知道被什麼打出了一個個血洞,正朝外汩汩流血。
有些傷處在四肢與軀幹,只是暫時喪失了行動能力,有些傷在頭部的,卻是直接當場斃命。
還沒反應過來,又是幾道破空聲,城牆上防禦的兵力頃刻倒下大半,一看臨近的女牆,情況也和他們大差不離。
“有人在發射暗器,快尋找掩體!”
他們大聲呼喊道。
然而當他們躲進垛子,沒多久又有重物砸到了垛子上,只見磚石橫飛,頃刻又是慘叫連連。
城牆上的士兵們頓時鬼哭狼嚎,只當是遇到了鬼怪,紛紛慌了神,尚且活着的人,下意識往城樓下跑去。
誰也沒想到,此時一行善於攀爬的好手,已經悄悄地摸到了城門附近的垛子下面,站起身來,抓鉤一甩,便就着攀爬繩索朝城樓上爬去。
這些人總共有二三十人,以城門左邊的女牆為目標,迅速地攀爬着。
轟炸依舊在繼續,牢牢地將守軍的目光集中在不知名的遠處,以及自身周圍,根本無人注意到,城牆下有人正在往上爬。
沒多久,這二三十人成功地爬上了這一塊女牆,與發現他們的西戎士兵拼殺起來。
“快給郡王發射信號!”
背着槍的一人,立即取下身上的槍,朝着天上開了一槍。
很明顯,這些人是李洵手下的精兵。
彈藥在夜空中劃出明亮的軌跡,很遠都能看到。
隔壁的一個小山頭上,李洵正拿着自製的望遠鏡觀察着城樓處的動靜,看到信號,立刻下令道:
“準備攻城!機械營繼續火力掩護!”
“是!”
傳令官立刻發射了一槍,這是給城牆下潛伏着的後續攻城部隊的進攻信號。
伊爾喀城的地形很特別,屬於那種依山而建,居高臨下的城池。
這座城可以被外界攻擊的城牆面積很短,地形優勢足以讓他們清楚地瞭望到山下的動靜,即使敵軍殺到城樓下,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非常地易守難攻。
不僅如此,這座城裏還囤積了三萬大軍,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正常人都不會選擇先打這座城。
李洵要的正是這種出其不意。
當然,他也並非是無的放矢,在得到這座城池周邊的地形圖后,他發現了這座城池的防守破綻——
在城池右邊約莫兩里遠的地方,有一座比城池矮不了多少的小山。
這裏原本是用來瞭望警戒的崗哨。
李洵率先拿下的就是這裏。
等佔據了這塊次高地,他便可以在此處架設炮架,通過斜角攻擊伊爾喀城面向大啟這個方向的所有城牆垛子。
在傳統的攻城武器下,這破綻原是不存在的。
但李洵有了更加遠程的殺傷性武器,這曾經的第一道防線,便成了他撕開伊爾喀城的絕佳突破口。
看到信號,早就趁着黑夜潛伏在山下的後續攻城隊伍立刻抬着組裝好的攻城車出發,朝緩坡之上奔跑而去。
一百多人,就着三架牢固的攻城車,迅速地爬上了先前被先遣隊伍佔據的女牆。
前有先遣隊用小號震天雷不斷轟炸着試圖湧上來的敵軍,左右兩側,也有機械營的火力掩護,這一百多人也很快順利地爬上了城牆。
如此,已經有一百六十多人佔據了這一塊高地。
分出三十人在上頭佔據着垛子並且往下投震天雷驅趕遠處的敵人,其餘的人則英勇地朝城樓下衝去。
是的,他們選擇這一片女牆的終極目的,便是控制城門的機關。
後續的攻城錘已經在準備中了,只要他們將城門大開,立刻就會有後續人員將攻城錘塞進去,阻止城門再關上。
李洵這邊一直指揮着機械營朝着城門兩邊的方向投射實彈震天雷,調整了準星后,炮彈便落在了城牆後面,不斷滅殺干擾着試圖朝城門靠近的敵軍,為搶奪城門的先遣部隊分擔壓力。
終於,交戰了約莫一刻有餘,城中再次發來信號,他們奪下了機關!
沉重的城門轟隆隆地上升。
山下也同時響起衝鋒的號角聲。
攻城錘,緊隨其後的弓箭手,盾手步兵等紛紛朝山上衝去。
大部隊終於進了城裏,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都將是屬於冷兵器的短距離正面拼殺。
這並不輕鬆。
但只要打開了這座易守難攻的城池,破解了敵方居高臨下的優勢,他們的贏面就很大。
事不宜遲,李洵立刻下令:
“留下實彈與散彈炮各一門防守,其餘人立刻隨本王進城!”
