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套路與被套路
“你說什麼？周國的皇帝向宋國求購大量棉絮？”
林驚霜那雙好看的劍眉緊緊簇擁一處，站起身來回踱着步子。
揮退傳信的密探，林驚霜漸漸明朗思緒，走動的步子也停了下來，啟唇朝外朗聲吩咐。
“備馬車！”
……
林驚霜來到宋祈處時，正也是宋祈對着那封加急的密折愁眉苦臉之時。
聽得林驚霜求見，目中閃過一絲急切與喜色，忙正襟危坐朗聲道：“傳。”
“外臣拜見王上。”
宋祈忙朝他招手，招呼着人坐下：“林相不必多禮，孤正好念着要找你，現下有件麻煩事，你且看看。”
各國於離陽都是有着秘密潛伏的內探的，是以許多要事，往往經過朝廷政審的部門還未送達，便已被八百里加急呈送於各國天子手中。
只不過於朝臣面前，都是佯裝才知曉的模樣，演給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看的。
周靈大量採購宋國棉花本不就是什麼要秘，再者乾國的暗探勢力對比宋國只多不少，恐怕林驚霜比自己還先一步知曉。
因而宋祈便可毫無避諱地，將那封密折大刺刺展給林驚霜看。
林驚霜大致掃過，這些內容與他所得皆為一致。
“你說那女帝大抵猜出了我們兩國的目的，是以拒絕了楚國拋出的橄欖枝，想趁着我們三國周旋之際為她周國抵禦作足準備。可她如今這是何意啊？”
莫說宋祈現下百思不得其解，林驚霜的面上，現也仍存疑惑。
都知道她周靈不好對付，因而一開始，兩國便作好了長久鏖戰的準備，在周靈拒絕與楚國和談之後他們整兵攻奪楚國邊境，也不過是順水推舟，表面做給世人看，背地裏屯養精銳草糧，勢必一舉拿下整個周國方歸。
既是察覺他們所圖，這周靈倒好，不斂財狀兵，盡數揮霍於這宋國的棉絮做甚？
當真只是為了裁製衣裳？
蠢笨之人才會信她周靈這一套說辭。
“的確古怪，如今冬至也近尾聲，無需禦寒，可以說是毫無用處。”
林驚霜放下奏章歸還宋祈，搖了搖頭也這般說道。
“是啊，若說是想方設法囤積貴國的水稻米糧，孤倒還理解，她買這麼多棉花做甚？怪哉！”
宋祈也是連連搖頭。
“恐怕……這棉花不是用來裁製衣物所用的。”
林驚霜若有所思片刻，忽地抬頭，目中盛滿驚駭。
“不好！”
“怎地了？”
宋祈見林驚霜少有的失態，不免詫異問出聲。
“這個女帝，當真不好對付！”
“何以見得？”
宋祈不解發問。
林驚霜的才學，這兩次和談接觸下來，宋祈是深有感觸的。
不過三言兩語，便將周楚兩國逼迫到如此險境，他也慣是個自信於自身才學之人。
怎地忽然之間，便是一副對那周國女帝前所未有的忌憚模樣，還沒頭沒尾地來個如此之高的評價。
林驚霜真心感慨，看向宋祈，開口說道：
“宋王，這周國的陛下，買棉花是假，藉此反困你我二國於敗地才是真。”
見宋祈還是不得其解，林驚霜輕輕嘆出一口氣，穩了穩被周靈震得心悸的情緒，這才緩緩解釋道：
“她大量購置宋王你國的棉絮，並非是為那些貴臣夫人而備的，那朝中眾臣的家眷再多，何以要舉一國之力添置如此龐數的棉絮？”
“是啊，買得確實也太多了些。”
宋祈眉頭緩緩皺起：“不光全量購置了宋國內各家店鋪的囤貨，就連平頭百姓今年還未栽種的也預購了，這……”
“宋王，您不妨仔細想想，如此一來，你宋國的棉絮，豈非全然落入她周國之手？屆時待得臘月寒冬，駐紮邊境的士兵，如何能常年累月抵禦？這女帝，打的怕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主意！”
宋祈一聽得，幾近連連抽氣，待得回神，怒得猛拍桌案起身，一臉的氣急敗壞。
“好她個周靈！竟是打的這般主意，孤就說她這個節骨眼兒搞這般荒唐舉動做甚，原是在這兒等着我們！當真是……狡詐至極！”
最後四個字，宋祈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來的。
竟想壟斷宋國棉絮，活活凍死那些兵將。
當真險惡歹毒！
做得這般隱晦，若非有林驚霜前來坐鎮一語道出，恐他宋祈現在還蒙在鼓裏。等到他百思不得其解，稀里糊塗讓那周靈得逞，再想攻克她周國，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宋祈真心有些佩服乾清的遠見了。
難怪這離陽最強大的一位君主，時時忌憚這看似孱弱的周國，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還很有先見之明地，不惜舍一個當朝丞相，自己日夜多辛勞，也要早早預備了林驚霜在此。
若是讓這樣一位善於心計的帝王成長起來，假以時日，他宋國還能有何立足之地？
幸好……
既是知曉了周國女帝的心思，宋祈還怎麼可能成全她的如意算盤？
想買他宋國的棉絮？做夢！
念及此，宋祈高聲便怒喊：“來人！”
“宋王且慢！”
不想宋祈正要下旨嚴令買賣棉絮與周國，叫人傳下聖旨昭告，林驚霜卻是起身將人攔下。
“宋王，不可！”
“緣何？”
宋祈皺眉反問：“既已知曉她目的，難不成還眼睜睜看着她去弄？”
“是的，讓她買。”
林驚霜抬手讓被宋祈傳喚來的內官退下，沉聲對宋祈道。
“若是宋王頒了這嚴禁百姓買賣的聖旨，恐惹下滔天的民怨，那周國的女帝之計謀，反更快得逞。”
一語驚醒夢中人，宋祈目中同樣露出驚駭目光，也總算理解了林驚霜方才為何是這般神色。
宋國的財道，本就是靠着那些柔軟的棉絮而起。
大到王公貴族，朝廷命官，小到商賈平民，士農工商，無一不與之牽扯。
宋祈若是下這樣一道令，斷去的又是多少人的財路？
恐怕不必等到冬至將士們挨凍，他這做帝王的，得先被自家人弄個半死不活。
再者，如今正是戰局尚開，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宋祈這一堵，豈不是先將自家兵力逼上絕路？
誠如林驚霜所說，反倒讓那周靈更省心。
還真是……
越是想明白了，宋祈便越加后怕，恨恨地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來這幾個字。
“這女人套路真多！”
“可不是，還十分睚眥必報，她這是報咱們圍困她周國的仇呢。”
林驚霜更是連連感慨。
這不好惹的主兒，還真是個彪悍之人吶……
刀都架脖子上，怎麼著還是想方設法咬對方一塊肉下來。
古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當真如是。