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 167 章

李洵的要求,迅速通過五百里加急驛站傳遞到了京城。

嘉佑帝看到摺子，一瞬間只覺得氣血上涌。

“畜生！他分明是趁火打劫！”

他拍案大怒。

送摺子來的是尚書台的魏平光，見狀連忙提醒道：

“陛下,身體要緊。”

嘉佑帝想到自己已經偏癱的身體，硬是生生把這股火氣壓下去，努力平心靜氣,然後面色陰沉地道：

“民間朝野不是總有些糊塗蛋，說慎郡王深明大義么，呵,真該讓他們看看李洵這貪婪無恥的嘴臉！”

魏平光比較理智,聞言趕緊勸道：

“陛下,若想讓慎郡王迅速出兵，此時便不宜做任何激怒他的事。”

嘉佑帝聞言，粗氣直喘。只覺得憋屈極了，讓李洵出個兵,竟跟求祖宗一樣小心翼翼。

偏生西戎也有了震天雷,要對付西戎,只有同樣有震天雷的李洵能做到。

他的軍隊在與北戎交戰時候就已經折損了許多，再消耗，坐收漁翁之利的就是李洵了。

一旁的七皇子大着膽子道：

“父皇可否讓孩兒看看這摺子？”

主意畢竟是他出的,他得負責到底，不然若中途因為什麼沒能達成目的,便顯得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

嘉佑帝點了點頭,七皇子打開摺子，便看到了李洵在上面寫的內容。

他首先表示了，對抗外敵匹夫有責，所以他是很願意率軍前往西疆抵禦西戎大軍的,早在朝廷發下旨意之前，他就已經在做準備，平整道路，以便今後行軍和運送軍需。

不過，他做的準備是從肅城往西，途徑上宣郡前往高旗。

如今時間緊迫，向南修路直抵蕃平只會貽誤戰機，造成更多無辜百姓與士兵的傷亡，所以他請求陛下，體恤手無寸鐵的百姓以及在邊疆浴血奮戰的士兵，允許他先從上宣進入高地，從高旗南下去蕃平。

當然，這只是權宜之計，從西南去蕃平的路他也會修的，畢竟繞行還是不便，不如直接前往蕃平效率高。

總之，千言萬語都是一個意思，肅城以西以南的幾個郡縣他全要了。

關鍵這措辭還大義凜然，彷彿不答應他的請求，便是不把邊疆百姓與士兵的命當回事一般，當真是裡子面子都要佔全，無恥極了！

難怪父皇會這麼生氣。

前些日子嶺台堡傳來線報，嶺台守軍叛變，已是公然歸順慎郡王了。

照這麼下去，肅城和鼎德之間的其他邊城也保不住。

這位大皇兄，幾乎快把大半個北部疆土收歸囊中了。哪怕是七皇子，此時也感覺到了深深的不安。

可事有輕重緩急，如今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七皇子在心中迅速合計了一番，然後上前對嘉佑帝道：

“父皇，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要能達成目的，這些領土遲早都能收回。”

嘉佑帝把這話聽進去了，咬牙道：

“好，朕就姑且忍他！”

心中暗下決心，等解決了西戎，他必要李洵為今日的狂妄後悔終生。

帶着滿肚子憋火，嘉佑帝按照李洵的要求，給兩

條路線上的各郡縣以及掌管鎮西軍的楊朔都發去了聖旨。

為了安撫楊朔，嘉佑帝還專門寫了密信，告知他此舉的用意，讓他務必配合慎郡王，不可耽誤向西戎出兵的時機。

*

楊朔收到嘉佑帝的旨意和信件，雖說有些不情願將蕃平拱手相讓，權衡利弊之後，卻也還是默認了嘉佑帝的意思。

劉淵的鎮北軍就是他的前車之鑒。若他不同意，只怕手上這十幾萬大軍，遲早會像劉淵的鎮北軍一樣，被戎族蠻子消耗得乾乾淨淨。

沒什麼比保存實力更重要。

嘉佑帝的旨意才到沒多久，又有人來向他稟報：

“大將軍，高旗東城門下來了三千騎兵，手持慎郡王諭旨，說是前來接管蕃平，要求咱們打開城門，放他們通行。”

