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
嘉佑帝剛找了陳旺來過問,得知魏平光等人並未因為他偏癱便擅作主張處理朝政,連楊朔摺子上的消息,也完全沒有擴散開來。
充滿恐懼的心暫時便安定了不少。
看來,哪怕知道他可能偏癱,朝中眾臣也不敢挑戰他的權威。算他們識相。
那麼,他要保住自己的皇位,主要便還是在於解決外部的威脅。
在舉行朝議之前,他若能想到一個好辦法,直接乾綱獨斷,必將更加有利於在百官中加強自己的威信。
眼下最大的敵人便是李洵,他在秦川平原的勢力已經對他的醴河平原與京城構成了嚴重威脅。
如今西戎掌握了震天雷,若其一路東進,大啟又無力阻擋,但凡李洵在土地政策上的態度稍微軟化一點,朝中許多官員,只怕都恨不得立刻擁立他為新帝。
他絕不能容忍事情再走到這一步。
已經失去了健康的體魄,他絕不能再失去自己的皇位!
最好的辦法,便只能是讓李洵與西戎狗咬狗。
如今他們都有震天雷,勢均力敵,打起來就是兩敗俱傷。他要是能趁機拿到震天雷的配方,然後憑着地大物博與遠比他們多的兵力,把他們全部消滅,就更好了。
只是,這兩者都不是好相與的,他能想到的事情,他們也能想到,豈能輕易讓他如願。
怕只怕兩者都先挑軟柿子捏,聯合起來直接吞併了大啟。
“陛下,七皇子求見。”
外頭的太監來報。
嘉佑帝聞言頓時眉頭一擰。
這個兒子來做什麼?無非便是聽說了他母妃被廢的消息,前來求情罷了。
他如今內憂外患尚且沒有解決,哪有功夫應付他的糾纏。
正要拒絕,便聽稟報的太監鼓起勇氣道:
“七皇子說,他是來為君父分憂的。”
這話讓嘉佑帝很詫異。他完全沒想到,七皇子會以這樣的借口來見他。
嘉佑帝對這個酷似自己的兒子,還是有幾分情分的。不管柔妃和六公主曾經給他惹了多少麻煩,這兒子卻是向來內斂低調,遇事沉靜能忍耐,從不給他找事。
而且在他如此焦慮的時刻,也只有這個兒子能想到為他分憂。
“叫他進來吧。”
七皇子得到傳召,高懸的心才落下來一些。
母妃曾經說過,父皇這人心冷,最喜歡的便是他人對他無所求。
只有什麼都不爭,一心依附於他,以他的喜怒利益為首要,才能得到他的憐惜與庇佑。
父皇肯在此時見他,便意味着自己這第一步是走對了。
進殿前,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只要能贏得帝心,一切都不重要。
他沒有外家,母妃也已經倒下,他絕不能再失去父皇的寵愛。
“參見父皇!”
七皇子滿眼孺慕與關切地看向嘉佑帝,“能親眼看到父皇平安醒來,孩兒懸着的心這才算是落地了。”
隨即又殷切囑咐道:
“父皇,沒有什麼比您的身體更要緊,犯了錯的人,您該罰就罰,該殺就殺,以後萬不可再為了任何事傷及自身!”
嘉佑帝詫異地挑眉:
“你不為你母妃求情?”
七皇子肅了神色,鄭重道:
“孩兒已經從三哥那裏知曉了父皇因何發怒傷身,六姐犯下大錯,孩兒與母妃皆應負連帶之責,不然難以向滿朝文武交待。母妃深知父皇的難處,哪怕再惶恐,也不會希望孩兒向您求情。”
說著,他向嘉佑帝磕了個頭:
“孩兒此來,便是請父皇將孩兒也廢為庶人。一來,可平息朝中重臣的怒火,二來,也可叫三哥與四哥背後的家族全心全意為父皇效力,共同抵禦外敵。”
嘉佑帝心中詫異至極。
七皇子的這個提議,他還真的想過。
因為李明月在宮裏時惹的禍,讓朝中猜到了他對柔妃母子的偏愛,如今外敵當頭,不管是三皇子還是四皇子背後的勢力,都很容易生外心。
可要是他直接廢掉七皇子,兩方勢力為了儲位,便必然全心全意為他效力。
但如此一來,就等於被兩家背後的勢力拿捏了一般,叫他很不甘心。
不管他怎樣權衡,他都真沒想到,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兒子,竟然會主動說出這樣的話來。
到底是以退為進,還是真的能為他這父皇如此犧牲……
嘉佑帝微眯着眼睛審視着他的神色,那張與他相似的稚嫩的臉上,只有一片誠懇。
“好,你既如此體恤父皇,那便只能委屈你了。朕這便叫翰林院擬旨。”
他如此道,像是順手推舟一般。
皇子一旦被廢黜,那便是一切皆休了。
七皇子袖中的拳頭捏緊,臉上卻還是無怨無悔的樣子。
“孩兒不委屈。從小母妃就跟孩兒說,但凡能為父皇分憂,我們便是捨棄性命也可以。只恨我們勢單力薄,什麼也做不了,如今總算能為父皇做些什麼,孩兒很高興。”
聽得這話,嘉佑帝心中一震。
對柔妃多年的感情,終於從連日來的各種困境造成的厭惡中冒出頭來,重新擠佔了一席之地。
他想起柔妃多年來隱忍委屈,卻從無一絲怨言,哪怕他不得已冷落她再久,每次去她那裏,都一如既往有着家一般的溫暖。
原來她甚至背地裏教育他們的孩子,為他犧牲性命,犧牲一切。
若不是七皇子如今說起,他根本都不知道。
她的確幫不了他什麼,卻是這個充滿算計的世界裏,唯一全心全意都是他的人。
李明月不爭氣那是李明月的問題,她把他們的兒子教得很好。
回想起自己連日來對她的冷落,前日裏甚至砸傷了她,可即使如此,柔妃也絲毫沒有怨恨他,只擔心他的身體。被拖走前,還在請求作為宮女留下照顧他。
嘉佑帝心中湧出深深的愧疚。
眼見七皇子一臉孺慕眷戀地看着他,準備起身告退,嘉佑帝連忙叫住了他:
“你給朕站住,朕與你母妃費盡心思培養你,就是讓你隨便自我放逐的?”