士兵們抬着炮架與炮彈朝着山下轉移。
當然,這裏並不是他所帶的全部炮彈與炮架,山下也有一部分。
他們下山再進城需要時間,山下的那部分,在確定城門附近的安全后,卻是可以馬上進城,佔據女牆上的城樓,對底下的部隊進行遠程掃射的。
天光漸亮,也沒有誤傷友軍的風險了。
被打得措手不及的西戎守軍,也是在此時才看到讓他們痛失城門的罪魁禍首。
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圓筒狀武器,填進去黑色的鐵球,便能毫不費力地攻擊到很遠的地方。
源源不斷的西戎士兵從軍營趕來,便正好被城樓上的武器打個正着。
從未見過的遠程武器不斷收割着人命,也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恐慌。
他們隊伍的前方,是李洵麾下英勇且訓練有素的步兵,他們彼此配合,殺傷力十分驚人。
隊伍的中後方,則不斷遭到城樓上架設的兩種盛世一號短距炮的密集打擊。
在步兵與機械兵的雙重壓力下,西戎兵的防線不斷失守。
在李洵的指揮下,機械兵也搬着炮車追上前去,與步兵一同絞殺着敵軍的兵力。
巷戰持續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天明時,他們終於徹底佔據了伊爾喀城。
守將與其一百多名親兵,全都在逃跑途中被他們俘虜。
“稟郡王,共繳獲無傷戰馬三萬一千匹,糧食肉類五萬餘石!另有兵器四萬餘把,鎧甲一萬七千付……”
親兵前來向李洵彙報着此戰的戰利品。
李洵滿意地點頭,下令道:
“留下十分之一的兵力值守,其餘人抓緊時間原地休息補給!後天一早,立刻出發前往西戎王庭!”
“是!”
親兵精神奕奕,腳步輕快地朝外跑去,哪怕連續晝夜顛倒艱苦急行軍五天,也壓不住他心中的喜悅。
西戎大約是因為有心東進,又對伊爾喀城太有信心,王庭距離高旗僅僅九百里。
如今他們急行軍三百里拿下伊爾喀城,接下來大的關隘,就只有奎吉城和王庭副城。副城之後一百里,便是西戎王庭。
可西戎的地形並不適合設防,這兩座城雖然都囤積了不少兵力,也完全不足以阻斷前往王庭的道路。
他們完全可以不取兩城,直奔西戎王庭。
有了在對方軍營里繳獲的戰馬,他們的行軍速度將大大提升,待後續的炮彈補給跟上來,就能立刻出發包抄西戎王庭。
當然,不管是他們攻下伊爾喀城還是接下來的行軍,動靜都很大。
西戎王庭那邊,必然會有所防範。
接下來他們恐怕必將正面面對自身幾倍人數的敵軍,這是一場不好打的硬仗。
但這種以少勝多的戰爭他們不只打過一次了,哪怕這次挑戰性極強,他依舊對郡王充滿信心。
倒是一旁經驗老道的夏金良,有些憂心忡忡地對李洵道:
“郡王,此次孤軍深入敵方王庭,又是正面作戰,風險極高。您不如留在伊爾喀城坐鎮指揮,由末將率軍前往?”
正面作戰不比偷襲,比較容易出其不意以少勝多。
哪怕他們有武器優勢,面對幾倍於自身的兵力,也還是有戰敗的風險的。
郡王是一國之主,整個郡國的主心骨,若因為此戰不慎落入敵手,那整個郡國的基業便將毀於一旦。
先前,伊爾喀城有一部分敗兵和守城的副將一起逃回了西戎。
這些人基本上是郡王刻意放走的,放人走前,他還對那些人放下狂言:
“給你們大汗帶個話,本王不日將親自前往你們王庭捉拿他,他若有膽,便好好洗乾淨脖子給本王等着!”
夏金良對此很不贊同。
攻打伊爾喀城,郡王親自領兵也就算了,就算是打了敗仗,也很容易撤退。
可深入敵人王庭,又沒有滅掉沿途的兵力,是很容易被人包餃子的。
李洵聞言,溫聲解釋道:
“你說的這些本王也想過,但西戎的地形如此,若不讓他們看似佔盡優勢,西戎汗如何敢冒險留在王庭等我們捉拿?”
放下狂言,自然也有激將法的意思。
“放心吧,本王也不是那冒進之人,林樂慶不日就將率領三萬大軍南下支援,本王早就給他送了消息,如今人應該都在半路上了。”
給林樂慶的信發得早,因為他們需要先北上繞道沙國境內通過其荒漠南下進入西戎,耗時很久。
如此,便可出其不意從北邊包抄西戎王庭,給他強力支援。
夏金良聞言,心中稍微鬆緩了些,卻還是不想李洵冒險:
“可是郡王,萬一……”
李洵擺了擺手:
“本王不親自去,西戎汗未必會留下。若捉不到他,此行的目的就很難達成。此事不必再議,就這麼定了,你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他的語調雖然溫和,卻不容動搖。
夏金良聞言,哀嘆着直跺腳,顯然是被他的頑固不化氣到了,又毫無辦法。
李洵驚訝地看着他一個七尺男兒竟如此作態,隨即臉上露出了笑意,多安撫了一句:
“夏卿只管安心,本王跟你保證,就算打了敗仗,只剩下本王一人,本王也能逃出去。”
此舉雖說不是一點風險都沒有,卻也是建立在他自身強大的近身作戰能力,以及對己方兵力火力的自信之上的。
而且,夏金良不熟悉西戎地形地貌,他前世卻在此駐紮了三年,對這片土地很熟悉。
再加上他親自指揮對振作士氣有加成作用。
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制勝因素,他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