楊朔手中的茶杯驚得掉在了案桌上：

“什麼！他們怎麼會來得這樣快！”

轉念一想，慎郡王既然早就開始修繕前往高旗的官道，那一邊修路一邊讓騎兵趕路，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這麼快就兵臨高旗城下，未免太過狂妄。

他就那麼篤定陛下一定會答應他的條件么！

而且，三千騎兵就守住蕃平，真是自大得可以啊。

不過，既然慎郡王如此自大，他不讓他好好栽個跟頭吃個教訓，豈不是白活了這幾十年。

他臉上浮現出冷意，悠然道：

“既如此，那便檢查他們的文書，沒問題就直接讓他們通行來蕃平。咱們的人也馬上準備撤軍，給慎郡王的神兵猛將騰地方。”

說出神兵猛將幾個字的時候，楊朔的語氣格外諷刺。

“是！”

他倒要看看，慎郡王如何憑三千人守住蕃平。

若受不住，因其自大闖下如此大禍，又該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

此時的長寧城，也是厲兵秣馬全力備戰。

“台吉，肅城線報，大啟皇帝下令慎郡王率軍戍衛蕃平。”

那彥圖聞言，頓時就眉頭緊蹙。

先前震天雷的消息走漏后，他就派人給慎郡王送了書信，約定雙方互不侵犯，各憑本事拿下大啟的領土，他在信中道，不管慎郡王佔據多少郡縣，他都絕不反對。

原本是想拖延時間，順便用慎郡王牽制大啟的其餘兵力，可沒想到這慎郡王油鹽不進，直接回了他兩個字：

做夢。

如此目中無人的態度，可把那彥圖氣得不輕。

其後，又聽說慎郡王下令大肆修繕上宣高旗一線的官道，他便知道，這位鐵血郡王是必定要與他西戎汗國為敵了。

但當初鼎德與宣德情勢那般危險，大啟皇帝都不肯讓慎郡王派兵前去襄助，如今又怎肯讓其輕易染指西疆。

慎郡王要上高地三郡，必須先過鎮西軍那一關。

西疆三郡，堡壘堅固，城池高大，哪怕有震天雷也很難攻下。

所以即使得知慎郡王要出兵，他也根本不着急，反而暗自高興慎郡王可以幫他牽制大啟的鎮西軍。

可如今，大啟皇帝這聖旨一下，慎郡王與大啟聯手，情勢最不利的反倒成了西戎。

那彥圖的副將進

言道：

“台吉，事不宜遲，我們也趕緊出兵，在慎郡王到來之前，拿下蕃平！有震天雷在手，此事十拿九穩！”

那彥圖沉吟半晌，先帶人前往城中製造震天雷的工坊巡視。

在收到慎郡王的回信后，他就讓人開始組裝震天雷了。如今立刻要用，自然是要去清點成果的。

然而，工坊的組裝進度讓人並不滿意。

他花費那麼多人力物力財力，也耐心等待了很多天，如今總共才做了七百多個。

見那彥圖臉色陰沉，那負責的方士連忙道：

“台吉息怒，不是我等不用心，實在是這東西若要威力足夠，必須要先煮硝再來配藥，根本快不起來。”

說著，又帶他去看了熬煮硝石的作坊，那一步步工序，反覆熬煮過濾才能得到一部分的硝石結晶，最後還要把那些結晶碾成粉末，才能配成李明月說的火藥。

“本王不管你想什麼辦法，三日內若達不到一千枚，你便提頭來見！”

那方士便顫顫巍巍地要求加人手。

那彥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吩咐道：

“給他加人手，要多少加多少！”