七皇子心中大喜,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賭贏了。
死死地按捺住心中的喜悅,他面上仍舊是一副無怨無悔的模樣道:
“只要父皇安康喜樂,孩兒不在乎自己是皇子還
是庶人。”
確定了這個孩子對自己毫無雜質的孝心,嘉佑帝心中欣慰,招了招手讓他近前來,溫聲道:
“皇兒,如今情勢所限,確實要委屈你和你母妃一陣子,等朕處理好這些事情就好了。你待會兒且去看看你母妃,好好安慰她。”
七皇子經此一遭,已經大徹大悟。單靠父皇對母妃的憐惜與偏愛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要對父皇更有用。
不然,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們母子只怕會被父皇毫不猶豫地拋棄犧牲。
“父皇,關於西戎的戰事,孩兒心中其實還有一些淺薄的建議,不知能否為父皇解決西疆亂局提供些思路。”
嘉佑帝此時正為此事焦頭爛額,卻苦於沒有更信賴的人商議。
如今聽七皇子這樣說,哪怕對他的建議沒有抱什麼希望,卻也忍不住道:
“你且說來聽聽。”
七皇子侃侃而談:
“孩兒以為,此事破局的關鍵,在於借力打力。我們完全可以利用慎郡王之勢去對付西戎,叫兩方打得兩敗俱傷,再收漁翁之利。”
這倒是與嘉佑帝先前的想法不謀而合,聞言他下意識追問道:
“那你以為,該如何才能叫他們二者相爭?”
若將蕃平,高旗讓給西戎,倒是的確能讓李洵的勢力範圍直接與西戎接壤,再做些手腳,或能讓兩方打起來。
可他無法百分百保證,兩方一定會受他挑唆。若不能成功,則是引來餓狼入室。
西戎全盤佔據高地三郡,以後大啟的防守被動不說,三郡以東偏南部的大片國土,都將輕易落入西戎之手。
到時候,哪怕他再不在意名聲,對國內百姓與朝中各方勢力也不好交待。
七皇子道:
“孩兒認為,當從慎郡王一方着手。”
“若讓楊大將軍向北退守高旗,令慎郡王駐守蕃平,就不怕他們打不起來。”
嘉佑帝一想,李洵從肅城發兵往西南去蕃平,要經過大概七百里地,若讓他駐守蕃平,豈不是等於將這沿途七百里地所涉及的郡縣全都拱手相讓。
“不妥。”
他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七皇子卻道:
“父皇,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非有巨利,慎郡王又怎肯放手與西戎相搏。”
“只要能讓他們打起來,不管哪方勝負,我們都不虧。”
嘉佑帝仔細盤算着他的說法,漸漸覺得確實很有道理。
正如他之前所分析的那樣,兩邊交戰,必然兩敗俱傷。
若李洵贏了,既已經被引上了高原,自然是要一口氣滅掉西戎的。(就算他不想這麼做,到時候他在民間進行輿論造勢,他也不得不這麼做)
如此,他對東部秦川平原的掌控必然削弱,甚至會大幅損兵折將。
就算西戎贏了,經此一役,便幫他剷除了李洵這個心腹大患,還消磨了自身實力,想東擴也無力。
而且,他的鎮北軍也還佔據着高地的一郡,
要打被削弱的西戎和李洵勢力都可隨時行動。
國內輿論方面,讓慎郡王去駐守蕃平,也比將兩郡讓給西戎要好交待。
真是從哪方面看都不錯。
想明白了這點,嘉佑帝看向七皇子的目光中有了幾分欣悅:
“好皇兒,你果真是來為朕分憂的!”
此刻他對七皇子真是前所未有的滿意。這個兒子果然是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他。
七皇子心中也跟着泛起喜悅,他知道,從此以後,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都將不一樣了。
至此,他才算是徹底化解了那位愚蠢的六姐給他們帶來的危機。
不僅如此,將大皇兄的勢力引入西疆,也將遏制三皇兄外祖楊家,可謂一舉多得。
至於白送給大皇兄的那些領土……哼,天上掉餡餅,他有那個命接,沒那個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