於是，那彥圖花費了不菲的代價，緊趕慢趕，終於在三日後湊出了一千枚震天雷。

那彥圖一聲令下，士兵們便進行了裝箱與裝車。

一千枚震天雷，足足裝了兩百車。

看着這長長的車隊，那彥圖躊躇滿志。

有這神兵利器在手，這次他一定要快速拿下蕃平，絕不給慎郡王佔據蕃平，反攻長寧的機會！

“出發！三日內，必須趕到蕃平城下！”

“是！”

長寧距離蕃平三百多里，那彥圖下了死命令，全軍上下包括搬運輜重與軍需的隊伍，都以每天一百餘里的速度趕往了蕃平。

大啟軍隊不擅長打野戰，由南往北的幾個縣城全都在此前陸續的交戰中被西戎大軍佔領，是以他們這一路行來也算暢通無阻，直接就到了長寧城外。

那楊朔也很乾脆，吃了虧，就直接龜縮不出，這次他們要打長寧，也得啃個硬骨頭。

不過，好在他們已經有了震天雷，也從曾經的盟軍北戎那邊帶回了新式投石機的圖紙，其射程遠勝於一般的投石機。

大啟這邊的護城河與城牆都是防備傳統投石

機而設。

如今他們的投石機射程大幅度提升，投擲的又是比石彈輕很多的震天雷，基本不用花費太多人手攻堅護城河，便能直接轟炸他們的城樓。

*

“伍將軍，西戎大軍來了！已經開始架設投石機，他們是不是要拿震天雷攻城！”

一個大啟士兵慌忙向旁邊的主將彙報道。

那人正是李洵麾下的情報營主將伍汲。

之所以派他來打頭陣，是因為他比一般將領更熟悉高地三郡的地形，隨機應變能力也更強。

在慎郡王的命令下，他們僅僅用了兩天時間，便已經從高旗到達了蕃平城，接手了蕃平城的防衛。

而向他彙報消息的則是伍汲借口人手不夠，向楊朔討要的兩千大啟士兵。

伍汲看着遠處緩緩靠近的西戎大軍，從他們那投石機的樣式來看，就知道西戎這次是打算用震天雷攻城了。

不僅那大啟的士兵緊張，就連跟着李洵前來守城的慎郡王麾下士兵，也很緊張。

這護城河的寬度，可擋不住震天雷的射程啊。

他們趕路趕得急，這次帶的震天雷可只有百來個，要如何抵禦西戎大軍堅守到郡王派遣的主力部隊前來。

掃過眾人的面色，伍汲沉聲道：

“大家不要怕，如今的一切都在郡王的預料之中，大家只要按計劃行動，我們便一定能贏。現在，所有人全部進入掩體！”

好在這些士兵平日裏訓練有素，儘管心中有些沒底，但聽到伍汲的話，出於對郡王的信心，心中還是冷靜了不少，立刻迅速行動起來，按照原計劃全部撤入城樓上的掩體之中。

伍汲朝着城樓上的十餘個機械營的士兵示意，鄭重道：

“待會兒一切就交給你們了。”

機械營這次派出來的士兵雖然少，卻都是精銳，也都是知道計劃的，此時並不慌亂，聞言沉着道：

“將軍放心，若情況不對，我等一定會第一時間進行精準反擊！”

信心滿滿的那彥圖並不知曉，如今守城的已經換成了慎郡王麾下的人，但要防備城樓上的床子弩，他還是將帥台設在大軍偏中部的位置。

“台吉，一切準備就緒。”

前頭有人來彙報道。

這個準備就緒，自然是指的投石機和震天雷。

那彥圖望向不遠處那高大的城樓，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

很快，他就將讓這些大啟士兵嘗嘗他們引以為豪的震天雷的滋味。

“發射！”

他一揮旗幟下令道。

前面的十架投石機，立刻就向著城樓的方向投射出了震天雷。

只見一個個黑色鐵球呼嘯而過，城樓上瞬間有磚塊被炸開，並且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扔了幾輪震天雷，那彥圖才漸漸發現不對勁，這麼多震天雷扔下去，爆|炸聲是不是太小了些，而且破壞力也遠不如之前做試驗的時候，震天雷砸下去后濺起來的磚石碎片似乎有點少。

前面進行投石機操作的，是原來投石彈的，基本上沒經過多少培訓，不太了解震天雷的威力。

在那彥圖的疑惑中，刷刷地又投出去好幾輪。

倒是在前頭觀察的斥候兵發覺不對勁，跑過來道：

“台吉，不太對啊，城樓上沒人，好像都到堡壘里去了。”

那彥圖便下令讓人專攻那些可以藏人的掩體。

然而，震天雷落在掩體附近，除了一座掩體被炸垮了一個頂，其他的掩體都還是完好無損。

那彥圖越看越不對勁。

“停！讓投手全部停下！”

哪怕現在停下，此時也已經投出去一百多枚了。

就在他們全部停下，試圖研究這震天雷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對方的堡壘後頭突然冒出來五架投石機，瞄準了下方的西戎大軍。

機械營的士兵們面露笑容，臉上儘是輕鬆。

“你們不扔了啊，那可就輪到我們了！”

果然，一切都在郡王的預料中。

這是郡王所說的第一

種情況，那就按照第一種情況處理好了。

“發射！”

隊長一聲令下，五架投石機便立刻運作，點燃的震天雷呼嘯着朝城池下方的西戎大軍投射而去。

西戎大軍隔着護城河，從下往上投擲震天雷，就堪堪砸到堡壘前方，不能覆蓋整個城樓。

李洵的機械營從下往上扔，投射距離比正常的七百米要遠差不多一兩百米。

這些震天雷，頓時就扔到了下方西戎大軍隊伍的中偏前的位置。

爆炸聲如雷，下面瞬間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受驚的馬匹不顧一切的往前衝去，導致許多前面部分的士兵都陷入了混亂。

“台吉……震……震天雷！他們有震天雷！”

副將慌亂極了。

正在此時，上面緩緩升起了一桿黃色的蛟龍旗，風一揚，上面的蛟龍威風凜凜，就算在那彥圖的位置，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慎郡王的旗幟！

“台吉！是慎郡王！如今守城的是慎郡王的人！”有人驚恐地喊道。

慎郡王，大概是所有戎族士兵的噩夢。哪怕他們有了震天雷，也依舊很擔心和慎郡王交戰。如今噩夢成真，如何能鎮定下來。

那彥圖也是目眥欲裂：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抵達蕃平！”

無論從哪一條路線，慎郡王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帶着大批輜重與軍需趕到蕃平。

可上面守城的士兵並沒有給他們反應時間，一波又一波的震天雷持續不斷地投入了整個隊伍中前方。

伴隨着炸開的血肉，以及受驚的馬匹，不少前部的士兵被中前部的騎兵踩踏而死，甚至還有很多人慌不擇路往前跑，直接掉進了設了陷阱的護城河裏。

僅僅猶豫的一瞬間，整個西戎大軍便損失了不少人手。

那彥圖也是研究過慎郡王的戰術的，深知絕不能在對方守城的時候打攻城戰。

眼見對方的震天雷甚至往整個隊伍中部而來，再這麼下去，整個大軍都可能崩潰，他趕緊下令：

“撤軍！撤軍！”

眾多西戎士兵趕緊有序撤退，不消半刻，所有人便全部撤得一乾二淨，直接跑出了十幾里遠。

城樓上的斥候兵與馬匹一起坐着吊籃來到城下，然後騎馬出去探查情況，沒多久后回來

向城樓上喊道：

“將軍，敵軍至少撤出了十里遠！”

伍汲大喜，下令道：

“開城門放弔橋！咱們搬震天雷去！”

剛才西戎大軍最前頭負責運送和投遞震天雷的士兵，幾乎都被後頭衝上來亂馬踩死，西戎大軍撤退的時候，整個中前部的士兵都很慌亂，根本沒人注意到前頭的震天雷無人搬運，各顧各的就跑了，可不就剩下了好多箱沒用完的震天雷么！

郡王說得真對，他們是真的不用帶太多震天雷妨礙趕路速度。

敵人早就給他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